(-
第三把火去……皇帝親自掌軍。
這不是廢話麼,軍權歷來都是直握在皇帝手里的,歷代文臣更是不敢讓軍權旁落。[]
可听清了具體的制度設計,朝臣們卻覺憋悶不已,以前他們可以透過皇權來把握軍權,現在不行了。軍權是皇帝手中之物,文臣不能踫。
這把火的實質是,文武分途,各不相千。英朝設樞密院掌軍事,雖會設文人副使,但樞密院屬官都將是武人。一旦處于戰時,另設總帥部,由皇帝親領總帥,分設大都督或者都督負責戰區指揮,統領各軍。
這總帥部,听起來像是臨時而設,可英華與滿清對峙,還不知未來要花多少年才能盡復華夏故土,所謂「臨時。」其實就是常設。
英華一朝雖仰仗工商,實質卻是以武起家,武功顯赫。投高武人地位,文人早有心理準備口但從制度上分立文武,把軍權完全從文人手里奪走,頓覺難以接受。
不止新舊儒,連湯右曾史貽直甚至巴旭起等人都一個聲音,自古以來,但凡華夏承平之世,都是以文馭武,若任武人把權,還不知會有何等禍患。
範晉此時以文官身份任樞密雷使,正是為壓制這種碩慮而作的安撫。他出言反駁道,英華武人,已非舊日武人,英華之軍,性質也跟舊日之軍不同,要說到學問,英華武人以後都會從學堂里出來,可未必比文人差。
對李肆來說以文制武是常理,更是前世所處時代的規則。但那時候的文武之分,跟現在的文武之分卻並不相同。而且李肆所掌的軍權,也非傳統意義上的軍權。
接著範晉對軍制作了詳盡解釋,文臣們這才恍悟,原來皇帝只直掌羽林鷹揚等軍地方衛軍乃至巡龘警,都不再當是軍,依舊納入傳統的文武相制體系中。
李肆總結道︰「我英華非寰宇獨國,內外相別,軍乃國之鐵臂,只用于外。外事由朕獨掌,所以這軍,也只能由朕獨龘裁。于內之治,當如古時隨朕還相權時交出。」
範晉更是拉出了一面大旗︰「且不論滿清,今世蠻夷環伺四周。我華夏雖有聖賢道教化,然忘戰者必危!強軍謀國利,王冇道也!于內與民懷仁而治,于外枕戈待旦,凌敵以霸王之威,這就是我英華內聖外王之道!」
這內聖外王一扯出來大家也再沒話說了,原本英華就是打出來的天下。即便李肆擺出一雷以文制武的格局,看範晉搖身一變成了文臣,而黃埔講武學堂第二期也已經開了,招了大批童生,竟是轉文為武就知道那格局也不是文臣能擠得進去的。
頭臣也本就一直擠不進軍事,之前的天王府軍令廳換個招牌,就成了樞密院,這一把火燒得很是順暢。
可意外往往來自內部,眼見天色已晚,李肆就準備宣布散會,範晉躊躇再三終于朝李肆開了口。
「陛下,諸軍將士求戰心切,不少人正準備上書求北進,北面之事,是否該有個章程?」
李肆哦了一聲心道準是吳崖那小子帶頭在鬧騰。前幾日召見他們時,那小子在南洋曬得一身發黑眼神里滿是戾氣,讓他進黃埔講武學堂補習一下還滿臉的委屈,當真是個刺頭。
「蕭將軍也寫好了平定江南策,前幾日冇本想上呈的,可听陛下的訓,誡,又拿了回去修改,陛下看……」
接著範晉這話讓李肆皺了眉頭,事情比他預想的還要復雜,蕭勝也都按捺不住了?
範晉說到這,下面的朝臣對視一番,都有了默契,紛紛出列拜道︰「陛下當吊民伐罪,北進中原,復我華夏!此乃上順天意、下應民心之大義!」
不管是新儒舊儒,還是心月復嫡系,這一刻都團結在了一起,朝堂呼聲就此顯現口大家都覺得,英華治下,不該只有現在這般疆域,怎麼也得跟滿清劃江而治,才有一國正朔的氣家」,
李肆沒說話,就平靜地看住這幫朝臣,對他們的想法一點也不感到意外。待眾人拜起後,他才緩緩開口道︰「這國非朕一人所有,也非爾等所有,此事不能光听朕和你們的意見,還得問問其他人。」
問誰?
自然是問工商,主管工商總署的知事彭先仲很明確地說,工商總會反對北進。原本湖南雲貴江西,乃至半個福建納入治下,工商總會在廣東的本地核心工商就被分薄了話語權,在沒有調理出新的工商權制前,英華治下繼續擴展,對工商而言,並非好事。
彭先仲大道理說得震天響,可下面的實際情況卻是另外一番景象,殿上眾人都有所了解。比如說大鹽商沈家,就靠著向福建鹽商梁家出口粵鹽而獲利頗巨。英華再拓土,把福建變成治下之地,沈家還怎麼賺錢?
在這殿上,彭先仲當然只說面上的話。之前李肆巡視青浦工商總會時,早就明白其中關節。工商總會最怕的還是英華得江南,江南豪商,特別是兩準鹽商要並入英華,不僅要沖擊英華工商業,手握的金山銀海,還要吞了他們的話語權。
這番前景也不是李肆所願,還不止如此,從英華國政基礎上考慮,他也不想現在北進。至少要等到廣東新政成熟,外圍各省也從舊治並入到新治下,有了足夠的消化能力,再去吞食地盤。而江南之地,他還另有一番料理之策,怎麼也得三五年才能見效。
就如他最初對打天下的規劃,一般,得土太急,就得靠舊勢力治理,得土越多,舊勢力沉澱越重,到時候從地方到朝堂全是舊日皇權時代的讀書人,他這英華還談什麼轉型。
但他這心聲卻是不能直接說,只能將工商總會扯出來背黑鍋,在這個時刻,文武之臣都是一個立場,他的盟友只有工商。
不,還不止工商,見著眾人面露不忿之色,或高聲或低語著「惡商無義」、「吝商誤國」、「奸商賣國。」李肆覺得也不能把這黑鍋全栽到工商身上,只好再扯出一個盟友。
「若朕所料不差,北面滿清,年內當有大變,我英華該靜觀其變,再隨需應起」,…嗯咳,隨機應變!」
李肆這神叨叨一句,還是沒能撫平人心,你這皇帝雖然很是大能,但還沒大能到一語就讓北面滿清大地震的地步吧。
看著朝臣們一臉狐疑的神色,李肆微微笑道︰「北方有佳人,一笑能傾城。」
嘴上這麼說,心中卻是沒底口李肆在北面的一番布置,也只是本著一個概率而去的,不可能有十足十的把握。
算算他稱帝已有半月,消息怎麼也該傳到了北面,不知北面康熙是個什麼反應,就在稱帝的同時,他也對北面發出了指示,也不知康熙是不是會如他所願……。
就在李肆心中嘀咕不定的同時,北京,帽兒胡同,東岳帝君廟里,自號「鄰先生」的薛雪正朝身邊軍情處的人吩咐不停。
「把這信不著痕跡地傳進雍王府……」
「去通知葉神醫,該動手了,甘鳳池,你親自去,務必辦好。」
「咱們也收拾停當,這兩日就要見分曉,可不能久呆。」
薛雪這邊忙成一團,西面暢春園澹寧居,太監宮女也是忙亂不堪。
偏殿一側,總管太監魏珠對一個匆匆趕到的宮女低聲叱道︰「怎的現在才到!?萬歲爺喚了好半響了!」
宮女惶恐應道︰「小晴知錯,現在萬歲呢」,…」
魏珠急聲道︰「萬責爺又被氣犯了心病,想吃紅茶,只吃得進你泡的,還不快去!」
那小晴眼角含淚地奔進去,魏珠唉聲嘆氣地自語︰「南蠻子可真是不安生,當真是要把咱萬歲爺活生生氣死麼……」,
說話間朝南面看去,沉沉夜色,天際像是伏著一頭蓄勢待起的噬人巨獸,魏珠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趕緊跟著小晴而去。
偏殿寢房里,康熙正斜靠軟榻,撫胸閉月,臉色青白,雖有宮揉胸拍背,一口氣還是沒順過來。
小晴急急而來,就見書案上擺著幾份奏折,眼角正掃到「李肆」、「亂賊」、「絕明」、「稱帝」等等字眼,心中也是狂跳。
那些個南蠻子,真是忘恩負義,禽獸不如!
小晴一邊張羅著茶水,一邊心中罵著。萬歲爺這些年下來,東征西討,安定了天下,還廣施仁德,人人都稱聖。天底下怎麼還會有造反的人呢?造反就造反吧,現在更是蹬鼻子瞪眼,當起皇帝來了口那什麼李肆,一個鄉野門、子,還配當皇帝?真是可笑,他以為他也姓愛新覺羅呵」,…
這時候康熙才終于緩過一口氣,哆嗦著嗓子罵道︰「好」,…好你個李肆!好你個惡賊!」
最初施世膘、滿保從福建發來八百里加急,他還不相信,可接著江西湖南方面也傳來急報,他終于是信了。
知道那李肆是要稱帝的,卻沒想到這家伙干得這麼決絕!直接讓朱明當場還了天命,然後搞個什麼與民相約,去拿了天命。孔尚任去廣東,竟是送給了那李肆一架入雲之梯,李肆之英,已與他康熙之清,在這華夏南北分立。
對自己失算的懊惱,對李肆行事的憤怒,夾在一起沖入心口,又讓他犯了心病。
喝下小晴泡好的紅茶,康熙不耐煩地問︰「葉天士呢?怎麼還沒到!?」
康熙犯病的時候,魏珠就著人去找葉天士了,現在大半個時辰過去,還沒見人影。魏珠也急得額頭冒汗,正要親自去查問,一個太監急急沖進來,在屋外園子里惶急地叩首稟報道︰「葉天士已不見人影,屋里物品雜亂,杭上還有余溫,該是……」
魏珠當時就覺那天際處的巨獸猛然撲到,啃噬住了他整個心口,該是什麼?該是跑掉了?為什麼跑?葉天士為什麼在這時候要跑,就在李肆驟然稱帝,氣得萬歲爺犯病的時候跑?難道去」,…
那太監話音直傳內屋,就听屋子里 當一聲脆響,接著是桌椅翻倒的雜聲,再是小晴惶急地叫喚著︰「皇上!萬歲爺!」
魏珠膝蓋一軟,整個人跪了下去,魂魄似乎也透出了頭頂,難道去是……天士,早早就下了毒!?。
更多到,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