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死者布冒的截殺接踵而至,但是令北境聯軍損失慘重的還要算第一次。在行動遲緩的輻重車隊和貴族民團損失殆盡之後,北境聯軍的殘部已經只剩下飽經戰火洗禮的精銳,戰斗力反而有所上升。安斯艾爾伯爵和弗萊希爾小姐輪流率軍沖鋒,隊伍一路飛馳,即使是在瓢潑大雨之中,速度也堪稱迅猛。前路截殺的不死生物往往剛出現,所形成的陣列便被北境騎兵猛然鑿穿,只能朝著遠去的背影發出恐怖的嚎叫和申吟送行。
既然告死者在北境聯軍的行軍路線上布置了重兵埋伏,原本作為休整地點的布魯克斯隱修會理所當然已經變成了不死生物盤踞的地方,安斯艾爾伯爵只是遠遠看了一眼這處座落密林之中的修道院,就下令全軍遠離,繼續投入與風雨和艱險道路的奮斗之中。
好在離開布魯克斯隱修會之後,北境聯軍就沒有再次遭遇到不死,生物襲擊,似乎告死者所得到的情報已經到此為止。下午的時候雨勢漸弱,一直吹個不休的寒風也有所平息,雖然道路依然泥濘難行,不過對于已經在風雨之中掙扎數天之久的北境聯軍來說,這簡直就是再輕松也沒有的事情了。
現在困擾北境聯軍的問題已經不再是不死生物,而是丟失了全部輻重之後,他們應該何去何從。傍晚準備宿營的時候,天氣終于放晴,深藍色的天空中出現了萬點繁星」銀月瑪雅的光輝灑落大地,這讓不少人都感到心懷慰藉,相比之下連安營扎寨的繁重任務都變得沒有那麼辛苦了。
由于丟失了幾乎全部抬重,北境聯軍的戰士們不得不從頭做起,一些人拖著疲憊的身軀去樹林中砍來木柴,雖然連日陰雨讓木頭濕的嚇人,不過由于他們選擇的都是油脂豐厚的松樹,篝火最後還是升了起來,驅走了眾人身上的寒意。隨後簡陋的帳篷也搭了起來」雖然只是用枝葉和鋪蓋在樹樁上勉強搭建而成的,不過加上篝火的烘烤,也算是能夠阻擋冬夜的寒意了。
經過一整天的長途跋涉和艱苦奮戰,不少人一躺下就沉沉睡去,只有安斯艾爾伯爵輾轉反側,無法安眠。這倒不是簡陋的營地讓他難以入睡,更不是他沒有感到精疲力竭」而是悔恨和憤怒一刻不停的啃噬著他的心髒」讓他的胸膛之中仿佛燃燒著一團央焰。「告死者,惡魔。惡魔,告死者!」這兩個名字在他的腦海之中滾動不休,點點匯聚而成的仇恨猶如驚濤駭浪一般拍擊著理智的堤壩。
哨兵傳來警號的時候,劍舞者甚至感到一陣戰栗的快感,他咒罵著一躍而起,細刺劍隨即出鞘。北境聯軍的騎士們隨後紛紛走出營帳,手里的刀劍寒光閃爍。他們本來已經做好了和追兵決一死戰的準備,然而很快哨兵就用號角傳來了新的消息,來者是一支人類的騎兵小隊,這讓不少人都松了一口氣,緊握著劍柄的手也松弛下來。
不過安斯艾爾伯爵依然沒有放松警惕,人類騎兵並不代表就一定平安無事,他們很可能是惡魔或者告死者的幫凶。畢竟雷光騎士團的失敗就曾經有南方四郡的官方勢力參與其中,雖然現在已經無法確定那些究竟是告死者所操縱的尸體,還是投靠惡魔的可悲魔奴。
一名滿身泥漬的騎士隨後闖進營地,手里擎著一面往下不斷滴著水的王軍大旗,顯然這就是哨兵不敢阻攔的原因了,騎士的身後跟責同樣全身泥水」狼狽不堪的幾名騎兵,每個人都步履蹣跚,氣喘吁吁。他先是看了看營地之中的諸位騎士」隨後就把目光放在了安斯艾爾伯爵的身上。
「安斯艾爾伯爵大人,我總算找到你了。」這名騎士喘息養說。
「你……是哪位?」,安斯艾爾伯爵皺著眉看向這位騎士」那身鎧甲的式樣讓他感覺有些眼熟,卻又想不起來究竟是屬于那支騎士團。
騎士愕然,隨後醒悟過來,掀起了自己的護面甲。安斯艾爾伯爵只是瞥了一眼他的面容,就忍不住叫了起來。「契貝爵士,怎麼是你?」
「是我。」,鐵衛騎士回答說,聲音穩定了一些。「有熱水嗎?我和我的人都已經累壞了,也凍壞了。」,幾名戰士急忙去端來了熱水,還有剩下來的不多一點干肉,契貝爵士連連道謝,不過只是胡亂吃喝幾口就放到一邊。安斯艾爾伯舁從他的動作中能夠看到這位亞瑟王的鐵衛騎士並沒有吃飽,只是由于想要說的話正如同烈火一樣燒灼著他的喉嚨,讓他根本沒心思填飽肚子。
「安斯艾爾伯爵大人,我本來還以為要繼續向南兩三天的路程才會遇上你們呢。」契貝爵士急不可耐的說,「我從國王陛下那里趕來,向您傳達陛下的命呢……」,他突然愣了愣神,仿佛這時候才真正注意到北境聯軍的狼狽狀況,「伯爵大人,請您召集所有北境領主和貴族前來這里,這處營地應該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人吧?」,契貝爵士的要求是理所當然的,所有貴族領主理應前來聆听國王陛下的旨意,不過這個合理要求卻在安斯艾爾伯爵的臉上勾勒出一片蒼白,也讓營地中的騎士們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一陣難堪的沉默之後,舞者表情嚴峻的站了起來,聲音如同鐵石相撞,帶著微微的金屬顫音。「我們在昆士蘭城中了告死者和惡魔的陷阱,吃了一個大敗仗,不久前又遭到告死者的埋伏,轆重全部丟得一干二淨。現在只剩下五百二十三名精銳騎兵,四十四位騎士,契貝爵士,北境聯軍的殘部全都在這里了。」
「咳!戰神巴魯德在上!」,契貝爵士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鐵手套和鎧甲發出一聲氣急敗壞的踫撞聲。「北境聯軍也遭到慘敗?這下子可糟透了!」,鐵衛騎士的反應絕對稱不上禮貌,這讓安斯艾爾伯爵的神色變得有些難堪,不過他畢竟是手握重權的一方領主,很快就把不快壓入心底。安斯艾爾伯爵穩了穩心神之後,立刻問出了自己最為關心的問題。
「契貝爵士,不可否認,北境聯軍慘敗的主要責任在我身上,等到戰事結束,我會向國王陛下請罪。現在請你宣布吧」國王陛下對北境聯軍有什麼旨意?」,契貝爵士的臉色本來就顯得發青,听到這個不幸的消息之後,就變得更加難看了。「國王陛下的命令很簡單,北境聯軍立刻放棄目前的作戰目標,以最快速度和中路王軍匯合!」
「什麼?」好幾個騎士都驚訝的月兌口而出,「與中路王軍匯合?」
「沒錯,國王陛下的命令就是如此。」契貝爵士用力點了點頭說。
「北境聯軍經此慘敗」必須休整隊伍,補充人員,才能夠盡快恢復一定戰斗力。」,安斯艾爾伯爵思付著對鐵衛騎士說,「請你回報亞瑟十二世陛下,就說安斯艾爾伯爵一定會在半個月內重整軍隊,洗刷敗戰的恥辱!」,「那已經不重要了,安斯艾爾伯爵大人,現在最重要的是執行國王陛下的命令。」,契貝爵士口氣嚴厲的回答。
「你的話讓我感到害怕了!契貝爵士!」,安斯艾爾伯爵的臉上露出了動搖的表情,「告訴我」中路王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難道有著國王陛下和灰燼騎士團坐鎮,依然沒能攻下惡魔盤踴的納爾迪郡嗎?」,「攻下納爾迪?不,豈止沒有攻下?我們敗了,丟人」恥辱!一場慘敗,不戰而逃的慘敗!」,契貝爵士憤怒的握緊了拳頭,隨後又克制住了自己的怒氣,把手重新放回腰間。「安斯艾爾伯爵閣下,時間緊迫,具體情況我們在路上說。無論如何」北境聯軍總算還是擁有將近六百人馬,這已經是三天路程之內能夠找到的最大援助了,請馬上整隊出發,隨我前往聖白石堡與中路王軍匯合!」,契貝爵士的話讓北境聯軍的騎士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連風暴神殿的大主教波伐瓦也大驚失色」他們再三追問,可得到的回答確信無疑。契貝爵士的疲憊和焦急都不像是在開玩笑,一疊聲的催促北境聯軍馬上整隊開拔。安斯艾爾伯爵立刻明白了形勢急迫,當即大聲下令。「有問題路上再說,馬上吹響號角,全軍上馬出發!」,北境聯軍不到十分鐘後就已經整軍待發,這倒是多虧了轆重車隊已經丟得一干二淨,本來就沒有什麼行裝可以打點。安斯艾爾伯爵安排好前鋒後衛,並組織巡哨游騎在隊伍兩翼游曳護衛,隨後一聲令下,部隊匆匆忙忙的踏上征途,急如星火,雜亂的馬蹄聲踏碎靜寂的夜色。
一開始誰都沒有心思說話,直到上路奔馳了一陣子,緊緊跟隨在安斯艾爾伯爵馬後的契貝爵士才開了腔,聲音嘶啞得如同被烈火燒灼過喉嚨一樣。「中路王軍敗得很慘,自從亞瑟王國立國以來,還從未有過如此淒慘和恥辱的大敗!無論是仁慈王在菲爾梅耶的敗績,還是廢王在北境郡的大敗,和這次相比起來,都算不上什麼了!」,「這簡直令人難以置信!」,安斯艾爾伯爵告訴他,由于心里交織著質疑和焦灼,劍舞者的口氣也變得不那麼客氣起來,「亞瑟十二世陛下怎麼可能吃這麼大的敗仗呢?如果他能夠把領兵打仗的本領拿一半到治理國家上來,那就是前所未有的明君了。契貝爵士,你該不會是把一場挫折當成了大潰敗了吧?」,契貝爵士嘟囔了一句什麼,似乎是對于命運很不客氣的咒罵,然後回答說,「我倒是希望是我弄錯了,哪怕因此而被國王陛下砍下腦袋來也心甘情願。但是潰敗就是潰敗,現在國王陛下率領王軍殘部退守聖白石堡,身邊的人馬單薄得嚇人,除了我們這些派出去求援的小隊之外,只剩下不到八百名士兵,其中還有不少沒法繼續戰斗的重傷員。」,「八百人?」,安斯艾爾伯爵幾乎遏制不住自己的驚訝,八字胡一個勁的顫抖起來,「中路王軍只剩下八百人啦?光是灰燼騎士團和死神騎士團加起來就超過這個數字,還有恐怖堡獄卒呢?還有成千上萬的貴族民團呢?他們都到哪里去了?」,契貝爵士良久沒有回答,但是安斯艾爾伯爵看得出來,這位鐵衛騎士並不是被問得張口結舌,而是憤怒和恥辱堵在了他的嗓子里,讓他無法發出聲音。
一時間寂靜無言,只能听到馬蹄踐踏泥濘和寒風嗚咽的聲音,安斯艾爾伯爵和其他北境騎士都屏住呼吸,希望能夠從契貝爵士嘴里听到任何不那麼糟糕的消息,哪怕純屬猜測都好。然而徑過了幾分鐘,契貝爵士發出了長長一聲嘆息的時候,他們就都感到一陣發自心底的絕望。
這聲嘆息簡直稱得上是苦澀難言,如同這沉沉黑夜之中猛然刮起一陣淒風苦雨,吹熄了所有人心頭的希望火焰。
「回想起那一天的情況,對于我這名看重榮譽更甚于一切的鐵衛騎士來說,簡直就像是燒紅的刀子插入胸膛一樣痛苦,如果不是復仇之火支撐著我,我寧可和姆塞爵士一起斷後戰死,也不願意背負著戰敗的恥辱芶活于世!但是既然諸位大人都想知道,那麼我就不得不把那一天發生的事情告訴大家!」,契貝爵士的雙眼像是燃燒的炭塊一樣閃動著火光,每一句話都伴隨著牙齒摩擦的咯吱聲。
「契貝爵士,你仔細講吧,我們洗耳恭听。」,安斯艾爾伯爵說,「現在我們手中的力量極為有限,容不得犯一點錯誤,如果能夠從你的敘述之中汲取教訓的話,我們或許就可以避免重蹈失敗的覆轍。」
「唉,北境郡的諸位大人,你們要想犯下那樣的錯誤可是不容易得很吶。」,契貝爵士的臉龐痛苦的扭曲了幾下,顯然回憶這件事正如他所說的,簡直就是一種酷刑。「不可否認,中路王軍擁有三路大軍之中最強的軍力,不只是聞名遐邇的灰燼騎士團、死神騎士團和恐怖堡獄卒,還有上千貴族騎士和十倍以上的僕役和輔助兵。他們攜帶著數不清的轆重車輛」上面可不僅僅是糧草補給,還有大量美酒佳肴、絲絨帳篷、金銀器皿和箱籠壁掛,此外隨軍的還有不少舞女、小丑、吟游詩人和逗笑傻子。要是我把軍中舉行的那些窮奢極侈的酒宴、歌舞和娛樂全都講給諸位听」恐怕直到聖白石堡都講不完。如果你們看到了那副場面,肯定不會相信我們是去打仗,倒像走過三月同輝節的狂歡化裝游行一樣!」,「執掌雷霆者在上,您怎麼不降下雷火,把那些王國的蛀蟲給全都毀滅啊!」,風暴神殿波伐瓦大主教用悲憤的聲音叫了起來,隨後而起的是一片更加惡毒的咒罵,北境騎士們一個個擰著眉毛,手按劍柄,恨不得把那些驕奢婬逸的王都貴族老爺給殺個干淨。
契貝爵士同樣悲憤,他沉默了一段時間,不然從他口中噴出的肯定也是對于那些貴族老爺的咒罵了。
等到北境騎士們的激動態度稍微緩解之後,他又沉重的接著開。說︰「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貴族子弟一個一個還吵鬧個沒完,仿佛只要他們的戰馬向前沖鋒,那些惡魔就會土崩瓦解一樣。在他們的嘴里最多听到的就是北境之曙光這個綽號,就是獅鷲領主這牟名字,不過語氣一次比一次更要輕佻和不屑,他們都對李縫史頓大人的好運氣嫉妒的眼楮發紅,都覺得這次他們也能夠立下同樣的潑天功勞!看著他們那副不可一世的傲慢樣子,听著他們那些聞所未聞的互吹互捧,我們這些經歷過戰火的人就感覺不對勁,這簡直就是打敗仗的不祥之兆啊!」,安斯艾爾伯爵的臉上露出難以相信的震驚表情,「契貝爵士,恕我直言,中路王軍之中能征慣戰的將領為數眾多,比如綠獅子歐西里斯侯爵,黑色死神格雷果,克萊門農伯爵,可怖者埃德溫里維斯侯爵都堪稱名將,他們怎麼會容忍這種情況出現呢?」,契貝爵士的臉上閃過一絲黯然,「格雷果和里維斯都沒有開口,因為他們很清楚國王陛下的意思,而唯一開口的歐西里斯大人在遭到國王陛下的訓斥之後,也沒有堅持自己的意見。從頭到尾,國王陛下就沒有把貴族民團當成一回事,認為只需要憑借著灰燼騎士團、死神騎士團和恐怖堡獄卒的力量就足夠了。或許是因為十年前那次勝利來得太過輕易的緣故,這種想法不只是狸下,連我們的心中同樣或多或少存在著。」
安斯艾爾伯爵發出了一聲申吟,因為他本人也正是犯下了同樣的錯誤,所以才沒有采納李維,史頓子爵正確的意見,北境聯軍的慘敗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原因是由于輕敵大意。其實在指揮斥候部隊的馬爾斯子爵一去不回之後,他就應該有所警惕的。
「雖然王軍統帥層對于惡魔的輕視的確是中路王軍敗亡的根本原因之一,但是只是輕敵的話,這場戰斗起碼不會失敗的這麼快。一開始我們和惡魔接了兩仗,打得確實挺漂亮。陛先士卒,率領著灰燼騎士團沖鋒在第一線,死神騎士團、恐怖堡獄卒和貴族民團也都奮勇向前,一下子就奪回了兩個城鎮,殺掉的各種惡魔不下兩千。但是後來……」,契貝爵士說到這里的時候,突然停頓了,下面的話被他給咽了回去。
「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風暴神殿波伐瓦大主教追問說。
契貝爵士滿臉迷惑的搖了搖頭,「我不知道該如何描述接下來的那件事情,現在想起來還是不可思議,我們的失敗是那麼突然,簡直連一點預兆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