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恩子爵這段日子過的非常不舒心。
自從李維的消息再一次出現在他的面前的時候,就有一種名為愧疚的感覺在咬噬著他的心靈。萊恩子爵何嘗不知道剝奪這個小侍從的繼承權,並且將他趕出城堡的做法,是違反了公理與正義的做法。甚至如果不是正處于魔災降臨的危難關頭,肯定會有許多騎士明確表示反對,並且前往騎士總會進行控告。
只有在這種緊急時刻,萊恩子爵才能夠勉強讓這條命令得到了執行,然而自從驅逐李維那天起,萊恩子爵就清楚的感到,那些發誓效忠自己的騎士眼中,已經逐漸出現了懷疑和警惕的神情。
這一切都讓萊恩子爵感到憂心忡忡。
如果魔災結束,李維卻還活著的話,他猜得到那個時候會發生的事情。騎士總會前來調查魔災期間騎士和士兵們所獲得的功勛,而幾乎所有的騎士都會站在反對萊恩子爵這條命令的一方,提供絕對不利于他的證詞。
只有李維死掉,才能夠避免這種情況。畢竟為了一個已經死去的小侍從,與自己這樣的實權子爵相抗爭,沒有幾個人能夠做得出來。
只有李維……死掉!
所以在特里恩管家一次又一次的蠱惑中,萊恩子爵做出了一次又一次的錯誤選擇,這些選擇卻沒有一次得到他所希望得到的結果——讓李維死掉,反倒是增加了騎士們的不滿心理。
現在回想起來,似乎就是從那次听從了特里恩管家的建議,為了史頓騎士留下來的遺產而驅逐李維之後,萊恩子爵就一步步的深陷泥潭,甚至在最後不得不派出了城堡中寶貴的駐守軍力,前去徹底抹掉這個錯誤。
威名赫赫的大騎士長赫爾伯特,帶領著8名騎士和60名精銳輕騎兵組成了討伐軍,前去鏟除李維的小小勢力,在萊恩子爵的心目中,這絕對是一件唾手可成的簡單任務。唯一讓他有些感到不安的是,一向正直的赫爾伯特肯定不會直接殺死李維,而是會把他帶回子爵城堡保護起來。
如果真的發生這種事情的話,萊恩子爵當然會感到異常頭疼,所以子爵閣下在派出騎士的時候,特地囑咐了和特里恩管家關系最好的坦伯頓騎士,如果有機會的話,盡量不要讓李維活著到達城堡。
坦伯頓騎士當時答應得十分爽快,然而在討伐軍離開城堡之後,萊恩子爵又忍不住想到,坦伯頓騎士畢竟只是一位普通騎士,如果是大騎士長赫爾伯特本人阻止的話,坦伯頓騎士肯定沒有辦法完成這個任務。
所以萊恩子爵的焦慮程度,就更加嚴重起來。他一會在幻想著坦伯頓騎士完成任務,把李維的頭顱送到自己面前;一會又想著如果李維並沒有被殺的話,自己要怎麼處理這件事情才好。特里恩管家早就把史頓騎士的遺產整理出來,並且已經兌換成金幣和銀幣,送到了子爵自己的私人金庫里面。這原本讓萊恩子爵高興了好幾天的財富,現在卻變成了燙手的玩意兒,甚至萊恩子爵都曾經想到過,不如干脆把李維應該得到的那些東西,原封不動的還給他好了。
只有一個理由讓萊恩子爵始終沒有把這種想法付諸行動,那就是驕傲。
萊恩子爵作為一名實權子爵,手握一方領土上的生殺予奪大權,性格已經被培養得高傲無比。向一個如同李維這樣的年輕人低頭,簡直比殺了他還要讓他感到難以接受。不知什麼時候,啃咬著他心靈的愧疚感就變成了同樣濃烈的殺意,萊恩子爵緊緊握住手里的銀勺,眼神劇烈變化的思考著,連勺柄已經開始變形都沒有發現。
「子爵老爺,不好了,城堡外面出現了一支軍隊!」
門被 的一聲給撞開,一名穿著硬皮甲的衛兵跑了進來,有些惶恐的大聲說。
萊恩子爵的手一抖,銀勺踫翻了面前的杯子,殷紅的葡萄酒頓時在桌布上暈出一團紅色的痕跡。
「慌什麼,來得是什麼人的部隊?有多少人?威爾普斯大人知道了嗎?」
「威爾普斯大人已經登城防守。來的部隊看不出是什麼人的,但是可以肯定不是惡魔。」衛兵喘了幾口氣,肯定的說。
「說不定是赫爾伯特勝利歸來了?如果是那樣的話……」萊恩子爵站了起來,正要向外走,卻又想起了什麼一樣,朝著那名士兵說︰「去通知一下特里恩管家,就說我在主堡的高塔上面等他。」
萊恩子爵有些心神不定的快步走上通往高塔的螺旋階梯,城外的部隊究竟是不是屬于赫爾伯特率領的討伐軍?坦伯頓究竟有沒有完成干掉李維的任務?如果沒有的話,自己應該怎麼應對才能夠除掉後患?他的注意力幾乎全部放在了思考這件事情上面,以至于在快要走到高塔頂層的時候,腳在木頭台階上面絆了一下,差點摔下去。這次失誤讓萊恩子爵出了一身冷汗,也讓他暫時壓下了那些亂糟糟的念頭。
天色還早,從城堡主樓的高塔上向外望去,外面的曠野完全被白茫茫的霧氣覆蓋,霧氣中似乎有許許多多的人影在晃動,耳邊也隱隱傳來人喊馬嘶的嘈雜聲。萊恩子爵極力朝外面看去,希望能夠發現幾個熟悉的身影,然而霧氣太濃,距離也太遠,他除了看出那些人為數眾多,而且只擁有少量馬匹外,什麼都沒有看出來。
「不是赫爾伯特……他帶領的應該是騎兵隊。」萊恩子爵感到自己心髒在疼痛和收緊,不過他馬上就安慰自己,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判斷。「不,也有可能,說不定討伐軍在難民營地下面發生了一場戰斗,一些戰馬和騎兵因此戰死了,增加的人數是那些被俘虜的叛亂賤民。」
他就這樣患得患失的痛苦思考著,等待著進一步的消息傳來。
從容不迫的腳步聲從樓梯的方向出現,萊恩子爵有些煩躁的回過頭來,映入眼簾的不出意料是特里恩管家的身影。老管家和往常一樣穿著體面的禮服,滿頭白發梳理得一絲不苟,不過總是掛在他嘴邊的甜膩微笑卻不見了,看著萊恩子爵的目光也顯得比平時要幽深一些。
萊恩子爵沒有注意這點小小的變化,他一手指著城堡外面,用沙啞而且有氣無力的聲音說︰「看看清楚吧,特里恩,這些就是你惹出來的麻煩。現在,有什麼關于城外這支隊伍的情報嗎?」
「霧很大,子爵老爺。」特里恩輕聲說,「根據您的命令,已經向城外派出了使者,不過還沒有回音。」
一陣沉默,這對主僕並肩站在高塔的窗戶前向外看,萊恩子爵的眼神有些閃爍,由于內心的不安,臉色也顯得很差。不過特里恩管家的表現更加奇怪,他的心情似乎顯得相當輕松,嘴里還用細微到听不清楚的聲音嘟囔著什麼。
萊恩子爵有些惱火的看了他一眼。
特里恩有些抱歉的鞠了一躬,不過喉嚨里面的那種古怪聲音卻沒有消失,反而更加清晰了一點。
「皮撕開,把皮撕開……」似乎就是這麼一句含義不明的話,翻來倒去的在特里恩的嘴里重復著,萊恩子爵听了一會,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特里恩,如果李維沒有死的話,怎麼辦?」也許是為了打斷這種令他很不舒服的聲音,萊恩子爵突然開口問。
「子爵老爺,那就只有一個辦法了,我可以保證,這個方法可以徹底解決您的擔憂。」特里恩胸有成竹的聲音,稍微讓萊恩子爵感到安心,他繼續手扶著窗框,向外探身看去。
萊恩子爵沒有看到的是,特里恩管家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嘴角猛然勾起了一絲詭異無比的微笑,同時在他的眼楮中,一道濃重的血光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