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聯軍潰退,死靈封鎖
冷雨簌簌而落,雖然雨勢並不很大,但卻非常密集,將周圍的一切全都攪成模糊一片,濃重的濕氣讓格倫沃姆感到自己的呼吸都有些不暢快了。
年輕的騎士垂著頭坐在馬背上向前趕路,握著韁繩的手松松垮垮,佩劍在肋下有氣無力的敲擊著胯骨。那匹坐騎也和主人一樣怏怏不樂,拖沓的腳步趟起一路泥水。幾十名穿著連帽斗篷的騎士和他同行,一個個濕漉漉的,從兜帽和斗篷下擺不停地滴著水珠。更遠的地方則全部被細雨擋住,沒有辦法看清楚,只有陣陣馬蹄聲和咒罵聲顯示出那些人的存在。
自從昆士蘭城突圍之後,北境聯軍一路向北退卻,沿途警惕著惡魔大軍尾隨而來,人和馬都一刻不敢放松。不過令人感到意外的是,這些準備似乎全都白費了,直到第二天早上,北境聯軍和姍姍來遲的輜重部隊會合之後,惡魔大軍依然渺無音訊,仿佛他們在攻下昆士蘭城之後,就已經心滿意足了似的。
輜重部隊帶來了大批北境聯軍急需的補給物資,然而在天災瘟疫陷阱和惡魔圍攻的雙重打擊下,六千余人的北境聯軍已經只剩下了不到三千殘兵敗將,減員高達一半以上,士氣尤其低落,亟待修整補充。
安斯艾爾伯爵下令在原地扎營,一方面休息整頓,另一方面等待後續突圍的人馬,同時派出游騎兵小隊巡哨四周,防備惡魔或者告死者發動突襲。幾乎所有人都清楚這位劍舞者的真實目的,毅然選擇斷後的獅鷲領主李維?史頓至今還沒有任何消息,這讓許多領主和騎士都感到焦慮和不安。
不過獅鷲騎士們卻並沒有顯得如何擔心,包括格倫沃姆和休斯男爵在內,他們都對李維能夠平安歸來抱有一種毫無道理的信心。畢竟獅鷲領主曾經面臨的危難數不勝數,而他卻都能夠一一度過,惡魔大軍又不是能夠把昆士蘭城包圍得水泄不通,起碼在空中,光是憑借著那些翼魔,肯定阻擋不住獅鷲部隊的進攻。
北境聯軍一直等待了兩天時間,直到游騎兵回報發現不死生物的蹤跡,才不得不再次啟程北返。而這時更加倒霉的事情降臨在他們的頭上,南方四郡著名的冬雨不期而至,將整個隊伍卷入綿綿不絕的淒風冷雨之中。
格倫沃姆無奈的嘆了一口氣,用手擦去臉上肆意流淌的雨水,他的濕頭發沉甸甸的黏在額頭上,其中有一小綹經常垂下來遮擋視線,令他感到極為煩惱。
雨下了最少三天,而且依然沒有停息的樣子,泥濘的道路對于騎兵來說已經開始變得危險,濕滑的鵝卵石,滿是泥漿的坑洞,以及漲水的河流都可能成為傷害坐騎的陷阱。光是今天上午,格倫沃姆就听說至少有十多個騎兵連同坐騎一起滑倒,其中兩人傷勢嚴重,三匹斷腿的戰馬不得不宰殺充作軍糧。
前方隱隱傳來號角聲,似乎是命令全體就地休息,隨後隊伍停了下來。格倫沃姆用最快的速度從自己的馬背上跳下,牽著坐騎來到路邊一株大樹下面,這里的雨水依然滴個不停,不過總比在毫無遮蔽的道路上好得多了。他從馬鞍袋里取出了自己的口糧,硬女乃酪、咸肉和被雨水泡得發軟的面包干,不過並沒有馬上放進嘴里,這些食物他已經吃了整整五天,現在光是看著就倒盡了胃口。
休斯男爵扯緊斗篷上的兜帽走了過來,嘴里喃喃咒罵著糟糕的天氣。與其他獅鷲騎士在苦寒的北境磨礪出來的堅韌性格不同,這位男爵出生在溫暖而富饒的光耀之都菲爾梅耶,性格之中天生就有著軟弱的一面,所以顯得尤其無精打采。
「休斯男爵大人,您還好吧?」格倫沃姆朝著臉色蒼白的男爵打著招呼,同時牽著坐騎向旁邊讓了讓,給他留出一塊綠葉傘蓋下面的位置。
「相當糟糕,如果傳說中那些魔鬼真的就在面前,我寧願用十年壽命來換取在壁爐前喝著熱葡萄酒的一個晚上。」休斯男爵一面抱怨著,一面縮起肩膀擠到樹下,平時總是紅潤的嘴唇在寒風中凍得發青。「格倫沃姆小弟,你這里有什麼吃的東西嗎?」
「喏,就是這個。」格倫沃姆很慷慨的把手里的吃食遞給休斯男爵,連綿的陰雨早已讓他一點胃口都沒有了,他甚至很高興可以免于把這些干澀無味的東西硬是塞進肚子里去。
「哦,不要,不要這個。」休斯男爵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厭惡,「多謝你的慷慨,格倫沃姆小弟,但是我突然覺得中午還是節食好了,希望春之女神露琪亞可以看在我的虔誠份上,讓這該死的冷雨早些結束。」
「如果節食祈禱有用的話,那麼我一定和您一起做。」格倫沃姆聳聳僵硬的肩膀,隨後臉上露出了吃痛的表情。這幾天連續長途趕路,天氣又差,鎧甲的重量已經讓他的肩膀和脖子不堪重負了。
號角聲又一次響起,急促的音符在空中跳躍,穿透朦朧的雨霧,像是在催促著什麼。「這聲音是……全軍出發?」格倫沃姆吃驚的張大了嘴巴,「怎麼剛休息這麼一點時間,就又要出發了?」
他的疑惑很快就被解答了,一名傳令騎兵冒雨疾馳而來,一路上灑落了他興奮而嘶啞的吶喊聲,「布魯克斯隱修會,我們到了,前面就是布魯克斯隱修會!」
格倫沃姆隨即驚喜的一躍而起,仿佛滿身疲憊都已經不見了似的,現在年輕騎士的腦海里早被通紅的壁爐和熱氣騰騰的午飯佔據,他急不可耐的把手上的硬女乃酪和干肉塞回馬鞍袋里面,翻身躍上馬背。
休斯男爵相比之下就沒有這麼興高采烈,「布魯克斯隱修會?」他狐疑的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听起來似乎不是什麼大地方啊,能不能容得下這麼多人歇腳呢。」
「春之女神露琪亞在上,讓我們能夠擺月兌這場該死的冷雨。不管是什麼地方,只要能夠提供避雨的屋檐和溫暖的篝火,對于我們來說,就應該感到滿足了。」格倫沃姆提醒他,然後帶著笑意補充了一句。「看來下一次我應該和您一起節食才對,說不定可以在露琪亞女神的保佑下,直接回到綠堡暖融融的大壁爐前面呢。」
休斯男爵滿面錯愕的時候,格倫沃姆已經像是一陣風一樣從他身邊掠過,沖入雨幕之中,一連串急促的馬蹄聲迅速遠去。
北境聯軍在經過連續幾天雨中艱苦行軍之後,布魯克斯隱修會在他們的心中,早已從一座普通的修道院成為父神救贖世人的聖地,听到傳令騎兵的呼喊之後,每一個人都擠出了身體中最後一點力氣,鞭策著同樣疲憊的戰馬前進。
格倫沃姆向前一路馳行,薄暮森林以北的戰馬雖然身材略矮,沖刺速度也並不出色,但是在耐力方面卻極為優秀,在其他戰馬大部分都在艱苦行軍中精疲力竭的時候,它們依然可以奔跑如風。格倫沃姆很快超過了一群在雨中艱苦跋涉的騎士,雨水掛在他們的護面甲上,看上去每一個人都像是在哭泣一樣。
又是一名傳令騎兵迎面疾馳而來,在格倫沃姆的馬前勒住韁繩,「獅鷲騎士?」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看著格倫沃姆斗篷肩部的獅鷲標記問,沒等格倫沃姆點頭答應,傳令騎兵就已經急促的對他說,「郡守閣下有令,讓獅鷲騎士先行前往布魯克斯隱修會進行探查,其他隊伍原地待命。」
「這倒是個好消息。」格倫沃姆嘟囔一句,然後叩響胸甲回答,「遵命,我們這就去探查。」從這個命令看來,布魯克斯隱修會很可能並不安全,但是格倫沃姆毫不在乎,其他獅鷲騎士也都一樣,獅鷲翅膀下面的騎士從來不缺少勇氣,這場討厭的大雨,對于他們來說,可比探查一處危險的修道院糟糕多了。
前方的道路被群聚在一起的士兵和馬匹給擋住了,每一次格倫沃姆都要大聲呼喝著,才能讓這些疲憊不堪的人挪動腳步,北境聯軍的隊伍在樹林之中綿延足足有半公里遠,這讓年輕的騎士很快就感到不耐煩了。
「我們進樹林,抄捷徑!」他回頭向著身後叫喊,跟在他身後的四名獅鷲騎士同樣被擁堵的道路弄的煩躁不已,當即點頭同意。隨後他們策馬沖入路邊的樹林,雨勢立刻減緩,只有雨滴打在樹葉上的唰唰聲越發大了起來。天色應該是剛過正午,但是由于陰雲密布,簡直和傍晚沒有什麼區別,樹林之中光線格外昏暗,格倫沃姆小心的駕馭著坐騎,在水坑和灌木叢之間尋找捷徑,他的注意力是如此集中,以至于幾乎沒有听到身後傳來的驚訝叫喊。
「小心,是食尸鬼!」
一道黑影如同利箭一般從旁邊狠狠的撲了過來,隨身帶起一股令人作嘔的氣息,聞上去像是腐敗多年的女乃酪。格倫沃姆反手抽劍,然而那東西來得太快,佩劍剛剛抽出一半就被撞了出去,隨後是砰然大響,格倫沃姆感覺到自己仿佛是投石器中的石子一樣給彈離馬背,墜入旁邊的泥塘,水花飛濺入眼,讓他一時間什麼都看不見。
那東西隨後將目標放在了格倫沃姆的坐騎身上,戰馬被那東西狠狠撕咬著脖頸,慘烈嘶鳴,揚蹄奮力向前亂踢,那東西隨後被甩了下來,嘴里一片殷紅,雙爪還抓著一把屬于戰馬的長長鬃毛。
其余獅鷲騎士幾乎同時遭受襲擊,襲擊者最少有五六個,動作快得驚人,力量更是可怖。一名獅鷲騎士還未反應過來,就被狠狠扼住脖頸,他掙扎著用戴著鐵手套的拳頭狠狠擊打襲擊者的腦袋和肩窩,拳頭上泛著淡淡白光,每一下都傳來骨骼破裂的聲音,然而那個襲擊者卻一聲不吭的用力扭轉獅鷲騎士的頭顱,直到騎士停止掙扎,鮮血從護面甲下的縫隙洶涌溢出。
只有一名獅鷲騎士能夠繼續坐在馬上,由于距離較遠,撲向他的那個襲擊者沒能一下子撲上馬背,反而落在了馬前。那名獅鷲騎士的反應極快,雙腳用力一夾馬月復,戰馬長嘶人立,兩只前蹄重重的踢在了襲擊者的頭上,黑濁血水伴隨著怪異的破碎聲濺射起來,襲擊者失去了它的腦袋,然而無頭身體卻好像沒有受到什麼傷害一樣,很快就從地上爬了起來。
「該死,這是什麼東西?」另一名獅鷲騎士從地上爬了起來,同時揮出手中的長劍,劍鋒刺入一只襲擊者的身體,然而反饋過來的手感完全不像是血肉之軀,反倒是如同堅實的木頭一般艱澀。
那只襲擊者發出尖銳難听的怪叫,但是沒有後退,反而掙扎著向前伸出雙爪,爪尖泛著幽綠的光澤。獅鷲騎士一只手抵擋著襲擊者的攻擊,另一只手扭轉長劍,劍鋒在出奇堅韌的血肉之中翻攪。然後他突然兩手握劍猛然上挑,長劍在斗氣的加持下幾乎將那只襲擊者豁成兩半,黑色血泉沖天噴出,直達數米,襲擊者這才失去了繼續戰斗的能力,搖晃著倒在地上。
那名獅鷲騎士剛剛松了一口氣,猛然臉色大變,丟下長劍握住剛剛被襲擊者抓傷的手臂,「是食尸鬼!小心這東西的爪子上有尸毒!」黑色血水如同小蛇一樣爬下手臂,他的聲音隨後變得嘶啞起來,搖搖晃晃的向後踉蹌幾步,撞在一株爬滿黑色藤蔓的栗樹上,就此寂然不動。
劍光閃閃,怒吼連連,剩余的兩名獅鷲騎士和食尸鬼在密林中展開了一場激烈而短促的搏殺。格倫沃姆很快從泥塘之中掙扎出來,想要幫助同伴,然而在他面前卻出現了一只格外龐大的怪物,看上去像是個在水里泡到浮腫浮腫的巨人,慘白臃腫的身體足足有三米多高,而且布滿傷疤和胡亂縫合的痕跡,一些地方還在不停的滴落腐臭黑血。巨人的雙眼也被油污的黑色麻線縫合,但是他明顯不需要依靠眼楮來辨識方向,裂開牙齒殘缺不全的大嘴向著格倫沃姆發出含混的咆哮聲。
「諸神該死,這是什麼東西?」格倫沃姆慌亂的用手在身上模著,然而他的佩劍剛才已經被撞飛,全身上下除了那把祖傳的短刀?刺之外,什麼都沒有。
格倫沃姆拔出短刀,但是心里卻沒有得到絲毫慰藉——用一把不到三十公分的短刀來對抗巨人,恐怕只是比赤手空拳稍微好一點的選擇。巨人沒有給他繼續思考的時間,發出一聲嘶啞的咆哮之後,像是一頭發狂的公牛一樣沖了上來。
年輕的騎士身上綻放起明亮的斗氣光芒,雖然還沒有形成斗氣散華特有的光焰,但是強烈的程度已經十分接近了。巨人沖撞過來的剎那,格倫沃姆像是一只獵豹一樣向旁邊跳開,閃開正面,刺短刀隨即劃向巨人的肩膀,輕松的切進骯髒沉重的腐敗當中。
這次成功的攻擊卻被證明是致命的失誤,巨人的動作絲毫沒有受到肩膀上的重創干擾,粗大的手臂猛然抓向格倫沃姆的腦袋。年輕騎士想要向後退開,刺短刀卻突然像是被凝固住了一樣拔不出來,只考慮了一次呼吸的間隔,格倫沃姆就放開了刀柄。然而為時已晚,巨人帶著濃烈腐臭氣息的大手拍下,格倫沃姆雖然偏頭躲開要害,但是肩膀卻重重挨了一下,他頓時感到天旋地轉,骨骼破裂的聲音依稀入耳,隨後半個身子都痛得麻木起來。
巨人的咆哮聲中充滿邪惡的喜悅,他的另一只手也抓住了格倫沃姆的身體,現在年輕的騎士已經無路可逃了。巨人緊緊的抓住他的身體,將他舉了起來,用力之大,格倫沃姆感到自己全身的骨骼都在。然後巨人低下頭來,嘴巴豁然張開,角度之大足以將年輕騎士的頭顱整個吞下去,而他也正是準備這樣做的。
格倫沃姆用盡全力掙扎,他踢了巨人的月復部幾下——本來還想踢巨人的,不過腿的長度顯然夠不到——但是好像踢在一團軟泥上面似的,根本沒有對巨人造成什麼傷害。巨人黑洞洞的大嘴向下罩來,年輕騎士能夠清晰的看到大嘴里面破碎的焦黃牙齒和丑陋的鮮紅舌頭,他放聲喊出心中的恐懼,唯一自由的右手痙攣的想要抓住什麼,什麼都好!
格倫沃姆抓住了一根堅硬潤澤的東西。「是聖劍特蘭亞特?希斯!」他說不出自己是怎麼知道的,但是他就是很清楚這一點。由于距離太近,不足以揮劍砍殺,他不假思索的用劍刃去劃巨人的肚皮。劍鋒一拖而過,宛如熱餐刀切割凝凍的黃油,巨人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哀嚎,不過聲音剛剛出口就曳然而止,那雙粗大的手臂幾乎是瞬間就失去了所有力量。
格倫沃姆隨後從巨人的手里滑月兌,即將跌落地面的時候,年輕騎士咬緊牙關,準備承受骨折的肩膀傳來的劇烈疼痛。然而雖然後背重重的撞擊地面,讓格倫沃姆一時間連氣都喘不過來,但是被巨人打斷骨頭的肩膀卻沒有傳來任何額外的痛苦,而且隨後當格倫沃姆用手支撐著身體跪坐起來的時候,發現在無意中他用的居然是受了傷的左手!
左肩的骨折已經不知不覺的愈合了,沒有留下絲毫痕跡!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