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徐徐刮過樹叢,傳來一陣簌簌的樹葉搖動聲,隨著夜色加深,薄暮森林里的霧氣也越發顯得濃重起來。一隊披著灰色外袍的人影如同幽靈一般從林間穿行而過,速度很快,而且除了腳下踩著樹葉和枯枝時發出微弱的沙沙聲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這幾乎是不可能出現的事情,夜間的薄暮森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而且地上覆蓋著一層薄雪,潮濕泥濘,而且不時有盤根錯節的樹根橫過路上,即使是在白天通過的時候,也要小心,否則很容易滑倒。而這些穿著灰袍子的人沒有舉著火把或者是提燈,但是卻步履矯健輕捷,似乎完全不把黑暗當成一回事。
一名瘦高的男子走在隊伍的最前面,不時抬起頭嗅著風中的氣息,這名男子臉上蒙著灰布面罩,腰間系著一條黑亮的樹皮腰帶,上面垂掛著幾個鼓鼓囊囊的皮口袋。灰色長袍右肩上繡著一小簇血色的荊棘,上面還綻放著十來片翠綠的樹葉,而在他身後的那些灰袍人的肩頭也有相仿的標記,只不過綠葉的數量就銳減為5枚左右了。
前面的樹木漸漸稀疏起來,霧氣也顯得沒有那麼濃重了,這里已經是薄暮森林的邊緣,為首的灰袍男子停下腳步,向著四周張望了一下。
「灰鳥們,誰能告訴我,那些目標在什麼地方?」灰袍男子對身後的灰袍人輕聲說,聲音仿佛一陣拂過樹叢的寒風,帶著沙沙的尾音。
一名灰袍人向前走了兩步,用顯得有些尖利的嗓音回答︰「獸王閣下,他們就在前面不遠,我的小鳥兒正在監視著他們呢。」
「那里的地形怎麼樣?目標的警惕性高不高?」被稱為獸王的男子繼續詢問說。
「他們選擇了一處方便防守的地方宿營,那里一面是高大的岩石,一面是幾株高大的橡樹。」灰袍人回答說,「但是經過整天的奔馳之後,他們顯然已經很勞累了,現在有兩個人去樹林中撿拾柴禾了,另外兩個留在宿營地。」
「這麼說,機會來了。」獸王低沉的笑了起來,隨後他蹲伏子,從嘴里發出了一聲陰森森的長嚎,這聲嚎叫與其說是從人的嘴里發出的,還不如說是發自于餓狼之口,里面充斥著嗜血、殘暴和貪婪的獸性,即使是站在他身後的那些灰袍人也都忍不住感到一絲發自內心的戰栗。
監視著李維等人的那個灰袍人顫抖得尤其劇烈,他的身體猛然左右搖晃,牙齒相互叩擊,發出的聲音甚至連他身邊的人都听得到。
「喂,你怎麼了?」一名同伴看不過去,伸手推了一下他,這一把帶來的效果讓每一個人都是始料不及,因為灰袍人隨之癱倒在地,全身劇烈抽搐著,並且從嘴里發出一聲又一聲慘烈的尖叫。
「我的眼楮,啊,我的眼楮看不到了……」
正在發出狼嚎的獸王有些忿怒的回過頭來,「讓他閉嘴」獸王低沉的咆哮著,從變得有些向前突出的嘴巴里面露出銳利的牙齒來,「否則我就讓他永遠不用開口」
灰袍人立刻閉上了嘴巴,失明的恐懼和死亡比較起來,就顯得沒有那麼可怕了,不過由于剛剛受到的重創他的身體依然抑制不住顫抖,嘴里也不時發出壓抑的申吟聲。其他灰袍人急忙把他拖到後面,用力掰開了他緊緊捂著雙眼的手。
接下來看到的東西,讓每一位灰袍人都為之駭然,因為那個家伙的雙眼已經變成了渾濁的血色球體,看不到一絲曾經的樣子。心中的驚駭稍稍消退之後,這些灰袍人忍不住低聲議論起來。
「他的眼楮瞎了,怎麼會這樣?」
「剛才出了什麼事?」
「難道是……」
獸王猛然重重的哼了一聲,「慌亂什麼,肯定是監視目標的邪眼鳥被發現,而且被殺死了,剛才他把視力寄托在那東西的身上,眼楮因此失明。」
獸王的話讓灰袍人們安靜下來,然而他本人的心中卻升起了些許不祥的預感,「邪眼鳥的速度,即使是老練的獵手都休想射中,看來這一次的目標,解決起來要比想象的更要麻煩啊……」獸王很快就搖了搖頭,將這種預感從腦海中驅逐出去然後他再一次俯子,發出了一聲淒厲而悠長的狼嚎。
夜色下的薄暮森林開始騷動起來,遠遠傳來了狼嚎的應答聲,緊接著另一個方向也傳來了同樣的聲音,獸王又一次發出嚎叫,這一次遠方傳來的嚎叫聲格外響亮,而且從四面八方都傳來了應和的聲音,仿佛整座森林的狼群都被召集而來,共同朝拜它們的王者
灰袍人紛紛露出了驚嘆的目光,然而他們卻沒有看到,獸王變得陰郁起來的那雙眸子。
一頭灰色的座狼從林中一躍而出,向著這群灰袍人露出牙齒,發出威脅的嗚嗚聲,獸王迎了上去,雙手張開,身體俯下,看上去也和一頭野獸沒有什麼兩樣。
一人一獸稍微對峙了幾秒鐘,獸王猛地發出一聲惡狠狠的咆哮,那頭座狼晃了晃腦袋,向後退了半步,眼楮中流露出畏縮的表情。
「座狼,告訴王,你們的」獸王用咆哮一樣的聲音說著,「他的力量,我要借助,對付仇敵,我的」
座狼眼楮里浮現出一絲驚詫,似乎听懂了獸王的語言,然後它咆哮了兩聲,轉頭竄回林中。
幾秒鐘後,一聲格外響亮的咆哮震動密林,一只比普通座狼要龐大好幾倍的巨狼出現在密林的邊緣,一雙蔚藍色的眼楮里燃燒著凍結的火焰,那身濃密的銀色毛皮似乎內部有著光源一般,在黑暗的林間閃閃發亮。
在它身後,數十只強壯的座狼低垂著頭顱走了出來,然後是較為瘦弱,但是數量也加倍的同類們,這些狼的喉嚨里都發出低沉的嗚嗚聲,血紅的眼楮貪婪的注視著獸王。
獸王毫無懼色,因為他比任何人都熟悉座狼的性情,無論是否可以與這些生活在薄暮森林中的可怕野**流,只要露出瑟縮的樣子,那就必然會成為狼口中的美食。
即使是一位9級墮落德魯伊和一群5級的獸化人組成的隊伍,也不例外。
「偉大,強壯,銀狼,森林之主」獸王用帶著呼嚕的低沉咆哮聲說,他很清楚這只銀狼必然會懂得座狼的語言,而且比那些邪惡而聰明的家伙運用得更好。
銀狼威嚴的點了點頭顱,表示接受獸王的這些恭維,然後發出了一聲雖然力度稍弱,但是依然具有強烈穿透力的咆哮。獸王的眼楮眯了起來,這聲咆哮並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種座狼的叫聲,然而他卻發現自己完全听懂了銀狼的意思。
「你想要薄暮森林的銀色魅影做什麼?」
「是思維共享?還是別的什麼能力?」獸王有些緊張的想,但是他很清楚這並不是沉默的好時機,狼的習性都十分多疑狡詐,而且在佔據強勢的時候沒有什麼耐性。
「一群人」獸王咆哮說︰「觸犯狼王的威嚴,他們正要試圖穿越這里,狼王的領地」
座狼們一陣騷動,有幾只憤怒的嚎叫起來,然而銀狼卻沒有顯出任何被獸王的話打動的樣子,而是威嚴的向前踱了兩步,姿態猶如真正的國王在巡視他的領地。
「這里並非吾之領地,銀色魅影是听到了你的挑釁之後,才率領著臣民們前來應戰的。」銀狼冷靜的看著獸王,眼楮中凍結的火焰似乎跳躍了一下。「你在說謊,人類,你的身上帶有我們的氣息,說出你隱藏在謊言之後的目的,銀色魅影會決定你的生死,還有你身後那些氣息更加稀薄的人的生死。」
獸王忍不住磨動了一下牙齒,強健的下巴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他可沒有想到本來是尋找一支狼群作為炮灰的舉措,竟然會招惹上這麼強大而聰明的狼王。「該死的薄暮森林。」他低聲嘟囔了一句,然後直視著狼王的眼楮說︰「那些人,仇敵,我們的,你幫助我們,朋友,好處。」
這句直率的話似乎打動了這匹龐大無比的銀狼,它偏頭考慮了一下,然後發出一聲帶有詢問味道的咆哮。
「你們能夠提供給銀色魅影什麼?」
接下來就是討價還價的時間了,獸王由于自己錯誤的判斷而連續讓步,而銀狼則用超出普通魔獸的智慧和雙方實力之間存在的巨大差距,巧妙的壓榨出獸王的底線,並且將其一再突破。
就在獸王和銀狼進行最後商討的時候,李維等人已經吃完了簡單的晚餐,然而剛才被威爾普斯利用斗氣打落,又隨後化成一灘腐臭的血紅液體的怪異灰鳥,卻讓他們每一個人都毫無睡意。
那顯然不屬于自然界應該出現的生物,而是基于邪惡魔法而扭曲的自然力量形成的東西,巴布魯帕大聲頌念生命女神艾拉拉和春之女神露琪亞的名字,並且用這兩位女神信徒的名義發誓,他們應該馬上離開這里。
「到北奧拉去」巴布魯帕嘶啞著聲音說,「如果那些家伙膽敢跟上來的話,風暴神殿一定會庇護我們」
「但是我們一定要盡快穿越薄暮森林,為此付出任何代價都在所不惜。」威爾普斯斬釘截鐵的拒絕。
「你知道監視我們的人是誰嗎?英勇無畏的騎士老爺?那一定是血匕首而且是其中最為可怕的拉達?布拉德因為只有他的手下,才會養著這麼一群能夠監視人的灰鳥」巴布魯帕撕扯著自己的頭發,看得出這個冒牌神職者已經快要嚇破膽子了。
「拉達?布拉德?」威爾普斯皺了皺眉,「這個名字,我好像在什麼地方听說過……」
「他就是是獸王冒險者工會的血匕首之中,最為響亮的三個名字之一」巴布魯帕的聲音都嘶啞了,扯著脖子對威爾普斯尖叫著。「他所到之處都會飛舞著宣告死亡的灰鳥,從這里他可以召集起一支可怕的野獸大軍,即使是你們現在全副武裝,又騎著馬,也休想從這支大軍的口里逃月兌」
他猛然轉過頭來,對著李維大聲說︰「李維小少爺,我知道,在這支隊伍中,你才是真正說一不二的人。現在,請你告訴我,我們是不是應該馬上離開?」
「你說獸王非常可怕,那麼,我們就更不能逃走了。」李維表情平靜的說,「我們不能把危險帶給北奧拉的人們,他們剛剛從瘟疫的恐怖下逃月兌,我不希望由于我們的原因,把死亡和不幸帶給他們。」
「你這是在自尋死路」巴布魯帕的整個臉龐都發灰了,他一面尖叫,一面向著拴著坐騎的老橡樹退去,「不想因為你的原因,把死亡帶給別人,多麼崇高的想法,真讓人敬佩敬佩得想要去死啊」他退到了橡樹旁邊,把手搭在了馬背上,另一只手扯開挽著活扣的韁繩。
「仁慈的父神保佑,現在,請你們帶著崇高走向天上之天吧,我可不想奉陪了」巴布魯帕宣布說,然後他飛身竄上了馬背。
「留下馬,」李維冷冷的說,「它並不屬于你。」
巴布魯帕露出一個狡猾的笑容,「當然,它原本是屬于你的,李維小少爺。但是我想,這匹馬跟著我傳播父神的福音,要比跟著你們一同死去更有意義。」
這句話說完之後,巴布魯帕突然發現自己似乎離開了馬背,然後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拋到空中,四周的景物飛速旋轉,緊接著黑色的大地急速接近。巴布魯帕沒有記得自己曾經跌倒,但是當他回過神來,嘴里卻滿滿的都是泥巴。
一只巨大的馬蹄踩在他的後背上,那只馬蹄是熾熱的,如同燒紅的烙鐵一樣灼烤著巴布魯帕的脊梁。北境黑魘的雙眼燃燒著地獄厲火一樣恐怖的火焰,鼻息噴在巴布魯帕的後腦勺上。這本來是像水蒸氣一樣燙人的呼吸,卻讓他全身都打起了寒顫。
「李維小少爺,不要我剛剛……剛剛是在開玩笑的戰神巴魯德在上,我們怎麼能夠臨陣月兌逃,把災難帶給無辜的北奧拉人呢?」
「黑魘,可以了,放開他。」李維手撫著黑馬的額頭,在意識里對它說。
「大,我不能踩麼?這家伙肉滾滾的,踩下去感覺一定很好。」
李維感到自己額頭上肯定是沁出了冷汗。
「不能,黑魘,听話,這個家伙是……算是同伴吧,不能踩的。」
「大,如果不是同伴,就可以踩了嗎?」黑馬渴望的問。
「這個……最好也別踩……嗯?這個聲音是……」
李維突然放開手,向後退開幾步,風中似乎隱隱傳來了什麼野獸的嚎叫聲,而且這聲音並不是從一個方向傳來,四面八方都有著呼應一樣的嚎叫,听起來還在迅速接近。
戰馬不安的打著響鼻,威爾普斯那匹坐騎久經訓練,看起來還算鎮定,但是李維和格倫沃姆的那兩匹馬就顯得驚慌許多,不但連連發出低嘶,鬃毛也在搖動不休,甚至還在撕扯著韁繩,仿佛想要從這里逃開一樣。
「看吧,連它們都知道什麼是危險。」巴布魯帕從地上爬了起來,憤憤不平的嘟囔著。不過這個矮墩墩的家伙也知道現在再說逃走的話,也已經晚了,他必須為自己的小命而奮斗。狼群可不是容易講理的對象,即使是他把全部的神聖物品都堆在面前,也休想阻止自己被撕咬成碎片的命運。
「真是悲慘,悲慘啊」巴布魯帕拍著腦袋,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不過他的動作可也不慢,很快就打開了自己的樹皮箱子,並且從里面掏模出一把只有巴掌大小的精致十字弓來。
「好吧,讓你們嘗嘗這個巴布魯帕老爺的肉可不那麼好吃,又老又韌,會崩斷你們的幾顆獠牙下來」
那把十字弓的模樣與其說是一件武器,還不如說是兒童的玩具,不過整體材質一種特殊的黑色金屬制成,看起來分量倒還不輕。巴布魯帕從另一口箱子里面模出一小袋特制的箭矢安裝在十字弓上,那些箭矢短小的樣子更像是一把把小飛鏢。
「你那是啥東西?如果沒有武器的話,折下一根樹枝也能夠招架幾下,用那把玩具也能夠傷到野狼麼?」格倫沃姆很奇怪的問,這位曾經的馬房小廝已經緊緊握住了「刺」短刀,表情中除了緊張之外,還隱約有著幾分對于戰斗的期待。
如果他希望安穩過日子的話,就不會離開清醒湯姆酒店的馬廄了。
「哼,你知道什麼,這東西……這東西隨便一只弩箭,就可以放倒一匹最強壯的戰馬。」巴布魯帕不屑的瞥了一眼站在他身邊的年輕人,扭曲著嘴巴說。
「我可不信,你那把十字弓可以蹭破野狼的皮就不錯了。」格倫沃姆回答說。
「你可以相信他,這一次巴布魯帕沒有說謊,那是暗黑精靈制造的,專門發射毒矢的東西。」李維看了巴布魯帕手中的十字弓一眼,淡淡的說。然後他拔出長劍,輕輕揮動幾下,讓身體提前進入戰斗準備的狀態。威爾普斯也在這樣做,而且還在同時將所有的木柴都踢進了篝火之中,讓它燒得更加旺盛起來。
火焰劈啪作響,紅亮的光芒跳躍著,反射著樹影重重,一些幽靈一樣的灰色身影開始出現在視野的邊緣,而在李維不受阻礙的探查術視野中,密如繁星的黃色光點正在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將他們緊緊包圍在其中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