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維有些過激的反應嚇了老鬼婆一跳,狐疑的看著手中的頭骨,「哎,李維大人,這個頭骨除了漂亮一點,和部落圖騰柱上的那些也沒有什麼不同嘛。」她丑陋的臉皮抽搐一下,朝李維露出笑容。「放心吧,我懂得怎麼處理這些玩意兒。」
探查術的視野告訴李維這個笑容的確發自真心,但是加上老鬼婆那口焦黃且尖利的牙齒,還有腥紅如血的牙床,還是真夠恐怖的。
「你應該是第一次處理巫妖的腦袋吧,骯髒的沼澤爬蟲。」那顆頭骨的上下頜突然張合起來,從里面發出了沙啞尖利的聲音,仿佛像是許多沙礫從岩石上摩擦過去似的,同時在空洞洞的眼眶中也浮現出兩團幽綠色的鬼火。
這個變故顯然出乎斯蒂巴的想象,老鬼婆亂草一樣的頭發都給嚇的聳立起來,「見鬼啦,一個可以說話的骷髏?」她大叫著,差點松手丟下頭骨。
「這家伙只剩下一個腦袋,還能做什麼?」利齒部落的沃夫笑著說,他的嘴巴張開,兩排鋒利的牙齒閃爍著猙獰的寒光。
「愚蠢的爬蟲,如果沒有這個人類提醒的話,你的身體很快就是我的了,雖然這個樣子非常難看,但是還好,我並不是個挑剔的人。」頭骨的聲音充滿嘲諷,「現在把你的爪子從我的腦袋上拿開」
斯蒂巴空著的那只手上出現了一團冰冷的藍光,「說話的時候口氣不要這麼囂張,骷髏頭。」她惱火的威脅說,「別忘了你現在落到了你所看不起的沼澤原住民的手里。」
「我的軀殼而已。」頭骨毫不示弱的回答,「這一次我們的計劃失敗,也遭受了相當嚴重的損失,但是這沒有什麼,告死者的時間和耐心都有的是,我們完全可以等到你們疏于防範的時候,再來一次類似的做法。」
「那不可能,你們找不到另外一位精通黑暗煉金術的煉金大師了。」幽月大師接口說,隨後傳送門的青白色光芒亮起,身穿骯髒灰色長袍的身影出現在白骨高塔的腳下。李維等人警惕的回過頭去,做好了戰斗準備,但是這位黑暗煉金術士卻好像沒有任何敵意一樣,向著李維走了過來。
「在我最擅長的領域將我擊敗,年輕的煉金天才,這瓶死亡天使是你的了,我的這條命也是你的了。」幽月大師掏出盛滿煉金毒劑的水晶瓶遞了過去,卻在李維伸手準備接過來的時候,又閃電一般的收回。
「你這是什麼意思?」李維用質問的口氣說。「難道黑暗煉金術士說出口的話就這麼不值錢?」
「當然不是。」幽月大師的亂發擋住了表情,只能看見嘴唇似乎扭曲了一下,「我只是想知道,你準備怎麼處理我的這條命。」
「沼澤原住民的部落首領們將會決定你的命運,為了你損害腐滅沼澤利益的行為。」李維一面說著,一面向著幽月大師靠近,手中的騎士劍銀焰吞吐。
幽月大師退了一步,舉起水晶瓶擋在身前,「那可不行,這些粗魯的家伙除了死刑,根本不會做出別的判決。」
「沒錯, ,以你的罪行,就是死上一百次都不多。」灰鱗部落的嘎啦首領說。
「利齒部落會第一個撕碎了你。」沃夫補充說。
「還有裂肉部落。」巴烏也不甘示弱。
「听到了嗎?這就是原住民的判決。」幽月大師聳了聳肩膀,「年輕的煉金天才,你應該知道,如果我想要離開的話,沒有人攔得住。」他指了指傳送法術殘留的青白色光芒提醒說。
「或許吧。」李維冷冷的回答,如果是魔法師施展的傳送門另當別論,但是幽月大師如果在自己的面前使用煉金傳送的方式,迪什先生完全可以阻止他。
幽月大師沒有听出李維聲音中的冷漠,或許是他裝著听不出來,「我的黑暗煉金術可以在煉金總會的所有大師之中排入前三位,你知道的,如果沒有你出手阻止,茵陳降臨足以毀掉整個王國的北方。」
「獅鷲部落的李維首領阻止了你,這是黑鴉女皇的預言中提到的,現在預言已經成真。」銳刺部落的神射手蕾絲琳提醒說。
「是這樣。」幽月大師點頭肯定,「所以我並未對你們犯下任何罪行。」
「沒有犯下罪行?為了阻止你的邪惡儀式,沼澤原住民部落付出了慘重的傷亡,在你背後的那座高塔,就是用原住民的尸骨搭建起來的」李維的眼楮中流露出傷感的表情。
「我的手上可沒有沾上過任何一個原住民的鮮血。」幽月大師分辨說,同時用手指了指老鬼婆斯蒂巴手里拿著的那顆巫妖的頭骨。「原住民的部落是他們攻破的,人也是他們下令屠殺的,至于我,我只是提供一些黑暗煉金術方面的知識而已。」
「獅鷲部落的李維首領,殺了他。」沃夫建議說,然後伸出舌頭舌忝了舌忝自己的嘴唇,「尸體的處理我可以代勞。」
「不行。」阻止的話出自一直默默無言的黑鴉女皇之口,然後穿著黑色長袍的女巫向前走了兩步,「腐滅沼澤的戰爭已經結束了,殺了他並不能夠讓死者復生,但是讓他活著,對于李維首領很有用處。」
「他對我能有什麼用處?」李維感到十分奇怪,「我並不需要一名邪惡的黑暗煉金術士為我效勞,至于傳統的煉金知識……」他轉過頭,目光炯炯的注視著幽月大師,聲音雖輕,卻帶著濃濃的譏刺。
「……我應該更不需要。」
幽月大師的面孔漲得通紅,甚至連亂發都掩蓋不住,在自己最為擅長的方面受到譏諷,簡直比直接打他的臉還難受。但是剛剛在虛空煉金棋中落敗的事實,卻讓他難以出言反駁,只能握著水晶瓶渾身發抖。
沼澤原住民的首領們發出一陣哄笑,巴布魯帕的尖嗓子在其中尤其響亮,只有黑鴉女皇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李維首領,我不知道這個人對你有什麼用處,但是我看得到他站在你的身邊。」
黑鴉女皇說話的時候雙眼中失去了焦距,聲音顯得異常虛無縹緲,仿佛是某個難以想象的存在在借助黑鴉女皇之口發出聲音,那種感覺並不是神聖或者莊嚴,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蒼老,蒼老到了仿佛發自不受時光影響的亙古本身。
這副樣子讓李維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希格菲女士,你還好嗎?」
「李維大人,請不要打擾女皇,她正在進行預言。」斯蒂巴首領口氣焦灼的提醒說。
這副鬼樣子原來就是預言啊……李維聳了聳肩膀,向旁邊走了兩步,然而黑鴉女皇的目光立刻跟了上來,那種非人的感覺變得更加強烈了。
「翱翔于王國天際的獅鷲之主,金色羽翼覆蓋大地,羽翼下閃爍著十二顆璀璨星子,六顆漆黑如永夜,六顆燦爛若朝陽。」她的目光轉向幽月大師,讓這位黑暗煉金術大師也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其中有汝,亦有吾。」
沼澤原住民的首領們發出一陣嘩然叫喊,「女皇,您怎麼能夠離開沼澤,拋棄我們?」針刺部落的蕾絲琳大叫著,紫色的眸子中溢滿淚水。
「吾……並非拋棄汝等,而是吾與汝等盡歸于獅鷲旗幟之下。」黑鴉女皇的回答依然是那種虛無縹緲的蒼老語氣,然後這種異樣的感覺如同潮水一般退去,女皇身穿黑袍的身影搖晃了幾下,倒在正好快步跑過來的老鬼婆斯蒂巴懷中。
幾名原住民首領圍了過去,但是斯蒂巴揮著手讓他們走開,「預言消耗了女皇的大量體力,」老鬼婆解釋說,「讓女皇休息一下就好了。」
「獅鷲部落的李維首領,我們要怎麼處理這個……」沃夫舉起斯蒂巴拋給他的巫妖的頭骨,「……還有這個?」他毛茸茸的爪子指向幽月大師。
李維的目光中流露出沉思的味道,「黑鴉女皇的預言準確程度如何?」他問眾位原住民首領,得到的回答是一致點頭,「女皇的預言全部都得到了實現。」針刺部落的蕾絲琳十分驕傲的宣稱,然後加重語氣,「從未有錯。」
「看來沼澤原住民之中也有睿智的首領,並不都是一無是處的野蠻人。」幽月大師稱贊說。
「但是我要怎麼相信你的……忠誠,或者說,我要怎麼確定你不會背叛呢?」李維雙眉緊蹙的看著幽月大師,「你知道,黑暗煉金術士的名聲一向不怎麼樣。」
「比我們告死者還糟糕。」巫妖頭骨補充說。
「我可以發誓,或者接受任何契約的約束,因為我從來沒有想到過背叛,不是背叛你,而是背叛知識。」幽月大師沒有搭理出言挑撥的巫妖,而是十分認真的回答李維。「只要有新的煉金知識讓我學習,你是趕都趕不走我的。」
「只要有新的煉金知識嗎?」李維嘆了口氣,他能夠看得出來,這位黑暗煉金術士語出至誠,這麼說他的確不是一個邪惡的敵人,只不過是一個對煉金知識有著異常偏執的學者而已。
這種人,有的時候造成的傷害,比那些純粹的惡人還要可怕。至少如果告死者們得不到他的幫助,就不會策劃出這麼一場能夠威脅到整個北境郡的可怕災難。
「既然這樣,你可以接受靈魂血誓的約束嗎?」李維一面說著,一面從懷中取出一把金色的小劍。
「當然可以。」幽月大師果然作出了毫不猶豫的回答,然後伸出手接過短劍,在自己的掌心深深劃了一道。
幽月大師並不是騎士,所以靈魂血誓的程序也就格外簡短,兩人掌心相對,鮮血相互融合的時候,李維和他各自說出誓言,前者發誓將會把自己所知的煉金術毫無保留的進行傳授,後者則以靈魂發誓,忠誠于李維。金紅色的光芒隨後在兩人的掌心之間閃爍起來。
誓言完成的相當及時,因為光芒還未全部斂去,遠方就傳來了巨大的嘈雜聲,一向夸口自己听覺最為靈敏的蕾絲琳側耳傾听,然後細碎鱗片覆蓋的面頰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注意,有一隊人馬正在迅速接近,為數大約五十。」
原住民首領的臉上紛紛露出驚訝的表情,「做好戰斗準備」斯蒂巴大喊起來,「保護好女皇和李維大人」轉眼間所有的原住民首領都行動起來,他們握緊了自己的武器,面向聲音傳來的地方排成一列,將李維和黑鴉女皇保護在身後。
沃夫首領轉動著沉重的連枷加入隊列,順手把巫妖的頭骨拋到幽月大師的懷里,黑暗煉金術士有些不知所措的抱著這顆頭骨,在最近距離上承受著巫妖的怒視。
「把那東西給我,然後退到後面去。」李維手握著騎士劍走了過來,「……幽月大師。」雖然已經結成血盟,但是年輕的領主依然無法稱呼眼前這位黑暗煉金術士為吾血之血。
幽月大師倒是沒有在意這一點,實際上只要能夠得到新奇奧妙的煉金知識,他根本不會在意任何東西。他把手上的頭骨交給李維,心中慶幸著自己擺月兌了一個麻煩,然後走到人牆之後,那里除了陷入恍惚狀態的黑鴉女皇之外,還有一個正在緊張不安的端著一把小手弩東張西望的矮胖子。
黑暗煉金術士對于黑鴉女皇的關注,還比不上對矮胖子手里的那把手弩的十分之一,手弩雖然只有巴掌大小,但是手工看上去非常精致,簡直像是一件藝術品,而且帶著一種武器所特有的邪惡美感。
「這東西,不是人類能夠造出來的吧?」幽月大師蹲在矮胖子的身邊問,這個意外的聲音嚇得矮胖子差點跳了起來。「父神在上,你想要害死巴布魯帕老爺嗎?」矮胖子惱火的叫喊著,手弩在面前搖來搖去,「給這東西上弩箭可不是一件簡單事情,每一根弩箭都價值好幾個銀幣,而且上面還淬了劇毒」然後他又看了看幽月大師,「哎,你不是煉金術士嗎?怎麼跑到後面來了?」
幽月大師聳了聳肩膀,「煉金術士又不是魔法師,除了幾個護身和逃跑的小把戲之外,我可不會什麼直接參與戰斗的魔法。而且……」他回頭看了傳來嘈雜聲音的方向一眼,「腐滅沼澤里面就這麼幾個巫妖,全部在煉金儀式的反噬中喪了命,我不認為還有什麼像樣子的敵人。」
黑暗煉金術士的猜測果然沒錯,沒過多久,轟然踏破水面而來的身影顯露在眾人面前。原住民首領們都松了一口氣,因為這些人都騎著蛇皮獸,一個個渾身浴血,疲憊不堪,卻顯得興奮異常。
「我們勝利啦亡靈大軍突然就陷入了混亂,除了少數吸血鬼逃走之外,其他的亡靈都被消滅得干干淨淨」咆哮之熊的大嗓門離著很遠就喊了起來。
雖然這已經是預料之中的事情,不過眾人還是歡呼起來,跟隨在唐納身後的同樣是一群原住民部落首領,差不多人人帶傷,但是值得高興的是,曾經在剛毛部落議事廳中參加作戰會議的人,一個都沒有戰死。
魚頭人部落的臭魚首領顯得興奮異常,嘴邊掛滿白泡,「獅鷲部落的李維首領,你真的應該好好看看我們打得又頑強,又精彩,從來沒有打過這麼過癮的仗,無論是骷髏還是僵尸,都像是水草一樣被大片大片的割倒。我敢打賭,就是人類的那些騎士團都沒有這麼勇猛。」
「嘿,臭魚,如果沒有李維首領和我們大家,你猜猜看,被像水草一樣割倒的人會不會還是亡靈?」沃夫露出滿口白牙笑了起來。
臭魚突然愣住了,「也是啊。」他模著濕滑的額頭承認說,「剛才其實很危險的。」
唐納從蛇皮獸脊背上跳下,腳踏進泥濘的時候,居然滑了一下,身體一陣搖晃才重新恢復平衡。李維急忙迎上前來,查看他那里受傷了。
兩人是輕裝簡從前來腐滅沼澤,沒有穿著厚重結實的騎士鎧甲。唐納身上穿的是從原住民部落中找到的一些騎士裝備,包括一件稍嫌破舊的護胸甲和一頂樣式古老、看上去有些滑稽的半罩式頭盔。木盾牌是利齒部落提供的,上面描繪著一只昂首向天的灰色怪狼,不過現在已經沒有了腦袋,盾牌也只剩下護手一下的那一部分。
唐納渾身浴血,不過大部分都是粘稠的黑色腐血,也有少部分是被殺的同伴濺落在他身上的,不過李維還是在他胳膊上找到了一處不算深的割傷,臉頰上也有被利刃擦過的痕跡。
「我沒事的,李維閣下,就是累得不輕,斗氣消耗也有些過度。」唐納晃動幾下胳膊,示意這並不是什麼重傷。「您的治療術最好留給其他人,這一次雖然勝利了,但是沼澤原住民的傷亡還是很大。」他的聲音帶著深深的感慨,「原住民的戰士都是好樣的,最後的時刻陣線已經瀕臨崩潰,但是沒有一個人做懦弱的逃兵。」
「我們能夠逃到那里去? ,這里是我們共同的家園。」蛇人部落首領黑尾眨眨眼說,「在黑鴉部落的時候,我們後退了,但是現在我們已經無路可退,只有拼死一戰。」
「黑尾首領說得對。」李維說,「諸神保佑,最後的勝利屬于我們,屬于腐滅沼澤的原住民」
「也屬于你,獅鷲部落的李維首領」沃夫第一個大叫起來,「李維首領,我們永遠的朋友」
數十條粗細不同的聲音同時高呼起來,這是腐滅沼澤原住民部落的一致呼聲,每一個人都熱淚盈眶,與旁邊的人縱情相擁,曾經結下血仇的部落也不例外,歡樂的情緒將所有人都感染了,歡呼聲和笑聲響徹雲霄。
數百年以來,這還是頭一次。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