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籠罩在萊恩子爵領上空的濃重霧氣也好像阻擋不住太陽的威力,稍微消散了些許。陽光一天之中難得一次的垂落在大地上,在密林之中留下了許多光怪陸離的影子。潮濕的空氣漂浮在光禿禿的樹干旁邊,雖然樹木本身由于日照不夠而顯得有些萎靡不振,樹干上的青苔倒是顯得異常茂盛。
一只大山貓踩著輕盈的步子,像是無聲的幽靈一般在林間徜徉著,月復部空空癟癟的,毛皮上都露出一根一根肋骨的形狀來。大山貓抖動著听覺靈敏的耳朵,十分渴望找些什麼能夠填飽肚子的東西。
遠方的霧氣中隱隱傳來馬蹄的聲音,似乎還有人在相互交談著什麼,聲音越來越近,伴隨而來的還有雜亂的腳步聲。
听起來似乎人數並不太少。
大山貓碧綠的眸子眯了起來,作為一只叢林中的游獵者,這只大山貓已經度過了十二個夏天,它知道自己如果還想多度過一個夏天的話,就一定要盡快找到果月復的東西。人類這種獵物襲擊的難度差距很大,一個迷路的雌性或者幼體也許是一頓美味的大餐;而一名手里拿著咬人的硬東西的雄性則可能是個難纏的對手。
稍微思考了一下,大山貓無聲的竄上了樹梢,在濃霧和枝葉的掩映中潛伏下來。
「李維大人,再往那邊大約十分鐘的路程,就有一個規模相當大的難民營了。」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從彎彎曲曲的小路盡頭傳來,緊接著霧氣被氣流擾亂了,幾個身影從里面走了出來。走在最前面的人又高又瘦,雙手空空,穿著也十分襤褸,看起來簡直就是個流浪漢。他身後是一個牽著匹小馬的年輕人,一身半新不舊的皮甲,腰間佩帶著一把長劍,兩個人彼此交談著,注意力大半都沒有放在周邊的環境上。一個女性趴在小馬的脊背上,一邊的手腕和膝蓋都纏著布條,並且以樹枝固定著,顯然是已經受傷,行動很不方便。
大山貓的碧眼眯了起來,眸子里有凌厲的寒光閃爍。
「真是一個好獵物啊……」饑餓的野獸這樣想著,然後身體微微弓起,抓著樹枝的爪尖也彈了出來。正在它準備從樹上一躍撲下的時候,幾名全副武裝的彪形大漢映入眼簾。
在四名長槍兵的保護下,李維一面和華倫交談著,一面從大山貓隱藏的樹下經過。自始至終,饑餓的野獸都拼命壓抑著自己的呼吸,屬于野獸的直覺告訴它,這些人根本不是自己可以獵捕的對象。
李維當然沒有注意到叢林之中這個小小插曲,就是注意到了他也不會在意。那只野獸如果老老實實的呆在樹上還好,撲下來的話,面對四名時刻保持警惕的長槍兵的合擊,大山貓根本沒有任何機會。
少年人的心思已經完全放在了那個即將抵達的人類聚集地,人類確實是一種群居生物沒錯。李維被趕出子爵城堡之後,要不是一路上有老魔法師迪什先生的聲音陪伴,說不定已經被寂寞和恐懼擊潰了心靈,變成華倫和瑪莎那樣的強盜了,畢竟絕望和殘忍這兩種負面情緒所派生出來的行為,有時候總是很相似的。
隨著前進的腳步,樹木逐漸稀疏起來,霧氣也稀薄了許多。李維看了看腳下由窄變寬的道路,心情微妙的忐忑起來。
「華倫,你說的難民營地還有多遠?」
「李維大人,就在前面,從這個地方應該就可以看到了。」領路的中年男子回過頭來,一面回答,一面把手朝前方指去。
李維沿著中年男子所指的方向看去,霧氣之中影影焯焯的顯露出一片房屋的景象。
這些房屋多半是用泥土和稻草倉促建造,因陋就簡,只有中間最大的幾間房屋看起來堅固一些,材料用的是從附近樹林里砍伐的木材。幾縷裊裊的炊煙正從這些房屋的煙囪中升起,與霧氣混在一起,顯得混沌不清。
與一般的村落不同,這座聚集地的房屋雖然簡陋,外圍的木牆卻相當堅固,木牆由粗大的原木建成,頂端削成鋒利的銳尖,指向天空的感覺就如同一片槍林一樣。木牆上的大門看上去十分沉重,由整整五根粗大繩索緊緊固定在一起,想要打開的話,恐怕就是最強壯的男人,也要五六個人合力才行。
「這就是難民營地啊,原來居然有這麼大嗎?」
「嗯,雖然惡魔們摧毀了許多村落,但是領地上還是有很多人頑強的活了下來,這些人之中有戰斗中的逃兵,也有被摧毀的村落幸存者,他們聚集在一起,就形成了這個難民營地……」走了這麼遠的路,華倫微微喘息著,本來他的表現也不至于這麼差,不過長時間的半饑餓狀態顯然讓他的體能嚴重下降了。
李維停住了腳步,因為在他的耳邊,老魔法師的聲音再次響起。
「小家伙,這麼長途行走之後,我建議你還是休息一下比較好。長槍兵是不知疲倦的煉金生物,但是你和你的兩個新伙伴可不是。」
「但是迪什先生,難道我們不應該到達那個難民營地之後,再休息嗎?」李維有些不解的問。
「你有沒有想過,難民營地之中的人,會對你們的出現報以什麼樣的態度呢?」
「應該是很高興看到我們吧?畢竟在魔災降臨之時,每一份力量都是極為寶貴的。」李維的聲音鏗鏘有力,讓老魔法師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嘆息。
「……小家伙,看來你對人性的了解,還需要再深入一點呢。」老魔法師的聲音若有所指,緊接著李維的眼前一熱,兩組奇妙的魔法符文從他的腦海里流過,最後深深的雋刻在他的記憶里,和火球術的符文並列。
「這是治愈術和防護箭矢的法術,前者可以恢復一個生物10點生命,同時還具有一定解毒和驅散疾病的效果;後者可以在你的身邊形成一個持續十分鐘的圓形區域,在此區域內的友方,可以免除普通弓箭的打擊。」老魔法師的聲音顯得有些疲憊,「小家伙,我把這兩個法術當做最後一次免費的獎勵交給你,接下來我要暫時告別一段時間,在城堡之心再一次進階之前,都會沉眠了。」
「迪什先生,我有什麼不對的地方,讓您生氣了嗎?」李維忍不住在心中詢問,老魔法師對于他來說,就像是一根堅強的心理支柱,突然說出暫時告別的話,頓時讓見習侍從有一種惶恐的感覺。
「不,並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樣。」老魔法師的聲音溫和的說︰「現在的城堡之心還不足以支持我的靈魂,所以我必須沉眠一段時間,以節省煉金能量的消耗。小家伙,你有一顆真正騎士的心靈,我相信接下來的道路,你一定不會走錯的。」
「是的,迪什先生,請您放心,我一定盡快將城堡之心晉升到下一階段,到時候再聆听您的教誨。」李維用力在心里說著,臉上露出莊嚴的表情來。
「期待我們的再會,那個時候……也許你才會看到真正的我……」老魔法師的聲音微弱下去,漸漸消失了。
李維睜開眼楮,看到華倫正有些驚異不定的看著自己,四名長槍兵有兩名留在自己身邊,另外兩名長槍兵則各自走到隊伍的前後數米的地方,他們警惕的目光不但注視著周圍的情況,也將剛剛加入隊伍的游俠和女盜賊包括在戒備對象之內。
看著游俠有些尷尬的表情,李維決定給他一點補償,于是開口說「「華倫,你的伙伴瑪莎所受的傷怎麼樣了?」
李維的問題讓游俠有點模不到頭腦,只好試探著回答,「李維大人,瑪莎的傷還是老樣子。雖然我已經給她包扎了骨折的地方,也敷上我在叢林之中找到的草藥,不過大概還要十幾天才能勉強行動。」
「還要十幾天啊,那可不行,我們也許馬上就會有麻煩呢。」李維的話讓華倫的臉色大變,他正想開口懇求,卻看到這位年輕人手上突然出現了一個乳白色的光球,向周圍散發著溫暖神聖的光芒。
華倫感覺到自己只是沐浴在光球散發出來的光芒下,全身上下的疲憊就消失了許多,看向李維的表情立刻變得充滿敬畏。
作為一個資深冒險者,華倫當然清楚這個光球意味著什麼。本來在他眼中,李維或許只是一個擁有幾名強大戰士保護的貴族少爺而已,個人實力恐怕還比不上自己。稱呼他為李維大人,只是一種表示臣服和尊敬的態度罷了,並不是華倫認為李維這樣的少年就已經達到了領悟斗氣種子的地步。
然而當李維手中閃爍起這團神聖的光球時,華倫知道自己的判斷完全錯了,李維不但擁有足以稱為騎士的實力,更可能是一名受到某位神祗眷顧的聖騎士!華倫雖然沒有真正見過任何一位聖騎士,但是當初從他所在的冒險團隊隊長那里听說過,聖騎士是受到神祗眷顧的最優秀的騎士,每一位都可以使用讓傷口快速愈合的神術。
當然,牧師也可以使用同樣的神術,甚至比聖騎士的神術更加強大,不過華倫絕對不相信李維是一位養尊處優的牧師老爺。他可沒有听說過哪一位牧師老爺願意離開安全的城堡,更不要說是穿著一身皮甲出現在濃霧籠罩的危險郊外了。
乳白色的光球沒入女盜賊瑪莎的身體,這位一直騎在馬背上的女人輕輕申吟了一聲,緊接著一直因為疼痛而蹙起的眉頭平緩起來,整個表情變得非常輕松。
「華倫,我的傷口不痛了,而且,好像骨折的地方也能夠活動了。」
游俠的驚訝程度比剛才更勝一籌,這麼強大的神術,即使是一位主教也很難施展出來。華倫記得自己有一位同伴也是關節骨折,在向一所神殿捐獻了相當數量的金錢之後,神殿的主教親自使用神術給予治療,治療之後還經過大約三天時間才大致恢復。
李維使用的神術居然能夠達到這樣的效果,那麼一位神術使用能力超過神殿主教的聖騎士,位階應該有多高呢?
巨大的喜悅讓游俠有了一種眩暈的感覺,他結結巴巴的向李維道謝,幾乎每一個字都被分解成為難以听懂的音階。
「雖然我還沒有接受你們的效忠,不過既然現在你們選擇追隨我,我就有義務幫助你們。」李維阻止了游俠的道謝,然後把小馬牽到一旁的灌木叢旁邊。
「現在讓我們在這里休息一段時間,午後的時候,我們再繼續出發。」
對于李維的吩咐,瑪莎有些不解,但是她剛要開口說什麼,華倫立刻輕輕捂住了女盜賊的嘴巴,然後把她拉到一邊的樹下,壓低聲音交談起來。
李維沒有去管華倫究竟會對瑪莎說什麼,實際上他也大概猜得出來,要不是來自于另一個靈魂的過人冷靜,李維在自己治好瑪莎之後,也險些露出驚訝的表情來。現在他雖然坐在地上,雙眼看著天空,實際上他的眼神一片茫然,早已陷入了自己的幻想當中。
「城堡之心……煉金術最高成就的結晶,迪什先生,您真的是太偉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