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晚,霧氣漸漸濃密起來,從難民營地的了望塔上望遠方看去,只有天邊還殘留著一絲朦朧的光線。高大的杉樹如同哨兵一樣佇立在密林間,微風吹來,樹葉拂動,恍然如同有許多可怕的野獸隱伏于其中。
華倫靠向身後的火爐,活動了一下被晚風的陰冷潮濕弄得有些僵木的手腳。那個火爐是用一個舊鐵桶簡單改造而成的,里面的木柴正在熊熊的燃燒著,熱浪逼人,但是卻沒有發出過多不必要的火光來。
老矮人布雷貝•石斧抱著自己心愛的銀合金大劍,縮在火爐的另一側,呼嚕聲甚至壓住了遠方林間野獸的嚎叫。或許是由于過多的直視打鐵爐中灼熱白熾的火焰的緣故,矮人鐵匠大師一到晚上,兩只眼楮就什麼都看不清楚。這本來可以讓他免除晚上值守的任務,但是固執的老矮人絕不認同這一點,堅持要抱著武器爬上高高的了望塔,然後一覺睡到天亮。
遠方的密林中突然出現了星星點點的光,華倫立刻警覺起來,他迅速的來到了望塔的矮牆旁邊,手扶著護欄,把身體盡量探向前方。華倫的視力相當敏銳,或許比格雷斯爵士要稍微差一些,不過在夜晚的濃霧中也可以看到幾十米外的東西,如果是火光的話,那個距離甚至可以達到300米乃至更遠。
在他的眼里,那些光點正在晃動著,增加著,逐漸形成了一條向著難民營地前進的火光之河。火光下面是搖動的憧憧人影,準確的數目難以計算,不過至少也有幾百人之多。
華倫的心弦頓時繃緊了。
這幾天是難民營地防衛最為脆弱的日子,李維帶走的是所有煉金戰士,還要加上營地中訓練最完善的那部分民兵,現在守衛著營地的只有不到20名守衛,其中大半是剛剛放下鋤頭,拿起刀槍的鄉巴佬。即使是加上了來自于布雷貝鐵匠鋪里的十來名學徒,華倫能夠召集起來的武裝守衛也不會超過30人。
想到這些人拿武器的姿勢,華倫就不禁感到一陣絕望。與其指望著這些用拿著鋤頭的姿勢拿著長矛的家伙抵抗住敵人,還不如指望他們不要劃傷自己來的實際些。反倒是那些鐵匠學徒,由于接觸武器的時間和機會都比較多,操練起來還算像模像樣的。
火光更加明亮起來,現在已經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整條火河都是由舉著火把的人組成的。看到這一點,華倫立刻叫醒了老矮人布雷貝,然後兩個人稍微商量了一下,拿起打鐵用的錘子,狠狠敲打起當做警報的鐵砧來。
難民營地之中響起了急促的敲擊聲,然後一棟棟的房屋里,紛紛發出嘈雜的聲音,燈火點亮了起來,手拿著火把的村民紛紛走出屋子,不安的彼此議論著。
負責守衛工作的民兵們紛紛拿著武器和火把登上牆頭,一時間面對密林方向的木牆上站滿了一排手持火把的守衛,看上去顯得防衛似乎很是森嚴。
只有華倫自己知道,這些守衛基本上都是樣子貨,真要是遭到攻擊,這看上去還算堅固的陣線,幾乎是立刻就會崩潰。
火河從密林中蜿蜒流出,直抵難民營地的木牆下,隊伍的最前面有個騎著戰馬的人,看起來十分顯眼。華倫點燃了一支火箭,瞄準那個騎士前方的空地,然後大聲喊了起來。
「禁止前進,這里是私人領地!陌生的人們,說出你們的來意!」
嗖的一聲,火箭離弦,在空中劃出了一道火紅色的光印,準確無比的射在了那個騎士馬前。騎士胯下的戰馬受驚,發出一聲長嘶,一對前蹄抬起來亂踢亂跳,險些把馬背上的騎士給掀翻下來。
「好箭!」布雷貝的大嗓門在夜空下傳得很遠,不過話音未落,下面就有一個更大的嗓門氣急敗壞的咆哮起來。
「華倫,你值守的時候沒帶眼楮來嗎?那是李維大人!」
這個熟悉的大嗓門是……
老矮人布雷貝和游俠華倫對視一眼,異口同聲的說︰「咆哮之熊唐納!」
然後華倫抱著腦袋,哭喪著臉大叫起來,「仁慈的父神啊,我剛才射了李維大人一箭!」
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
既然是李維等人已經回來,華倫也就交卸了肩頭的重擔,和布雷貝、瑪莎兩個人一起,站在營地木牆的門口迎接眾人歸來。
李維很是費了一番功夫,才把胯下那匹受了驚的小馬安撫好,牽著它走了過來。
唐納怒氣未息的教訓著華倫,游俠的腦袋都快低到自己的胸前了。不過李維敏銳的發現,雖然唐納一副聲色俱厲的樣子,但是眼神則不時飄向自己的方向,顯然是擔心李維因為剛才的事情,遷怒于莽撞的華倫。
李維心中有些好笑,不過當他看到華倫的臉色都讓唐納給說的發青了,急忙走過去說︰「唐納先生,華倫做的沒錯。剛才下面這麼黑暗,一般人根本看不清楚。他使用火箭警告我們,是正確的選擇,如果他沒有這麼做,我反倒要感覺華倫的警惕心不夠了。」
听到李維這麼說,唐納和華倫都暗中松了一口氣,然後幾個人聚集在一起,等待著其他人慢慢進入營地。
從礦坑村遷移而來的村民有超過300人,而且其中還有不少輕重傷員,一整天的長途跋涉已經讓他們的體力近乎透支。李維吩咐華倫和瑪莎,讓他們和巴特管家一起,將這些疲憊的村民分配到營地中的空閑房屋里休息。同時讓廚房的爐灶也忙起來,盡快燒出足夠的燕麥粥,然後分到每一個人的手中。
吩咐完這件最緊要的工作,李維也感到又饑又渴,眼前有些發黑,疲憊的感覺險些把他擊倒在地。扶著小馬喘息了一會,李維重新挺直腰桿,神采奕奕的牽著小馬朝自己的住所走去。
難民營地原來的村民們舉著火把,站在自己的房門前,用帶著疑慮的目光注視著這些新來者,火把搖曳的光在他們的臉上投下了深深的陰影,看起來似乎有些冷漠的感覺。
李維無聲的嘆了一口氣,心情沉重起來。
雖然這種情況在他的預料之中,但是真的看到這一點的時候,還是讓他感到了人性之中的脆弱。
魔災降臨之後,很多平時普普通通的東西都變得彌足珍貴了,尤其是糧食和物資更是如此。增加人口意味著分配到每一個人身上的資源減少,這些難民營地的原住民對于新來者的排拒心理,是可以理解的。
然而善良呢?這種作為美德之一的東西,難道在魔災降臨之後,就被人們放棄了嗎?
李維無法回答,他只能默默的向前舉步行走,直到自己的住所前面。
加入了300多名礦坑村的村民之後,難民營地本來顯得很富裕的房間,一下子緊張起來。華倫帶著巴特管家兩個人,按照先傷員,再老弱婦孺,最後青壯年男子的順序,把每一間空房子里都安排滿了住戶。不過還是顯得有些不夠,只好把作為兵營的幾間房子都騰空出來,即使這樣,每間房子里面也都安排了好幾個家庭進去,只能將就著先安頓下。
至于作為營地管理者的唐納等人,也都主動讓出了自己的住所,當李維牽著小馬,若有所思的來到自己的住所前,所看到的就是這樣有些滑稽的一幕。
堂堂的咆哮之熊唐納、狙魔箭手格雷斯、鐵匠大師布雷貝,以及女騎士弗萊希爾,礦坑村守備隊長吉拉德這幾個人,都抱著自己的被褥行李,呆呆的站在李維的住所前面,翹首企盼著他的到來。
「嘿嘿,住的房子讓出去了,李維大人,今晚擠一擠?」咆哮之熊用手撓著腦袋,雖然話里是詢問的意思,不過只要是看到他堅定地站在門前的雙腳,就知道他今晚是注定留在這里了。
李維垮下雙肩,他知道,晚上可以放松精神,大睡一場的想法,恐怕又要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