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雲敲了敲小桃的腦瓜子,「現在真的不適合說冷笑話。」
沐小桃聳一下肩,莫可奈何道,「這也算假設之一嘛。」盡管她也覺得這個假設很沒真實性。
「我們先走吧,別打擾大哥休息。」凌雲看一眼昏睡中的凌雷,摟著小桃朝外廳走去。
「你們也退下吧。」凌雲走出大廳,對一干候著的管事吩咐道。
「二公子,你看看這些賬目吧,莊內支出過大,銀子流失過重,已經很難支撐下去了,我與各院管事商談半日都拿不出可行的措施,本想等莊主回來拿主意,可眼下,這可怎麼辦?」
凌雲順手接過賬目,大致翻看了一下,眉角漸漸皺起,「你先去賭坊支些銀子應急。」
張管家躬身上前,「從賭坊支銀子畢竟不是長久之計,京城物價的飛漲已經很難控制,二公子還是盡快想出應對之法,否則山莊恐再無立錐之地。」
凌雲點點頭,管事們也紛紛告退。
偌大的梟閣一下子空蕩蕩起來,燭火渺渺,印照著床榻上不斷與噩夢掙扎中的男子。
燭火燃盡了一夜。
天剛亮,隸屬梟閣的下人們就端好臉盆與茶水在門外恭候,卻久不見主人召喚,無奈之下,一名丫鬟擅自推門而入。
然而,寢屋內空無一人。
「莊主在書房,洗梳東西撤下吧,去廚房端點清粥送去。」梟閣的管事前來傳話。
「是。」下人們雖應承下來,卻嘀咕著,「莊主昨夜宿醉不醒,今日卻比平日還早起,怪哉!」
南苑的書房,窗扇半開一角。
「大哥起得真早。」白衣男子伸了伸懶腰。
「已過辰時。」黑椅上的男子淡淡開口。
凌雲慢步走入,瞄一眼屋中利落的擺設,瞠目半秒,「書房好…清爽。」
「剛派人打理過。」
漂亮的美目巡游一會案桌上堆積的宗卷和賬本,最終將目光定格在埋首翻閱的男子臉上,半響才說,「大哥…好興致。」
「山莊這幾個月的賬目我已全部翻閱,該節儉的開支和作廢的項目已經注明,你馬上吩咐各院管事來拿回賬本。」
有點問題!凌雲試探地問,「大哥昨夜睡得可好?」
「至于這幾個月山莊下人的月俸,就從下半年節儉的開支中預領。」
太不正常了!「大哥昨夜去了哪里?」
「關于京城物價上漲的局面,我剛剛考慮了一會,這是初步計劃,你先看一下。」凌雷拿出一張策劃圖紙,上面包羅了京城各地段商勢和版面圖。
凌雲接過圖紙,僅看了一眼,就把目光轉回凌雷身上,而且用一種完全看怪物的眼神,盯著。
「莊主,該用早膳了。」
「端進來。」
凌雲瞪著眼珠子,看著那碗白米清粥和一小碟腌菜,震驚地差點站不住。
「大哥,就吃這?」
凌雷攪拌著碗里的淡粥,抬眸看了一眼凌雲,才道,「我剛才不是說過要節儉開支,首要節儉的就是膳食。不光我吃,山莊所有人無一例外。」
大哥,你存心報復吧!整天吃白菜豆腐還不算狠,居然連白米腌菜都上桌了。凌雲用扇骨敲敲太陽穴,也許他還在夢游,大哥從未如此精神失常過。
不遠處傳來腳步聲,草藥味也由遠而至。
凌雲轉過身,就看見一名小廝端著一碗黑漆漆的藥汁走近,後面緊跟而進的是一襲簡衣的凌霜。
「這是調和經脈的中成藥,有幾分解酒功效。昨夜大哥宿醉未醒,擱置了一夜,我剛吩咐下人重新煎熬而成。」凌霜示意下人端到桌前。
凌雷一聲不吭,端起藥汁一飲而盡,眉頭不曾動一下。
這個動作,讓凌霜也微微挑眉。大哥一向對喝藥避之不及,寧願被砍上數刀,也不願多喝一口。他這次前來,本想免不了一番口舌之爭,沒想到卻未動只言片語。
凌雲動動口型,看吧,大哥已非大哥,魂跑了。
凌霜無視雲的暗示,隨口問著,「大哥昨夜去了哪里?」
「見故人。」凌雷神色漠然,放下了藥碗。
「那與何人茗酒?」
「所見之人。」凌雷繼續喝著清粥,淡語。
「那所見之人為何人?」
「故人。」
凌雲唇角半勾,無聲調侃著,看吧,大哥的魂跑得不是一兩里,而是三四里了。
凌雷直到舀完最後一口粥才放下碗,「我正有事要找你們說,先隨我來。」他拿起立于一旁的蕉木拐杖,平衡著身體,朝門外走去。凌霜看向雲,另一個人也不明白地搖搖頭,兩人前後跟著出去了。
三人通過假山密道,來到與寒冰地窖一冰之隔的最底室。
滿室的綾羅奇珍恍耀人眼,冰色的銀光更折射出不同凡響的炫目之彩。凌雷挪步上前,隨手撩開一箱珠寶,彩色的光焰一下子將整個底室照個通透。他隨手拿起其中一個鵪鶉蛋大小的貓兒眼翠色瑪瑙,對著冰光凝目而視,「霜,你估計一下它值多少?」
「我對這種奇珍並不了解。」但價值絕對不菲。
「雲,那你來估計。」
「夠山莊三個月無憂。」凌雲忖度著。
凌雷冷笑一聲,又推開旁邊一箱玉器,滿箱的奇珍異寶堆放得滿滿,他抓起一枚血翠靈芝,在手里掂掂,又問,「它值多少?」
「應該夠山莊一年不愁。」
凌雷又指了指金鳳彩翼的通透古花瓷,「它呢?」
「足夠半個京城的一夜花銷。」
這個密室里的奇珍,任何一件都是價值連城,世上鮮有的瑰寶。
凌雷後退兩步,仰首環視著整個密室的奇瑰,停頓半響,仿佛在緬懷什麼,僅僅一瞬後,凜眸輕眯,「賣,給我一個一個地賣。」
「大哥?」雲和霜同時出聲。
凌雷眯著眼,看著手中的那顆翠色瑪瑙,仔細端詳了好一會。多亮的貓兒眼,那麼翠色那麼妖媚,多像那雙詭變的水眸,哼,冷俊的臉上掠過一絲狠決的蔑視,「就從它開始吧!」
「大哥不是說過不會動用這里的東西。」那日的情景,他凌雲可記得一清二楚。
凌雷慢慢攥緊手中的那顆瑪瑙,橫眉冷笑,「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怎麼能被死東西禁錮著!而禁錮的枷鎖僅僅是一個可笑又可悲的誓言,哼,就為了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我賠上了一條腿、一顆心、一座山莊、數條人命,更可笑的是,我凌雷也是到了今時今日才知道,所有的一切只是為他人做嫁衣裳。你們應該懊惱我今日才清醒,當然你們更應該慶幸我今日已清醒,因為我凌雷的清醒就是獨棠山莊重霸天下的開始。」那一句句渾厚的切齒之言,都像是征戰前的血祭宣誓。
凌霜不發一言,僅是很憂心地看著他大哥。
凌雷抬高下巴,看著拳眼里的貓兒眼,輕蔑的表情如同一只伺機而動的豺狼,正看著他的獵物,喃喃自語,「你以為你是寶,我偏要讓你變成草!」任人踐踏。
「啪--」拳頭中的貓兒眼順勢落地,碎成一片。
凌雷依舊抬高下巴,冷漠地踩過碎落一地的瑪瑙,揚長而去。
凌雲頭皮發麻地看著地上的名貴翠玉,合攏折扇,感嘆著,「這里真冷,大哥一席話比寒冰地窖里的溫度還滲人,霜,我先走人了。」
凌霜回望著底室里的綾羅珠寶,最終定格在那碎成渣的貓兒眼上,搖頭嘆息。
半日後,整個京城,車馬喧嘩,人聲鼎沸。
人人暗相傳言︰獨棠山莊迫于生活窘迫,凌莊主已經決定私下拍賣祖傳下來的奇珍異寶。而其中任何一件寶物,都是世上獨一無二的爵寶。此事一出,整個京城的富商貴冑、江湖人士都蠢蠢欲動起來。
京城,這個看似繁華的都城,正醞釀著一股無名的暗涌。
隨著一座半身高的佛光金雕菩薩像拍賣問世,前朝寶藏就囤積在獨棠山莊的謠言就越來越具有可信性。先前的諸多顧慮都抵擋不了寶藏的誘惑,于是武林中的那些俠盜寇莽都含著對寶藏的覬覦,接二連三地潛入如今最富盛名的獨棠山莊。
然而,此時的獨棠山莊就如一個偌大的天然海綿,不斷吸入各方勢力的人馬,但凡潛入獨棠山莊的人,沒有一個活著出來的。
江湖上就流傳了這樣一句詭異之言,「山莊鬼怪顯,只見活人進,不見何人出,骷髏亦難言。」
就在詭異的風平浪靜下,獨棠山莊推出了第二件拍賣之寶︰麒麟獸角。無論是拍賣的形式還是時間,都沒有一絲改變,仿佛潛入山莊的那些武林人士從未出現過。
神秘,是能激發人挑戰的**;而財富,更能刺激人不計生死地撲上去。
前朝寶藏的消息,就如同一個巨大的雪球,越滾越大,傳播的消息也越來越遠,北至萬里黃沙,南到海上孤島都廣為流傳,惹無數英雄盡折腰。
也僅僅一夜,江湖上各大門派的掌門、有名有望的政客、鹽幫乃至數百名京官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獨棠山莊,那個依舊佇立在京城郊外的蕭索莊院,詭異的吞噬手法與那個名曰翠屏山的山脈一樣讓人開始不寒而栗起來。那張標注著寒冰地窖的機關圖,現在看來,不是藏寶圖,而是催命符。
在無法從獨棠山莊內部下手的情況下,人們只能把目標定在拍賣會上。然而此時,更令人瞠目地是,競拍的瑰寶,無論價格被炒到多少,無論競拍人士多有權勢和財富,結果,總被同一個神秘人以最高價買走,而且,至此杳無音信。
外面的浪越大,那個平民窟里的四合院就顯得越發安逸。
花團錦繡的院落里,風光旖旎。
一座木竹制成的涼塌被安置在樹蔭下,密密的爬山虎遮去了毒日的烈曬。樹蔭下的女子靜目凝睡,白瓷般的容顏尤勝繁花,讓人望之愣神。
小雪佇立一旁,靜靜搖著涼扇,讓**的日頭多些涼意。
"主子,王妃在午休,不想人打擾。"
"滾開——"
"主子!"
小雪听到**聲,停下手中的涼扇,示意,"宮主,需要回避嗎?"
"繼續。"
"…是。"小雪雖面露難色,依舊搖起涼扇。
涼風拂面,悠然悠哉。
"冷、羅、衣——"怒氣沖沖的聲音直沖耳膜,高大的黑影很快來到蔭庇處。
安靜的人兒僅動動睫毛,繼續假寐。
"我有話問你!"這個死女人,竟然還敢裝睡。
"九爺,宮主在午休,有什麼事等她…"
"下去!"
"九爺…"
"小雪,去給九爺泡杯菊花茶。"假寐中的女子終于選擇了開口。
小雪屈身離去,高大的黑影頓在蔭庇中一動不動。
兩人之間,僅相隔不到十步。
男子的怒氣還是很輕易地被波及而來。
周圍花香陣陣,微風吹拂著女子的青絲,隨意飛舞著。
半響,涼塌上的人兒仍沒半點反應。厲焱已經磨盡了最後一絲耐性,咬牙道,"本王有話問你!"
不見動靜。
"本王,有、話、問、你!"威脅的腳步朝涼塌邁近一步,手中的拳頭捏得格格作響。
"沒人堵住您的嘴。"紅唇淡淡說著,美目卻依舊沒有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