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鋒和城關鎮派出所副所長劉聯合趕到的時候,衛生院大院內已經是人山人海,聲音噪雜,哭喊與呵斥聲音不絕于耳,現場非常混亂!
楚鋒朝劉聯合使了個眼色,身穿警服的劉聯合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往衛生院後牆方向溜了過去!
城關鎮司法所的兩個干警身穿警服,非常緊張地勸說著已經失控的人群。年紀大點的司法所所長黃中秋還好一點,年輕的司法干警鄒柯滿臉緊張,額頭上已經開始冒汗!
見到楚鋒,鄒柯如同見到了救星,急匆匆跑了過來。
「怎麼回事?」楚鋒皺了皺眉頭,「沒有安排調解嗎?」
「我們司法所定性為醫患糾紛,可死者家屬硬說是醫療糾紛。」鄒柯苦笑著解釋,「衛生院羅院長願意承擔五萬元賠償,可死者家屬不同意,索賠三十萬,調解無法進行下去。」
「醫患糾紛?」楚鋒的表情有些不好看了,知道司法所因為每年都要向衛生院收取一筆不菲的普法資料款,因此和衛生院的關系不錯,司法所得出醫患糾紛的結論,也是有維護衛生院的意思在內。當然,楚鋒也理解司法所的兩位干警,這年代,鄉鎮里的七站八所都有剪不斷的層層關系,如同七大姑八大姨之間的關系。如果處理不好其中的關系,任何一個站所想順利開展工作,都將使非常艱難。
花花轎子人抬人,身為基層干部,都明白這個道理。因此,在平時,這些基層干部都很注重和其他站所的同志搞好關系,甚至在出現大事的時候,略加維護。
楚鋒心里也很清楚,如果定性為醫患糾紛,衛生院就不需要負全部責任,只需要承擔其中一部分責任。而如果定性為醫療糾紛,衛生院必須全額賠償。而事實上,無論是醫患糾紛還是醫療糾紛,走司法程序都非常麻煩,因為必須先通過權威部門的醫療鑒定,拿到鑒定結果之後才能夠對整個事件進行準確的定性。
「你們是根據什麼定性為醫患糾紛的?」楚鋒冷聲道。
「這……」鄒柯支吾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楚鎮長。」司法所所長黃中秋擠了過來,趕緊解釋道,「死者本身就患有高血壓,糖尿病,尿毒癥等多種病癥,已經治療了三年多,病人雖然死在衛生院里,死亡結果卻和醫院並沒有直接的因果關系。」
「你胡說!」一個三十多歲,身穿藍色西裝的男人沖過來猛地推了黃中秋一把,推得黃中秋往後退了好幾步,要不是旁邊的鄒柯反應速度快,及時拉了一把,就要跌倒在地,「明明是衛生院用錯了藥,把我娘給治死了!」
這個男人還不罷休,沖著黃中秋吼叫著︰「你們都是官官相護,不管我們老百姓的死活,把我們老百姓的命不當人命。」
「你是死者家屬?」楚鋒上前一步,攔在黃中秋和男人身邊。
「死的是我老娘。」男人眼圈紅紅的,雙眼瞪得渾圓,似乎要擇人而嗜,有些嚇人的表情。
「他叫彭順來。」鄒柯在楚鋒身邊低語了一聲,「是死者的二兒子,在縣城當包工頭。」
「你們要是不秉公處理,我們就把老娘抬到鎮政府大院去。」彭順來猛地吼了一聲。
「你敢~!」跟來的城關鎮紀委書記黃曉東沖上來猛地吼了一聲,「這是衛生院和你們死者家屬的糾紛,該走司法程序就走司法程序,我們城關鎮黨委政府可以主持調解,對你娘的死卻是沒有任何責任!楚鎮長親自跑過來處理這件事情,就是黨委政府對這起事件的高度重視!你們眼中還有沒有黨委政府,敢去沖政府大院,好大的膽子!」
楚鋒濤贊許地看了黃曉東一眼,鄉干部如果太斯文了,面臨這種重大事件,那就根本無法下手。這個時候,比的就是氣勢。基層工作,大部分時候需要硬的工作作風,如果作風偏軟,你再多的大道理也未必有人听!
心里頭這麼想著,楚鋒卻是手擺了擺︰「這起事件我們城關鎮黨委政府非常重視,我受黨委政府的委托,全權處理這個事件。這樣吧,你們先推幾個代表出來,我們去會議室。」
「去就去。」一個披頭散發的婦人跌跌撞撞跑了過來,「三十萬,少一分錢都不行。我婆婆被衛生院給治死了,衛生院要賠錢!」
楚鋒大步走上衛生院門口的台階上,轉身,大聲道︰「城關鎮黨委政府主持,派出所,司法所參與這起事件的處理,很快就會有結果。在處理的過程中,要是有人敢借機鬧事,派出所的民警同志,請你們立即銬起來!」
兩個派出所的民警也大步跑了過來,站在楚鋒的身邊,亮出了腰間的金屬手銬,對著噪雜的人群虎視眈眈!
這樣一來,人群安靜了很多。畢竟,民不與官斗,普通老百姓大多數骨子里還是懼怕公安人員的。
而鎮政府的三十多個在編干部也都分散在院子里,按照先前的會議精神部署,做著熟人的思想工作。在這種重大事件發生的時候,干部們都非常齊心,知道要是出了亂子,自己也跑不了干系!
而事實上,死者家屬也就那麼二三十個,大多數的老百姓都是來瞧熱鬧的,有幾個街上的小混混是跟著瞎起哄,見情勢不妙,也都識趣地閉上了嘴巴。
楚鋒這個時候才松了一口氣,畢竟,因為派出所所長吳用的不配合,這一次,派出所包括副所長劉聯合在內,才來了三個民警。如果情形失控,後果不堪設想!
他吳用想看我楚鋒的笑話,我偏偏讓你欣賞一場好戲,楚鋒心里冷笑著!
正因為如此,楚鋒一上來就顯得非常強勢,開口就說要讓民警銬人!
楚鋒也不多說,轉身就往衛生院的樓梯間大步走去,司法所的兩個干警緊緊跟在身後。
鄉鎮司法所其實是個雞肋部門,相對尷尬,他們只有調解權,沒有強制執法權。可要是出了事情,司法所又跑不了干系!
而鄉鎮司法所如果得不到黨委政府的支持,想要開展工作,那將是步步艱辛,舉步維艱!
楚鋒一上來就對司法所的兩個民警沒有好臉色,這也讓他們心頭很是忐忑。
「黃所長,等下由你主持這個調解會議。」楚鋒一邊走,一邊緩和了語氣,「記住,給我把時間拖長一些。」
黃中秋愣了愣,卻也是馬上點頭︰「好的,一切听領導的指示。」
身為司法所所長,黃中秋已經是處理這種事件的老油條。雖然他不明白楚鋒讓他拖時間的真正動機,卻也知道這個時候听楚鋒的絕對錯不了。
到了會議室,派出所和司法所四個身穿警服的干淨往會議桌兩旁一坐,氣勢就出來了。而楚鋒要的,也正是這種效果。
「大家安靜。」黃中秋緩緩開口,「經城關鎮衛生院申請,城關鎮人民調解委員會受理了王香蓮在衛生院非正常死亡一案,現在進行調節。」
這一次,黃中秋不再給事件進行具體定性了,只用了一個非常籠統的「非正常死亡」一詞,顯得非常老練,也讓死者家屬無話可說。
「城關鎮黨委政府領導對這個事件都非常重視,楚鋒鎮長更是在百忙之中抽出寶貴的時間,親臨指導。」黃中秋的聲音依然是不緊不慢,「在調解之前,我先宣布幾項調解紀律,一、雙方當事人必須實事求是,不得提供虛假信息,不得隱瞞事實;二、一方當事人發言的時候,另一方當事人不得打斷對方的發言;三、不準進行人身攻擊……」
「會議分四個程序進行。」黃中秋得到楚鋒的指示,要拖延時間,主持會議起來一絲不苟,一個程序也不落下,「一,死者家屬代表發言;二、衛生院院長羅大佑同志發言;三、雙方各自提出自己的要求和看法;四、楚鋒鎮長做重要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