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里,熱鬧非凡。
然而,人種,卻一眼就能分開。
一路,江湖人,為得寶藏而千里奔波;另一路,京城富商,為入權貴而共聚一堂。自從物價暴漲,平民百姓已經很難去酒樓奢侈一回,他們更多的是埋頭掙錢,養家糊口。所以,在此閑聊的人,大多是達官貴冑,太子大典即將來臨,誰將引領下一個帝王之位,他們該擁戴誰成為庇佑之王,還需考慮,還要斟酌。
這時,一個頭戴斗笠的江湖莽漢一把砸了櫃台前的算盤,大罵著,「你女乃女乃的,老子才吃了幾個饅頭,你居然敢開口要三十倆紋銀,黑店是見多了,沒見過像你這樣光明正大開黑店的,你當老子吃素的不成。」
那名賬房先生嚇軟了腿,尤其是那明晃晃的刀朝櫃台一擺。
掌櫃听到喧鬧聲,忙出來客套,「這位客官,這年頭生意不好做,我們這家店已經是最低價了,不信你去別家問問。」
那個江湖莽漢猛地揪起掌櫃的衣襟,猙獰著,「最低價?你當老子沒吃過饅頭,是不是!我看你這身老骨頭是不想活了!」
旁桌一些看熱鬧的富商,吆喝著,「土包子,沒見過世面就別出來混,京城可不是你這山野村夫該來的地方,哈哈哈哈…」
那莽夫一怒之下,把掌櫃一把舉起,砸向富商們的菜桌上,八仙桌瞬間碎成兩半,各色名貴的菜肴散落一地。
那些富商撇撇嘴,都識趣地自行離去。
「別,別走,飯錢還沒給…」那掌櫃殘縮在一片菜湯汁中,半蜷著身軀,吃力地喊著。
莽漢瞪著眼,一臉凶相,手指著趴在地上的掌櫃和酒樓里打雜的跑堂,「都給大爺听著,這次只是個小小教訓,下次再敢亂收爺的銀子,非拆了你們的酒樓,哼!」說吧,大搖大擺地朝外走去。
「掌櫃——」雜役們忙上前攙扶起他來。
掌櫃滿目淚痕,看著幾百倆的菜肴和上千倆的名桌被毀,慟哭出聲,「如果酒樓還隸屬獨棠山莊,如果凌莊主和衣姑娘還操持著酒樓的生意,如今,又豈會任由那廝如此撒野,又豈容那些富商囂張跋扈——」說著,還使勁捶打著自己的胸脯。
獨棠山莊。酉時。
凌雷負立于石橋之上,偉岸的背影像一幅畫般定格。
「莊主,又有幾名掌櫃來山莊門前哭訴,請求您想辦法收購他們的店鋪。」山莊內的老管家請示著。
凌雷眼望遠方,西邊的晚霞紅透半邊。
「莊主,他們說,你要不答應,他們會長跪不起。」
凌雷勞神般地閉上了眼,這些天,太多繁瑣事不斷發生,擾得他不得安寧。
「莊主,他們畢竟是您一手教出來的,您不能見死不救吧,現今,物價上漲,七皇子只知不斷收稅,根本不顧這些人的死活,他們也有父母妻兒要養活。莊主,你難道忍心看他們被逼上絕路?」張管家苦口婆心勸說著。
凌雷喟嘆一聲,「契約在七皇子手中,本莊主無權干涉他的經營理念,你還是讓那些掌櫃都回去吧!」
「莊主,你要不救他們,就沒人救他們了!」張管家撲騰一聲跪了下來,「求莊主看在老奴一生對山莊忠心耿耿的份上,救救他們。」
凌雷皺緊眉頭,冷斥著,「張老,你應該很清楚山莊的處境,我們自保尚且困難,更何況他們?」
蒼老的眼神漸漸黯然下來。
驀地,一道靈光閃過,「衣姑娘?找衣姑娘吧!」張管家仿佛看到了希望。
凌雷眼中驀然一緊,「你說什麼?」
張管家直言道,「衣姑娘聰明絕頂,她一定有辦法拿回凌家產業的所有權。當初莊主去幽州之時,衣姑娘……」
「夠了!」凌雷怒極,一掌打碎了橋段上的石獅子,咬牙道,「我不想再听到有關那個女人的任何字眼。」
「可是——」
寬厚的大掌緊握成拳,緊到連骨頭都發出格格作響的聲音。
「莊主,請您以大局為重,放下私人恩怨,只有衣姑娘……」張管家直言不諱道。
凌雷憤然轉身,歇斯底里地咆哮著,「你們真的知道她是什麼樣的女人麼!凌家產業之所以一朝俱喪就是拜那個女人所賜,我的腿之所以殘廢也與她有著莫大的關系,甚至包括如今我們要時刻警惕外人來襲的局面,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們口中那個聰明絕頂的衣姑娘所造就的,可笑,你們還拿她當寶,她卻完全把你們當猴耍!」
他罵得快意,罵得歇斯底里!
這些天的壓抑,這些天的痛苦,他受夠了,他受夠了!
這些話看著是對張管家咆哮,其實他自己很清楚,他在痛罵自己,罵自己識人不清,以至于到了現在,還對她戀戀不舍,她如此的蛇蠍心腸,不忘乎利用前朝寶藏之說毀了獨棠山莊。這樣的女人,究竟還有什麼可迷戀、可心疼的。
假的,什麼都是假的。
她最會演戲,不是麼,那些天的柔情都是假象,什麼照顧他,虛偽,無恥!她只是為了偷取控制沐宏和李霸的文獻,她只是為了能進入寒冰地窖繪制機關地圖,僅此而已,僅此而已!
凌雷怒極而狂,心口如錐心般疼痛,驀地,他愴然吐出一口血,眼前一黑,昏倒在地,腿骨的傷再次迸裂。
「莊主,莊主——」黑暗中,有著張管家蒼老而焦慮的呼喚聲。
晦暗的雨季里!
又是那個夢,夢里有個小小身影,模糊而混沌,陰暗的環境里,血盆大口迎面而來,蛇,蛇——
凌雷猛然驚醒。
一睜眼,凌霜正于他施脈。
「大哥,感覺如何?」凌霜拔出細長的銀針。
「沒事!」凌雷擺擺手,強撐著。
「你拒絕服藥,這病,恐怕好不了!」
凌雷掙扎著坐起,強詞奪理道,「你自己醫術不精,就別找借口推月兌。」
凌霜沒有反駁,站起身,撩起衣袖,轉身伏案擬下藥方,「這幾份草藥,分三次服用,我馬上吩咐下人煎熬。」
「不必了,我又沒病。」
「病人從不說自己有病。」冷淡的臉孔板了起來。
凌雷也不好爭辯什麼,重新躺了下來。
他側過頭,無意間又看到了那枚青龍玉佩。他伸手拿起那枚玉佩,握于手心,掌心相貼,隱隱約約間,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又過三日。
獨棠山莊內偶爾會發生一些小小的捉賊插曲。
京城的局勢也越來越緊繃。
這幾日,往往會有一大堆江湖人士,為爭奪寶藏所有權而大打出手,蜂窩成泥,混亂一片。京城的治安受到了空前的挑戰。
山莊,清幽幽。
夏季的野草長滿了無人走過的小道。
江湖恩怨、朝廷內斗,似乎都與這個偌大而廢墟般的山莊沒有任何關系。
後廳,飯桌上。
清一色的素菜。
凌雲夾了幾口菜,食不知味,再也咽不下去。
「張管家,這菜能不能沾點腥味?」凌雲用筷尖挑了一根小蔥白菜根。
老管家彎身,恭敬著,「二公子,市面上物價上漲,山莊支出已經……」
「行了。」凌雲不耐煩地打斷了接下來有可能的長篇大論,「我明白了!」他索性放下筷子,倒酒而飲。
凌霜攪拌著碗里的豆腐,眼眸未抬,寡然吃著。
氣氛出奇的詭異。
「大哥,要不要點?」凌雲遞上一杯。
凌雷嫌惡般的擰起濃眉,冷冷道,「拿遠點。」自從被那個女人強行灌酒後,他整個人對酒產生了難以控制的惡心。
她的罪行,又多加了一條!
凌雲好笑著一飲而盡,看著他大哥自顧吃著白米,桌上的菜似乎一道沒動。
「兩天前,凌家店鋪的一些老板曾找過我。」凌雲玩轉著酒杯,說道,「希望大哥能收購他們的酒樓、布店等……」
「管好你自己的賭坊。」冷冷擋了回去。
凌雲調整笑容,又道,「難道大哥真想日後每天都吃這些?山莊畢竟需要一筆收入支撐著。」
沉默。
隨後,他又繼續吃著白飯,無關痛癢地問道,「七皇子那邊有什麼動靜?」
凌雲抿一小口酒,笑著,「梨園小居很平靜。」
「沒有什麼人出入?」筷子停了一下。
凌雲很清楚大哥話中的含義,笑著,「她一直沒出現。」
正說著,小桃神采奕奕地跳著貓腰步,報喜著,「又逮到一只大魚!」說著,還偷偷和凌雲使個眼色。
白衣俊美男子,又飲下一杯酒,嘴角慢慢勾起一抹似有還無的笑意。
「是誰?」凌雷毫無表情問道。
沐小桃坐回凌雲身邊,神秘兮兮道,「少林戒律堂首座。」
凌雲右手攬住小桃,俊逸的嘴角勾起一絲嘲弄,「佛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原來佛門之地,也豢養著一些六根不淨之人。」
小桃拿起筷子,說道,「這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寶藏太誘人了,連佛祖都拈花瓖金了,哈哈哈哈。」
凌霜額頭掉著黑線。
沐小桃大笑著,準備夾菜,一抬眼,滿目青色,沒肉啊!她看了看霜碗里攪成泥的豆腐,又看了看大哥碗里白花花的米飯,咽了咽口水,「呃,肉…都吃完了嗎?」
凌雲故作哀怨,「咱們現在是窮莊,哪能天天大魚大肉,外面老百姓連白米都吃不起呢!」
凌雷重重放下筷子,神色不悅。
指桑罵槐的含義,他听得懂!
他很清楚現在的局面是誰造成的,如果不是他交出凌家產鋪,京城的商業也不會平衡失調,導致物價大批上漲而到了無法控制的地步。
「吃不上白米算什麼,有些人連名貴的湯藥都拿來澆花。」凌霜也毫不客氣地又加一句。
凌雷臉色更加難看,高大的身軀猛然站起。
「大哥吃飽了?」凌雲不怕死地問著。
凌雷居高臨下看著眾人,臉色鐵青。他知道,他們一直對他轉手凌家產業一事耿耿于懷,「好,我走!」他口氣冷淡,但黑眸里卻充斥著冷酷的怒意。
當凌雷離開後,小桃可憐兮兮問道,「我們這樣對待大哥,不好吧?」
凌雲挑著小桃的下巴,模樣邪魅而迷離,他唇角勾著笑意,帶著蠱惑,慢語,「山莊里最後一只野雞只夠三個人的分量,要不,你讓大哥留下,把你那份給他?」說吧,輕拍三下手掌。
小桃望著下人端進來油膩膩、熱到冒油的香酥雞,咽咽口水,「那還是咱們三個分吧!」
搶飯中——
「霜,雞腿是我的!」小桃啃著一只雞腿,還拽著另一只雞腿不放。
凌霜淡然道,「陷阱我設的。」似乎,另一個雞腿,他理應當吃。
「那誘餌我放的。」小桃不罷休!
「提議我想的。」語氣更淡。
「那野雞還是我抓的呢!」原來,剛才小桃口中的大魚,不是梅園中的入鱉之徒,而是他們三人的野雞。(嘎嘎嘎……烏鴉飛過!)
(某人滴汗,瞧這一家子!)
晌午,天正熱。
京城青石大道上,人影交錯。
凌雷騎著一匹烏黑色的駿馬,噠噠走過街道。觸目所見之處,店鋪皆是冷清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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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原來莞兒,用大段無聊的情節來佔用篇章,這里只是個伏筆,為日後的計謀,做鋪墊用,所以大家姑且看之。如果大家想看男女主角對戲,那下一章就不容錯過了,精彩預告︰凌雷前往焱的密居,發現了焱要娶的女子,竟然是自己一直念念不忘的冷羅衣,新仇舊恨,一起算,劇情如何,你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