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離開、歸來、騷動
第二天的早上刮起了冰寒刺骨的北風,但是這並沒有阻止領主聯合軍離開的腳步。以空中飄舞的白狼旗幟為前導,斷裂鐐銬、盤繞綠蛇、灰色高塔等形形色色的旗幟跟隨其後,幾名騎著快馬的白狼衛士在隊伍的前後奔馳,銅號聲震動空氣,約束著隊伍不至于散亂的不像樣子。
不過即使是有這些人的努力,與來時相比,聯合軍的隊伍似乎更顯散亂,不少人還猶自回味昨晚的狂歡,不時回望著綠堡的高牆,嘴里干渴的感覺更加強烈起來。
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跟隨著白狼旗幟離開,綠堡高牆後面的兩座古老守衛塔上,飄揚著老橡樹和燃燒火山的旗幟。屬于舍伍德家族的弓箭手部隊和奇拉瓦拉爵士帶來的長矛手部隊都留在綠堡,向他們新的主人宣誓效忠。
李維從綠堡主樓的窗子旁邊向外面看著,目光閃動,昨夜在塞德里克勛爵憤然離去之後,他讓科普曼騎士去約束綠堡守衛,同時派威爾普斯和迪克威前往駐扎在城外的子爵城堡討伐軍營地,也做好隨時應付襲擊的準備。
這些準備工作最後證明是白費心機,因為從領主聯合軍的營地之中傳出來的只有香甜的鼾聲,似乎上至塞德里克勛爵,下到每一名士兵都進入了夢鄉。只是臨近午夜的時候,一小隊白狼衛士突然從側面離開了營地,急促的馬蹄聲讓暗自警戒的李維等人心弦繃緊,然而那些白狼衛士卻向著遠方徑自策馬疾馳而去,幾分鐘後,就連馬蹄聲都變得若有若無了。
「塞德里克勛爵……真是個奇怪的人。」李維看著那些旗幟遠去,有些苦惱的嘆了口氣說,「我那樣當場拒絕了他的提議,都沒有讓他勃然大怒,還以為當時他就會抽出戰斧呢。」
「如果他那樣做的話,就不是北境大統領了。」威爾普斯淡淡的接話說︰「一個可以和王國九柱分庭抗禮的人,即使是有著薄暮森林作為屏障,也絕對不會是個魯莽單純的莽漢。」
「這樣縝密隱忍的表現,和他接到了利德宛爵士的求援信,就急不可耐的糾集領主和騎士趕過來的做法可大不一樣。」李維提醒說。
「當時的情況和現在不同。」威爾普斯朝著已經快要沒入晨霧之中的白狼旗幟瞥了一眼,然後離開窗子。「領主聯合軍趕來干涉的時候,你和我都沒有在領地之中,而且也沒有獅鷲部隊的協助;現在我們不但回來了,而且舍伍德家族和奇拉瓦拉爵士也轉投我方陣營,又有綠堡的堅牆防護……如果領主聯合軍膽敢發動襲擊的話,除了那些白狼衛士,沒有多少人可以活著回去。」
威爾普斯的分析雖然沒有讓李維心中的疑問徹底消失,不過听上去也算說得通。于是李維點了點頭表示認同,也從窗子旁邊離開。
「威爾普斯大人,王國特使清醒了嗎?」
「還沒有,華倫昨晚為他配了一些沒藥和月華草釀制的藥酒,可能是喝的過了點量,今天早上的時候,還睡得很沉呢。」威爾普斯聳了聳肩回答。
「那估計還要讓他再配上一劑解酒的藥劑了。」李維笑著說。
話音未落,房門被輕輕扣響,緊接著傳來了游俠華倫的聲音,「李維老爺,威爾普斯大人,那位使者已經清醒了,現在正想要見到兩位大人。」
李維和威爾普斯對視一眼,都感到有些好笑,然後李維從旁邊的衣架上拿起銅腰帶,上面瓖嵌著代表高階騎士身份的金劍徽章。「好,我們馬上就去。」
幾分鐘後,李維在一處溫暖的房間里見到了王國特使,這位特使的態度和幾周前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顯得大不相同,看到李維的身影出現在門前,就立刻撫著胸口低頭施禮。
「李維大人,我已經听他們說了,感謝您的救命之恩。」
李維急忙向前一步,握拳叩擊胸膛回禮,「特使大人請不要這樣說,如果不是為了子爵領的事情,您也不會遭遇到這場可怕的災難。告死者在這塊領地上肆虐,是身為軍事首領的我的失職。」
「告死者始終是亞瑟王國的心月復大患,即使是出現在王都菲爾梅耶周邊,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李維大人能夠擊殺那名告死者的十多名死亡騎士部下,逼迫他只身逃離,已經是很輝煌的功績了。」
「特使大人也是一位達到了斗氣散華境界的高階騎士,怎麼會那麼輕易就被告死者給抓去了呢?」威爾普斯有些不解的問。
王國特使嘆了口氣,一面回憶,一面緩緩的說︰「那天被襲擊的時候非常突然,敵人的數量又多,我當時和唐納大人在一起,不過很快就被騎兵沖散了。」
「就是那些使用著沒有標記的武器和戰馬的陌生騎兵嗎?」李維插了一句話。
「是的,就是那些人。」王國特使點了點頭,「那些騎兵看起來訓練有素,但是武器似乎並不趁手,沒有辦法發揮出他們的實力,我殺了其中的兩個,還把四個對手劈落馬下,但是我的坐騎也挨了兩劍,于是我從馬背上跳下來,準備徒步戰斗……。」王國特使說到這里,突然打了個寒噤,臉上流露出余悸未消的表情。
「特使大人,然後發生了什麼事情?」李維追問說。
「說出來或許你們不會相信……但是,我當時真的覺得是自己的影子動了它像是蛇一樣纏在我的雙腳上,冰冷的感覺直接向上爬,我想要擺月兌,但是身體卻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樣動彈不得,直到冰冷的感覺爬上脖頸之後,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被關在了綠堡的地牢之中。」特使說完苦笑著搖了搖頭,似乎連他自己都不是很相信這是真的。
然而李維和威爾普斯的臉上卻都沒有任何嘲笑的意思,而是臉色嚴峻的陷入沉思。
「听上去應該就是那個了。」
「沒錯,是暗影刺客。」李維同意威爾普斯的判斷,「看來昨天晚上在這里遇到的那個暗影刺客,根本就是告死者的同伙。」
「但是告死者一向以毀滅生命為樂事,即使是惡魔,也不會與這些瘋狂的家伙結盟啊?」威爾普斯大惑不解的問︰「難道那些惡魔就不怕被殺死嗎?」
「或許是其中有什麼我們還不知道的變化吧。」李維用這句話結束了兩人之間的探討,轉向王國特使說︰「特使大人,現在一切都已經過去了,綠堡這里有重兵守衛,請你安心休息。」
「多謝您的好意,李維大人。」王國特使欠了欠身說,「但是我離開菲爾梅耶已經有將近五周,國王陛下想必已經十分焦急,我希望可以盡快回去,將終結魔災的功勛人士的詳細情況上呈給陛下。」
「可是特使大人,您的身體還沒有徹底恢復……」華倫在一邊插口說。
「現在我的身體已經恢復,至少趕路是沒有問題了。」王國特使堅持說,「李維大人,還請您派出一小隊騎兵護送我,防止在路上出現什麼萬一的情況。」
「當然可以。」李維一口答應說。「不過特使大人,華倫剛才說的對,您應該多休息幾天,讓身體再恢復一下。」
王國特使搖了搖頭,聲音堅定的說,「國王的使命高于我的生命,李維大人,請容許我盡快完成我的使命。」
「我知道了。」李維嚴肅的回答他,然後對威爾普斯問,「唐納和德拉鞏遜兩位大人的身體怎麼樣了?」
「他們的精神受損嚴重,雖然已經開始恢復,但是還要休養一段時間。」威爾普斯回答,然後又補充了一句︰「那把詛咒魔劍實在是太惡毒了,但是打掃戰場的時候,我們的士兵卻沒有發現那把劍。」
「那個叫做艾斯的人是死亡騎士的首領,並不是那麼容易被消滅的。我有一種預感,不知什麼時候,我們還會遇到……那把劍,還有些死亡騎士。」李維思索著回答,「那麼就讓迪克威高階騎士護送使者吧,讓他去選擇一隊精銳騎兵,然後帶足口糧和路費……對了,威爾普斯大人,把巴布魯帕他們的模樣描述給迪克威,讓他在途經薄暮森林的時候,留意一下這兩個人的行蹤。」
「遵命,李維大人。」威爾普斯叩胸行禮說,然後轉向王國特使,「特使大人,您想什麼時候出發?」
「越快越好。」特使回答。
既然是越快越好,那麼威爾普斯就立刻走出房間傳達命令,很快綠堡的廣場上就出現了人喊馬嘶的聲音,迪克威穿著騎士鎧甲的雄偉身軀首先出現在綠堡高牆的下面,其後是十二名身穿黑鐵環甲,頭戴寬沿鐵盔的精銳騎兵。這些騎兵都是久經戰場的老手,腰間佩著精鋼長劍,戰馬的鞍具兩側,一邊掛著作為副武器的短柄斧和標槍,另一邊掛著一塊橡木包鐵的大盾牌,上面一只展翅獅鷲的紋章尤其顯眼。
使者披著一件並不顯得奢華的羊毛斗篷出現在主樓的大門前,他來的時候騎的那匹戰馬已經在受到襲擊的時候死掉了,現在牽在手里的是從綠堡的馬廄中選擇的一匹有著灰色斑紋的駿馬——這匹馬原本的主人昨天已經死在了死亡騎士的劍下。
「李維大人,您放心吧。」王國特使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對並肩走出來的李維低聲說,「蘇加德大師準備好的材料,我已經看了很多遍,上呈給國王陛下的時候,不會出什麼問題的。」
「那麼一切就拜托了。」李維客氣的回答說,然後看著特使身手矯健的竄上戰馬,抖動韁繩……
一聲出奇慘烈的馬嘶聲響起,特使的戰馬雙蹄探空亂踢亂跳,險些把特使給從背上掀翻下來。這並不是唯一的特例,其他騎兵的坐騎也都紛紛發出驚恐的嘶鳴,甚至有些已經翻起白眼,掙扎著想要向其他地方逃竄。
好在準備護送王國特使的騎兵都有一手過硬的騎術,他們一面努力在馬背上保持平衡,一面用手在坐騎的頭部和脖頸上面輕拍安撫。迪克威騎士更是怒吼了一聲,全身上下綻放出斗氣光芒,緊接著那把大劍鏗鏘一聲出鞘,向著城門外面策馬沖去。
能夠讓馴熟的戰馬發狂蹦跳和躲避,顯然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嚇到了它們——這些戰馬都是可以面對惡魔沖鋒的。迪克威雖然勇猛,卻也心中暗自警惕,在如同旋風一樣沖出城門的時候,已經做好了遭遇強敵的準備。
然而在他面前的卻是兩個看起來疲憊不堪的旅行者,其中一個顯得十分年輕,穿著旅行者常用的厚外套,除了腰間有把長匕首外,沒有其他武器;另一個是個體型矮胖的家伙,裹著一條破破爛爛的長袍,坐在馬背上的樣子活像是一大包行李
「什麼東西」迪克威如同打雷般的怒吼了一聲,向著那兩個人沖了過去,大劍平舉在前,劍鋒映著晨曦,發出燦爛刺眼的光芒。
矮胖子給嚇得差點從馬背上滾下去,他一面手忙腳亂的從掛在身側的樹皮箱子里翻著什麼,一面像是頭快被宰殺的豬一樣尖叫起來。
「住手,我們不是敵人,李維老爺,救命啊虔誠的巴布魯帕快要讓個野人給殺掉啦」
那名年輕人倒是勇氣可嘉,策馬攔在了矮胖子的面前,抽出腰間的長匕首,看樣子居然想要用那把可憐的武器去抵抗迪克威那把巨大得嚇人的長劍。
不過好在迪克威從矮胖子的尖叫中听出了什麼,手中的大劍向上舉起,同時放慢了馬速。「李維老爺?」他粗聲粗氣的問,「你說的可是李維?史頓大人?」
「就是,就是」矮胖子從年輕人的背後探出頭來,「大野人……不、不,這位騎士老爺,您也認識李維老爺嗎?」
「你們是誰?不要想著欺騙我,否則的話……」迪克威將手里的大劍威懾性的從兩個人的頭上揮過,發出颼的一聲風鳴,然後利落的收回劍鞘。
「我的名字叫做巴布魯帕,當然,許多人還要在我的名字上加上一個虔誠的頭餃,因為我是一位在榮耀之都菲爾梅耶受過洗的神職者。李維老爺在路上曾經幫過我的忙,所以在能夠報答他的恩情之前,我暫時追隨在他的身邊。」矮胖子頗有些自豪的挺起胸膛說,然後手向著那名年輕人指了指,「他叫格倫沃姆,曾經是個馬廄小廝,不過現在可是尊貴的稱號騎士威爾普斯大人的見習侍從。」
迪克威狐疑的皺起眉頭,打量著面前這兩個像是流浪漢更多過像是騎士侍從的人。「李維大人的追隨者?」他看看巴布魯帕那身骯髒破舊,即便拿去當抹布都嫌不夠格的長袍,「威爾普斯大人的見習侍從?」他又看看臉上顯得十分窘迫,漲紅的幾乎可以滴出血來的格倫沃姆。
「正好兩位大人都在這里,你們兩個,下馬,然後跟著進來」迪克威吩咐說,「如果我發現你們膽敢欺騙我的話……」他露出了一個充滿威脅的凶惡笑容,手指捻著腰間大劍光滑的劍柄。
巴布魯帕立刻從馬背上滾了下來,五官上盡量堆砌出誠實的笑容;而格倫沃姆則稍微考慮了一下,才從坐騎上一躍而下,動作顯示出嫻熟的騎術。
迪克威的表情稍微緩解了一些,因為無論如何,一名騎術嫻熟的年輕人,總是顯得比那個矮胖的家伙要可信一些,不過緊接著他又皺起了眉頭。
「你們身後還有什麼東西?」迪克威感到胯下的戰馬正在微微戰栗著,如果不是他的斗氣光芒給這匹戰馬勇氣,恐怕會掉頭飛奔而去。然而在他目光所及的地方,都是一片密布枯黃色衰草的原野,間或有幾處剛剛開墾就荒廢了的耕地,沒有發現任何能夠讓戰馬驚恐的東西。
「啊,那個是……」巴布魯帕剛剛想要解釋,一道璀璨的銀光猛然從綠堡的守衛塔上射下,銀光已經掠過面前,空氣中才傳來了一聲尖利刺耳的嘯叫
狙魔箭手格雷斯爵士已經發覺了那個令戰馬驚恐不安的東西。
百發百中的銀色光芒所指的方向上,一聲似乎像是被放大了數十倍的狼嚎聲響起,緊接著一片淡藍色的光芒閃過,傳來了一連串宛如堅冰破裂的怪異聲音。
荒原上憑空出現了一堵厚厚的冰牆,在陽光下面閃爍著淡藍色的光芒。一支銀色的破甲箭硬生生的貫入其中將近一公尺,只有尾部不到20公分還露在外面嗡嗡顫抖。
然而畢竟沒有能夠貫穿,從守衛塔上響起了一聲冷哼,緊接著手持銀杉木長弓的格雷斯爵士在防護矮牆後面現身,又一次挽起長弓,搭上了一支銀色長箭。
「格雷斯爵士,停手吧,那個不是敵人。」李維的聲音突然從綠堡的方向遠遠傳來,緊接著年輕騎士的身影騎著一匹尤為雄健的黑馬,緩緩出現在眾人面前。
一聲顯得溫順許多的狼嚎聲從冰牆後面發出,緊接著冰牆轟然垮塌,露出一只比得上小牛犢體型的巨大銀狼來,狼頭正朝著李維深深低下。
「這是銀色魅影,和萌萌一樣,是我們的一位新同伴。」李維向著張大嘴巴的迪克威騎士解釋說。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