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利德宛的如意算盤
當第一縷晨曦輝映在綠堡主樓的塔頂時,這座古老的城堡終于像是睡醒了一樣,開始泛起了一絲生氣。一名夜間執勤的衛兵走出了崗樓,在城牆上伸展著有些僵硬的肢體,帶著些許疲憊的臉迎著清爽的晨風,讓他的精神頓時為之一振。
然而他剛剛露出輕松的表情,就被城堡外面的景色給驚呆了,他的臉色變得蒼白,嘴巴張得大大的,然而什麼聲音都沒有從里面發出。直到將近一分鐘後,衛兵才發出了一聲只能有淒慘來形容的叫喊聲。
「大軍、大軍李維大人的軍隊前來攻打這里啦」
衛兵一面叫喊著,一面連滾帶爬的沖進自己執勤的小崗樓,緊接著急促的警鐘聲就從崗樓上方響起。
綠堡的守衛部隊听到了警鐘,立刻紛紛沖上城牆,他們都是經歷過魔災洗禮的精銳戰士,但是當他們看到城外景象時,也不禁為之心驚膽寒。
正對著綠堡的平原上,已經出現了一道連綿不斷的活動頂棚,這種由厚木板搭建成的臨時防護工具雖然粗糙,但是堅固到足以抵擋從城頭射下的弓箭。活動頂棚下面是排成一排的重型橡木盾牌,盾牌上面的鐵釘映著晨光,顯得分外明亮。在這些重步兵的身邊,是穿著輕便皮甲的民兵,由于是攻打堅固的城堡,他們沒有拿著長矛,而是舉著用結實的木棍做成的活動頂棚支架。再向後就是弓箭手了,他們像是暴風雨將臨前天邊的烏雲一樣,散布在步兵的後方,其中有一個身上裹著綠色披風的瘦高射手,正拿著一張銀杉木長弓向著城頭比比劃劃,似乎在測量著什麼。
攻城部隊的總預備隊是一隊全副武裝的騎兵,他們足足有三十多人,有三位穿著沉重全身鎧甲的魁梧騎士率領,許多面有著家族徽章的旗幟迎風飄揚,衛兵們看出其中有高階騎士德拉鞏遜的鐵拳旗、高階騎士迪克威的獨眼老虎旗和風舞者高雷?喬伊的染血長劍旗。而在這所有的旗幟之上,還飄揚著兩面顯得有些陌生的旗幟,一面是一只土黃色的咆哮熊首,另一面更加高些,位于熊首旗之上,是一面紅白相間為底色,上面繡著一只金色猛獸的旗幟,疾風吹拂著那面旗幟,上面的金色猛獸也就在綠堡的對面展翅翱翔。
一名肩頭上有個綠色堡壘徽章標記的騎士匆匆走上城牆,向外面看了一下,頓時皺起眉頭,驚訝的聲音忍不住月兌口而出︰「獅鷲旗幟仁慈的父神啊,難道是李維大人親自前來討伐我們嗎?」
這句話頓時在他身邊引起了小小的騷亂。那些綠堡守衛差不多都曾經听到過李維的名字,作為與終結魔災的英雄李維對抗的一方,這讓他們本來就不高的士氣更加低落下來。
另外幾名騎士出現在城牆上,這些人都是綠堡領主的附庸騎士,自從祖上開始就一直為利德宛爵士的家族服務。他們與利德宛爵士的榮譽休戚相關,忠誠毋庸置疑,然而在面對聚集在獅鷲大旗下面的討伐軍的時候,這些人的臉上還是不免出現了動搖的表情,對利德宛爵士的決策感到了一些疑問。
「嘿,你們這些英勇的騎士,難道都被城外的那些烏合之眾嚇破了膽子嗎?」一個帶著嘲諷味道的聲音從附庸騎士們的身後響起,這讓他們頓時臉上浮現出怒意,轉身一看,卻都不得不低下頭去,向著剛剛從階梯走上城牆的幾個人鞠躬施禮。
那些人中間,是穿著全副鎧甲的利德宛爵士,或許是由于內心的壓力,與半個多月前相比,這位綠堡領主變得沉默寡言許多,。圍繞在他身邊的是一群穿著灰黑色鎧甲的騎士,這些騎士的身上都沒有表示出家族或者所屬勢力的徽章,頭盔的護面甲也放了下來,只露出一雙雙目光凌厲的眼楮,看上去讓人覺得既神秘又詭異。
說話帶著嘲諷意味的就是這些騎士中的一位,也是唯一一個沒有戴著覆面頭盔的人,那張面孔看上去還很年輕,嘴角噙著一絲笑意,氣質倒是比其余黑甲騎士顯得要溫和許多。
不過附庸騎士們可沒有這種感覺,他們向著利德宛爵士躬身施禮之後,紛紛直起身來,對那名年輕騎士怒目而視。其中一位留著大胡子的中年騎士性格急躁,忍不住開口說︰「你說得輕松,烏合之眾?城外的部隊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都要遠遠超過綠堡守軍。」
「不過是一些受過訓練的鄉巴佬而已,以長眠導者枯希榪的名義為證,一名騎士騎著馬,就可以對付這樣的人二十個。」那名年輕騎士不屑的說。
「都是你們這群藏頭露尾的家伙,蠱惑大人背棄了誓言……」中年騎士這句話還未說完,就被旁邊一位較為老成的騎士拉了一下胳膊,再看到那些黑甲騎士一起手按劍柄、眼中露出殺意,不由得閉上了嘴巴。
利德宛爵士對于附庸騎士和黑甲騎士之間的沖突,一直沒有表示任何態度,這時才突然向前走了兩步,來到城牆的垛口前向外看去。黑甲騎士簇擁在他的身邊,倒把那些忠心耿耿的附庸騎士給擠到外圍。
這種做法頓時讓附庸騎士們臉上露出了更加憤怒的表情,特別是性格暴躁的中年騎士,頭發都氣得聳立起來,顫抖的手抓向劍柄。
老成騎士伸手攔住了他,中年騎士強忍怒火,用壓低的聲音說︰「科普曼騎士,這真是奇恥大辱,您還要求我們忍耐嗎?或者您擔心我沒法在決斗中取勝?如果非要在生命和名譽之間選擇一樣的話,我寧可昂首走進墳墓。」
「卡爾莫,現在大人需要這些人的力量,我們不能讓大人為難。」被稱作科普曼的老成騎士咬著牙說︰「等到擊敗了討伐軍,如果我們和他們都還活著的話,我就讓你看看我究竟怕不怕死」
這些附庸騎士的交談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利德宛爵士和圍在他身邊的那些黑甲騎士顯然都能夠听得到,不過他們都沒有任何反應,包括本應該安撫那些忠心耿耿的附庸騎士的利德宛爵士在內,像是用鋼鐵打造的僵硬面孔上沒有一絲表情。
綠堡對面的部隊正在緩慢展開,調整陣型,看樣子離發動攻擊的時候已經沒有多久了。利德宛爵士這才緩緩開口,每一個字都像是經過斟酌,語速慢得驚人。
「科普曼,現在城堡里有多少士兵?」
老成騎士微微躬身,用尊敬的語氣說︰「50名,都是受過訓練,能夠熟練使用弓箭的士兵,大人,如果讓所有騎兵登城防守的話,我們還能增加30名步兵。」
「足夠了,科普曼,東邊的城牆交給你,帶著30名弓箭手和10名下馬騎兵過去,注意那里的城牆有兩處坍塌;卡爾莫,其他的士兵交給你,駐守在西邊的城牆;至于城門這里,由我親自防守。」
「可是大人,這樣的話,您手下就沒有士兵了?」
「安息聖殿騎士以一當百。」那個年輕的黑甲騎士說,「城門這里的守衛根本不會發生問題。」
這句近乎挑釁的話讓科普曼騎士的眉頭跳動了一下,他默默的點了點頭,接著對利德宛爵士說︰「大人,我們的人手只有討伐軍的三分之一,而且沒有辦法補充,這場戰斗恐怕會很艱難。」
「我們不需要防守很久,因為最遲在今天下午,周邊幾位領主的軍隊就會趕來援助我們了。」利德宛爵士的回答讓所有附庸騎士都臉色大變,卡爾莫騎士更是月兌口驚叫起來。
「周邊的領主?大人,您該不是染上熱病了吧?」
「讓那些人進來容易,送走他們可就難了,大人,你可要考慮清楚啊。」科普曼騎士也一副很不贊同的樣子。
「對于這一點,我自然有所考慮,現在,如果諸位還自認為是綠堡的臣子的話,就請按照吩咐行動起來吧」利德宛爵士的口氣有些冰冷,科普曼和卡爾莫對視了一眼,都從彼此的眼楮中看到了深深的憂慮和隱約的不滿。但是對于利德宛爵士的忠誠最終還是戰勝了一樣的心情,他們和其他幾位附庸騎士一起深深鞠躬,然後向城牆下面走去。一面走,一面大聲發出命令。
綠堡的城上城下頓時陷入一片混亂和忙碌之中,拿著長弓的守衛和穿著半身鎧甲的下馬騎兵像是沒頭蒼蠅一樣跑來跑去,而且士氣十分低落,大多數人臉上都帶著憂愁的表情。
看到這一幕,利德宛爵士皺起眉頭,一腳踏著垛口,探出身子向下面喊叫起來。
「喂,都打起精神來到那邊去幾個人,燒熱油準備好瀝青球,讓那些騎士老爺們嘗嘗火和煙的滋味別被李維的名字嚇到,那些人也一樣會痛會死弓箭手都準備好,每個窩棚里都備足箭矢,只要有足夠密集的箭雨,他們根本就別想通過城牆前面那片沼澤」
利德宛爵士的威信在這一刻起到了穩定軍心的作用,城牆下面的混亂稍微改善了一些,不少士兵的臉上雖然還有著惶然的表情,但是總算遵照命令開始準備防御。弓箭手登上城頭,把身體隱藏在木板掩體的後面;一捆捆箭矢和一顆顆瀝青球搬上城牆,堆放在方便取用的地方。
利德宛爵士回過頭來,繼續密切注視著圍城部隊的動向,他的眼神從一開始的冷酷逐漸轉為凝重,最後變得忌憚起來。
「真該死,威爾普斯雖然不在,但是指揮部隊的那個人的能力,也不差多少」一向以心計過人著稱的綠堡領主有些憂慮的向下張望,「這場仗可不好打了,或者……」利德宛爵士的聲音變成了自言自語的嘟囔,接著眼神中出現了一絲迷茫。
「利德宛大人」站在他身邊的年輕黑甲騎士突然厲聲叫喊一聲。利德宛爵士的身體一僵,隨後他眼神中的那些迷茫褪去了,重新恢復了如同刀鋒一般凌厲的目光。
對面傳來了嗚嗚的號角聲,所有的弓箭手都從腰間取出一個彎彎的牛角放在嘴邊吹響,聲音低沉悠長,帶著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肅殺。隨著號角的吹響,以咆哮熊頭為首的三面旗幟緩緩向前,加入到那條活動頂棚和盾牌組成的防線之中。
緊接著防線開始向前移動,遠遠看去,宛如一條巨大無比的長蛇一樣,向前橫推而來。上百人整齊而沉重的腳步聲連成一片,像是每一步都踏在城堡守軍的心坎上。
城門的左右兩邊,同時響起了高亢嘹亮的銅號聲,似乎是在回應著圍城部隊的挑釁。緊接著空氣中充滿了嘶嘶的破風聲,第一波箭雨潑灑在空中,在城牆高度的加成下,這些箭矢中的一部分飛過了一百多米的距離,落在活動頂棚堅固的木板上面,而大多數則中途就力盡了,只能無奈的栽進沼澤。
「哼,膽小鬼。」利德宛爵士身邊的年輕黑甲騎士發出了一聲介于冷笑和咕噥之間的聲音,在他看來,這一波箭雨射出的時機並不好,如果能夠等到圍城部隊推進到70米左右再進行射擊的話,無論活動頂棚和盾牌的防護有多麼嚴密,也能夠造成一些傷亡。
然而利德宛爵士卻搖了搖頭,低聲解釋說︰「艾斯?普洛斯修士,不要用你們安息聖殿弟兄的勇猛程度來衡量綠堡的普通士兵,那樣就太嚴酷了。如果讓這些人毫無阻攔的沖到70米以內,恐怕大多數防守者的膽氣都會落到谷底。」
利德宛爵士的話音未落,第二波箭雨已經從空中灑下,而城頭的弓箭手們紛紛抽出第三支箭。
第二波箭雨和上一波相比,準確程度略有提升,但是依舊沒有能夠給百步之外的攻城者造成傷害。讓利德宛爵士稍微感到驚訝的是,那些吹號角的弓箭手突然紛紛收起牛角號,一面彎著腰向前跑來,一面取出箭矢搭在了長弓上面。
「誰是城外這些弓箭手的指揮者?這簡直是開玩笑」從西邊城頭上傳來了卡爾莫騎士驚訝的聲音。他在綠堡擔任弓箭隊長的年頭已經不短了,對于各種弓的射程非常了解,一般鄉巴佬和狩獵者使用的獵弓,平地有效射程的極限在30米左右,再遠就很難造成傷害了;而屬于正規軍士使用的軍用長弓,平地有效射程則在80到100米左右。由于綠堡高聳的城牆對射程有所增強,現在守衛者們可以把箭矢投射向100米開外的進攻部隊,但是無論是準頭還是力量,都已經達到了極限,即使是進攻部隊沒有活動頂棚和盾牌的雙重防護,也不會因此遭到沉重打擊。
至于在100米的距離下,從下面仰射城頭,這種做法簡直就是滑稽,即使是最好的弓箭配上最好的射手,也休想做到這一點。
一道銀光從卡爾莫騎士的耳側掠過,帶起來的破風銳響甚至還要稍晚一點才灌入他的耳朵之中。木板破裂的聲音和一聲慘叫幾乎是不分先後的從卡爾莫騎士身後響起。綠堡弓箭隊長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慘白的,他僵硬著脖子回頭看去,頸骨發出了如同缺油的侏儒機械那樣咯吱咯吱的聲音。
在他背後原本有著兩個木板釘成的弓箭手掩體,不過現在只剩下左邊的那個了,右邊掩體的頂棚被可怕力量給掀翻開來,里面的弓箭手胸膛穿了一個拳頭大的血洞,已經失去了生命,扭曲的面孔述說了他在死前受到了多麼巨大的痛苦。
那道銀光並沒有終結在這里,而是穿透掩體頂棚和貫穿里面的弓箭手之後,又從另一端飛了出去,釘在了城牆另一面的垛口上。卡爾莫騎士快步走了過去,用微顫的雙手握住深深刺進綠泥石中的銀色箭桿,他本來以為會很難拔出來,然而當他用力一拔的時候,卻輕松的讓他差點失去平衡。
那是一支用銀杉木做箭桿,用一種奇異的銀色金屬做箭頭的特制長箭,三稜穿甲箭頭鋒利異常,扎進堅硬的綠泥石中間,居然連一絲磕踫的痕跡都看不出來。卡爾莫用斗氣保護著手指在箭頭上捻了一下,他沒有記得自己用了多少力氣,但是手指卻微微一痛,隨後沁出殷紅色的血珠。
「戰神巴魯德在上……這是什麼東西居然連斗氣都沒法抵擋」卡爾莫有理由震驚,因為很快又有一道銀光飛來,這一次是西側城牆上面的一處弓箭手掩體被撕裂,緊接著第三道銀光又朝著東側飛來,將卡爾莫左側的那個掩體也掀掉了一半。
這一次掩體中的弓箭手運氣比較好,或者說他趴在地上的姿態比較低,除了讓掉落下來的木板砸在頭上之外,倒是沒有受到什麼傷害。還沒等卡爾莫過去查看,這個弓箭手已經拋下了手里的武器,雙手抱頭,沒命的逃了出來,嘴里發出鬼哭狼嚎的聲音。
「站住,臨陣月兌逃,你想死嗎?」
卡爾莫怒吼起來,但是他的威嚴比起死亡的恐怖來說,顯得還是差了一點,那名逃兵只是瑟縮了一下,依然腳步未停的向著城門旁邊的側道跑了過去。
年輕的黑甲騎士向這個方向看了一眼,似乎在利德宛爵士耳邊說了幾句什麼,利德宛爵士沉吟一下,然後輕輕點了點頭。簇擁在爵士身邊的幾位黑甲騎士之一,手按劍柄快步朝著那個逃兵迎去,在他能夠逃下側道之前截住了他。
卡爾莫騎士心中突然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住手」弓箭隊長厲聲大叫,然而下一瞬間,一道血泉沖天而起,讓他下半截話噎在了喉嚨里面。
那名逃兵的頭顱旋轉著落下城頭,無頭的尸體依然佇立了幾秒鐘,才頹然栽倒在地,鮮血淋灕而下,染紅了大片地面。黑甲騎士將染血的佩劍甩動一下,然後插回劍鞘轉身走去,看也不看氣的全身發抖的卡爾莫騎士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