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爺這話說的可就嚴重了,小女子並沒有橫加阻撓,是官爺您的手下自己不願動手開箱。」她聳了聳肩,莫可奈何。
督察御史眼見幾名緋衣武士面露殺意,拔刀護箱,確實像幾個不能惹的亡命之徒,也不敢強加圍攻。反觀身旁的柔美女子,嬌嬌弱弱,她身旁的這個箱子,倒是個方便下手的軟柿子。
他思罷,徒手上前,想一把拉開箱子,直接拿贓物,抓人。
結果,沒拉動。
他奇了,只好用上兩只手去拉,咦,還是沒拉動。他疑狐地敲了敲箱蓋,為何他使勁全力都拉不開眼前這個女子僅一個小手指按壓下的箱子。莫非里面有機關?
都察御史面子上有些掛不住了,只好大聲呵斥道,「還愣什麼,先把這個女的,給本官抓回去。」
冷羅衣未動一下,只是抬眼看向自始至終都冷眼旁觀的男人,淡淡問道,「凌莊主,這種情況下,您不該表個態麼?」
凌雷挑了挑眉,「凌某人只是民間百姓,管天管地,管不了官府奉命查稅。」換句話說,你就算被這個狗官帶回府上,親自‘拷問’,他也不會出手相救。
凌雲喝了口茶,暗暗嘆息,大哥,真月復黑!這樣欺負一個女人,于心何忍?
果見有禁衛軍上前抓人。
冷羅衣未動半步。
突然一個蒙面白衣女子沖出人群,冷然飛出,奇快地抽出身上佩帶的軟劍,躍過鐵箱,直接抵上督察御史的喉嚨,聲音如冰,「連我家小姐也敢抓,你這狗官有幾條命。」
督察御史望著利器,臉色頓時嚇得煞白,「好說,一切好說,女俠息怒,女俠息怒,先放下劍,這刀劍無情。」
幾萬人的看客在一旁,全傻了眼。
這持劍挾迫朝廷命官的戲碼,居然敢在天子腳下上演。
「人,還抓不抓?」小雪壓低劍刃,冷聲道。
「不,不抓了。」督察御史腿軟了。
「箱,還搜不搜?」劍,壓得更低。
「不,不搜了。」聲音都在發抖。
「還不撤兵?」冷意加重。
「撤,撤……」督察御史忙不迭揮手撤兵。
幾百名禁衛軍以及周圍的衙役都遲遲不動。
場面一度尷尬著。
這十幾車箱子,到底開還是不開?這個身姿如仙的神秘女子,到底抓還是不抓?都是個難題。
冷羅衣慢步上前,輕輕按下小雪手中的利劍,「把劍放下,別嚇著官爺。」
「對,對,這刀劍不長眼,若誤傷了,對誰都不好,不好。」都察御史努力賠笑著。
「官爺來這兒,無非想查找國庫缺失的餉銀,小女子倒可以給官爺指一條明路,只要您按圖索驥,小女子擔保,不出三日就能追回那些餉銀。」冷羅衣幽幽吐口,目光卻若有似無地瞄上台面中臉色陰沉的男子。
「此話當真?」督察御史眼前一亮。
「官爺若不信,也可飛鴿傳書讓其他州縣的人馬先在半道上伏擊,結果如何,半日就可見分曉。小女子相信官爺日後必定步步高升、官運亨通。」
這個條件,很有利,都察御史趕忙追問道,「在哪里伏擊?」
眾人都豎著耳朵傾听。
凌雲看向他大哥,臉色也微變。霜押運銀餉的路線是絕密的,就連七皇子的路探都無從查探,她冷羅衣是如何知曉的。
斗笠下的水眸亮了幾分,緩緩地從衣袖中拿出一片摺疊成雙的紙條,輕語,「地點就在紙上,請官爺過目。」
督察御史接過紙條,欲打開一看,倏地一聲,有東西彈到紙上,還沒待他反應過來,手中的紙條突然自燃起來,「火?啊,火--」他驚嚇地松了手,小紙條在落地前,瞬間被火光吞噬,化成一灘灰。
沒有人看出,是誰動的手腳。
冷羅衣抬起頭,睨視著台上一臉漠然的男人。
「大膽,竟敢戲弄本官,來人,把箱子統統給本官撬開,誰再敢阻攔,殺!」督察御史怒喊一聲,隨後忙著朝禁衛軍身後躲藏,就怕一不小心又被挾持上。
一窩蜂的衙役朝十幾口大鐵箱進攻,禁衛軍則阻攔著想要趁機起哄的民眾。
四名緋衣武士持刀相抗。
場面一度混亂。
然而,台上和台下的一男一女則彼此對視,根本無視周遭亂成粥般的場面。
「挺心虛的,凌莊主?」女子,笑問。
「箱子里的東西應該令姑娘更心虛。」男子,不溫不熱道。
「這官銀,就算是偷運,也足以滅門,凌莊主!」
「這話,姑娘應該說給自己听。」
「凌莊主,這一句一聲姑娘的,叫得好見外?」
「請問姑娘,還有別的名字?」
最後一句話,噎得冷羅衣漸漸不快起來,她的手骨,陰柔鋒銳,掌間攥了又松,似乎在考慮出手的機會。
幾米之外,人群里發生暴亂,許多衙役在毆打廝殺,四名緋衣武士,刀術一流,幾百個回合,都不見有一人踫到鐵箱子。而被禁衛軍圍堵的看客們一個個都拍手叫好著。
場面廝殺地慘不忍睹。
突然,「嗖--」的一聲,一道帶火的羽制長箭,直射鐵箱子上。
所有人被這突襲的一射,嚇得都停住了動作。
「誰,是誰,敢在本官面前放火逞凶,有膽子滾出來!」督察御史扯著脖子,揚聲大喝。
一道霹靂的金鞭,宛如長蛇,劈打在衙役身上,惹得眾人紛紛抱臀躲開。
人群中閃出一條小道,道的前方,是一匹高頭大馬,馬背上的男子,持韁而立,星眸匿寒。
人群中再次竊竊私語著。
「怎麼又來一個!」
「這人,氣勢不小,必有來頭!」
馬上的男子,身著一件金蟒織錦華服,腰際系著長穗宮絛,手里正提著一頭金絲纏繞而成的金鞭。兩名持火弓而行的緋衣武士,緊隨在馬後。
凌雲微微蹙眉,頗感意外,「焱?」他湊什麼熱鬧。
凌雷擰著眉,似乎很不喜歡見到這個人。
「九…九皇子!」督察御史待看清來人,慌忙從禁衛軍中鑽出來,撲通跪下,暗拍自己嘴巴,剛才他張口罵什麼來著。
所有衙役、禁衛軍也紛紛下跪,叩拜。
幾萬人的百姓又傻眼了。
居然連皇子都來了,這場拍賣會也太離奇、曲折、扯淡了吧。
「恭請九皇子盛安!」有人高喊一聲。
隨後,整個街道,除了幾個輩分尊貴的武林中人和凌家兩兄弟,其他人全都跪倒于地。
這氣勢,一呵千里。
九皇子厲焱扯住馬韁,從馬背上一躍而下,他抬眼看向凌雷,一步步走到樓台下面,拱手客套,「凌莊主,好久不見!」
凌雷似乎沒有料到厲焱會來攪局,俊臉上逐漸涌起一絲薄怒。他冷哼一聲,不管今天誰來,都不能阻擋他懲治這個女人!
「九爺,您可算來了,他們欺負妾身。」突然,軟玉柔香的身子委屈地投入厲焱懷中。
厲焱右手順勢摟著細腰,一臉寵溺,「不怕,爺在,沒人敢欺負美人。」
凌雷臉色驟冷。
督察御史趴在地上,微微抬頭,詫異著,「這位帶斗笠的姑娘是,是……」
厲焱眼神一寒,「放肆,連本王的王妃也敢欺負!」
凌雲听到這句話,一口茶水差點噴出來。
「王…王妃?」督察御史嚇軟了腿。這個女子,就,就是明日大婚的九、九王妃。
「王妃!」所有人都一致驚呼。
難怪會有如此高雅的氣質、寵辱不驚的表現。
十幾天前九皇子大婚的喜帖就滿城飛,但都沒注明新婚嫁娘是誰,想不到竟一直被九皇子金屋藏嬌。至今都頭戴斗笠,這新娘的模樣也神秘過頭了吧。
當然,得知這一消息最震驚的,當數看台上的另一看客,凌雲。
他愣了很久,才反應過來,自言自語道,「焱要娶的人,是冷、羅、衣!」他沒幻听吧!焱腦袋被驢踢了吧!冷羅衣他也敢娶?難道他就不怕那個女人一發起飆來,來個改朝換代?
凌雷立于台上,額頭的青筋隱隱暴起。
厲焱揉揉印堂,佯裝沒有看到凌雷那幾乎想殺人的表情,他摟著柔軟的**,瞟向跪癱于地的督察御史,冷叱道,「現在,本王是不是可以帶著王妃離開了?」
「是,是!」
凌雷恰時輕咳了一聲。
督察御史立馬臉露難色,「九,九皇子,卑職…卑職是奉命查案的。」
「那查吧,愛妃,我們走!」厲焱懶散著應付道。
督察御史偷偷瞟著台面上男人的臉色,立馬匍匐到厲焱面前,堵住了兩人的路,「九皇子,王妃她、她涉及盜取官銀一案,恐,恐不能由您帶走。」
厲焱放開了懷中的美人,彎下腰身,手直戳著督察御史的頭顱,咬牙冷笑,「好啊,連本皇子的人也敢查,你先數數自己有幾個腦袋。」
「是,是。」
「腦袋數完,還不滾開!」厲焱神色一暗,握了握手中的金鞭。
督察御史不敢再橫加阻攔。
凌雷在台上,微語,「草民恭送九皇子及…王妃。」
督察御史似找到了膽子,立馬起身攔截,「九皇子,王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還望九皇子切不要知法犯法。」
厲焱詭笑了,他算是知道是誰在背後操控著這一切了。
厲焱欲上前找事,被冷羅衣一把攬住,柔聲安慰著,「算了,九爺,不要為了妾身和小人犯沖,氣壞了身子就不好了。」
凌雷冷笑,「王妃對九皇子還真是…關懷備至。」只是說這話時,怎麼听都感覺那麼言不由衷。
冷羅衣不禁一笑,「凌莊主謬贊了,其實九爺對妾身才是真正的關懷備至,這細微之處的憐愛,像凌莊主這種無情無愛之人又怎麼會了解呢。」
凌雷負手而立,神色冷淡,似乎這話中濃濃的諷刺對他不起任何作用,但沒有人注意到,那背于身後的拳頭正慢慢攥緊且發青發紫。
「九爺,妾身累了,咱們回去好不好?」冷羅衣轉身,揉拽著身旁「準夫君」的衣料,楚楚動人。
厲焱握住軟軟的小手,在嘴邊摩挲,眼里盡是溫柔,「好,听愛妃的,本王就扶愛妃回去。」
這令人欣羨的一幕,惹得眾人都心癢起來。
凌雷頭一偏,直接背過身去。眼前的這一幕,真刺眼!
凌雲優雅地喝了口茶水,瞄一眼大哥陰森的眼神,又看了一下仍濃情愜意的‘小兩口’,心中不免替焱小小超度一下。
這邊,厲焱正欲扶冷羅衣上馬。
督察御史趴伏在地上,不敢吭一下,眼見罪證就要被帶走,凌雷黑眸漸漸眯起,慢慢傳內力于掌心,在無人注意時,以破冰之速,狠絕地撲襲上一個正被押運而走的鐵箱子。
轟的一聲,如雷電交加般巨響。
眾人紛紛抱頭躲閃。
斗笠下的紅唇悄悄露出一抹弧度。
待塵埃落定之後,有人先發出了一聲,「啊--」
接著,又有人發出一聲,「啊--」
再接著,
眾人除了「啊--」再也發不出其他字眼。
眾人傻了。
這場因拍賣會引發的一連串怪事,引得看客驚訝連連,驚呼不斷。
凌雷轉過身,也狠狠一震。
因為,箱子里,是石頭,全都是石頭。
督察御史傻了,喃喃道,「石頭?」他不敢置信地從地上爬起來,慌忙去打開其他箱子,緋衣武士在主子的默許下沒在阻攔。石頭?他不死心地又開了一個箱子,還是石頭,索性將十幾個鐵箱子全部拉開,居然,全都是石頭。
眾人也面面相覷。
「這,這…」督察御史臉色嚇得不輕,完了,為了十幾箱子石頭,他調用了大批禁衛軍和京城府衙的各司衙役,本以為會一舉抓獲劫匪,迎回官銀,而現在,無功而返不說,更是得罪了當朝正得勢的九皇子與未來九王妃,他這輩子的仕途之路算是完了。還有,這些箱子不是有機關麼,為什麼他剛才一下子就拉開了?
凌雲搖頭嘆息,他就說嘛,哪有人會傻到用同一個方法去實施同一件事!冷羅衣遇事,本來就精于算計,做一做二,哪還會做三,真不知大哥在什麼情況下會想到這種白痴級的計謀。
哎,此次交鋒,大哥,完敗!
斗笠下的杏眸淡淡翻動。
凌雷猝然怒極,「冷--」話到嘴邊又突然改口,「王妃是麼,你居然拉著十幾箱石頭來競拍凌某的五彩嫁衣,你也太不把凌某放在眼里。」
冷羅衣松開正欲踏上的馬鐙,慢慢轉身,柔笑著,「凌莊主,你錯了,小女子可從未想過要用石頭換嫁衣呀。」
凌雷怒指著一地的石頭,青筋暴起,「那箱子的石頭你又如何解釋?」
冷羅衣彎身從地上撿起一小塊石頭,輕輕拋入鐵箱子里,繼而幽幽一笑,「凌莊主,你又錯了,小女子也從未說過箱子里面是銀子呀。」
凌雷臉色暴冷,「那你拉石頭何意?」
「小女子只是怕大庭廣眾的,總有一些居心叵測的人搶奪銀子,才先冒名用石頭頂替,沒想到卻惹來這麼一出烏龍,哎,真不該。」她頻頻咋舌嘆息,仿佛很後悔這麼做,但凌雷很清楚那斗笠下的亮眸里,會是怎樣的一番得意。
眯緊的黑眸里,迸出烈焰,「那五千萬兩呢?」
冷羅衣轉頭望著「準夫君」,厲焱雙手一攤,「本王可沒那麼多銀子。」五千萬兩,你當是蝴蝶,一吆喝,就飛來!
凌雷哼地一聲,「既然無錢,這件五彩嫁衣還是唐少堡主的。」
唐少堡主真哭了,他女乃女乃的,轉了這麼一大圈,怎麼又回到老子手里了。
眾人紛紛張大嘴巴,這個拍賣會怎麼一波三折的。
凌雷扭過臉,根本不再拿正眼看那個想親手掐死的女人,他難得保持著君子氣度朝唐少堡主拱手施禮,「請唐少堡主去文源錢莊商談具體價格。」
唐少堡主一步三回頭地看著冷羅衣,有苦難言。
「慢著,誰說小女子無錢。」佳人長發落肩,一笑嫣然,踩著一地的碎石,走近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