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影被黑衣人所制,一路到了皇城。
進城之時,便見整個城內不再似以前那般繁華熱鬧,百姓皆閉戶不出,街上更是兵荒馬亂,顯然不久前曾經過一番動、亂。
算算日子,登基大典也該過了有七日了,陸少歡他們不知是否已將恭宸王扳倒,奪回皇權。
黑衣人帶著她毫無阻攔地便進了皇宮,一直到了養心殿,先皇休息的寢宮。
照影被黑衣人放了下來,看到殿內負手而立的青衣男子,她不由微微斂起眉。
黑衣人上前拱手恭聲道︰「主上,人已帶回。」
青衣男子緩緩轉過身,笑容溫雅,俊容之上透著似玉般的光華︰「玲瓏。」
「哥。」照影輕輕叫了一聲,看著他的目光中卻滿是復雜與不解,「為何你會在此?」
他若還在皇宮中的話,那便說陸少歡他們失敗了。
可是,這里是皇帝的寢宮,恭宸王又怎會讓他住在此處?
究竟皇城中發生了何事?!
玉香川緩步走到她面前,解開了她的穴道,微笑著拂了拂她有些凌亂的發絲,看著她略顯憔悴的臉,有些心疼道︰「玲瓏,你又瘦了。」
照影卻依舊緊皺著眉,聲音很漠然,平靜的似乎不見底,「回答我的問題。」
玉香川唇邊的笑微微斂起,定定看了她半晌,深知她的脾氣,他輕嘆了口氣,道︰「玲瓏,我既在此,你就該知道,我已經達成了我的目的了。」
照影臉色微微一變,驚詫開口︰「你奪權了?!」
玉香川溫和雙眸漸漸凝起,隱隱透著冷冽的光︰「不錯,就在登基大典當天。」
那一天,他早已安排好刺客在陸少歡他們出現之時趁機殺了恭宸王,再將罪名加于陸少歡等人頭上,陸少歡本就背負弒君之罪,如今自是更無人會支持,而他則在群龍無首之時,理所當然地登上了寶座。
他從一開始便只是在利用恭宸王,而他的目的就是奪得這個皇權!
照影臉色沉寂,直直看著他,目光變幻莫測︰「陸少歡呢?」
「趁亂逃走了。」玉香川唇角帶著些微的苦笑,靜靜看著她︰「這個消息對你來說應該值得高興吧?」
照影輕輕別過臉,淡淡道︰「你名不正言不順,沒人會服你的!」
玉香川微微一閉眼,唇角揚起一抹淡淡的冷笑︰「不服又如何?權力在我手,容不得他們不服。」
照影靜靜地搖頭,輕輕嘆息了一聲︰「哥,罷手吧,得了天下又如何?失去的只會更多而已。」
「玲瓏,你還不明白麼?」玉香川忽而伸手按住了她的肩,一雙如深海而無波的眼中有著深沉的哀傷,「唯一支撐著我到現的就是你還有復仇,可你離我而去,那我的人生便只余下復仇了,你要我如何罷手?」
她不知道,他唯一能失去的便是她。
照影眸光微微一閃,眼中掠過一絲黯然,唇邊泛起一抹苦澀自嘲的笑︰「那你又為何將我帶回來?」
玉香川手指輕輕撫著她的面頰,俊雅的面上露出一絲憐惜之色,唇角微微揚起一抹淡淡的溫和的笑︰「我不忍再見你一直受苦,就算你不願意,我也要將你留在身邊。」
他知道的,這段時間她受了多少苦,她所有的事情他都一清二楚。
盡管曾想就這樣任她而去,她能幸福就好,可是,她卻並不幸福。
所以,他要重新將她帶回身邊,這天下,他也將與她同享。
照影卻是一聲嗤笑,目光中有說不出的諷意,「我所受的苦,難道不是你刻意安排的?」
她不會忘記,柳夢琴也與他有瓜葛,甚至還從他那得到了同命蠱,也因此造就了之後一連竄的悲劇!
不管這些事與他是否有關,他都月兌不了干系!
玉香川微微一怔,俊眉微微蹙起︰「玲瓏……」
照影微凝著眸子冷冷看著他,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你給柳夢琴同命蠱便是早已算計好的吧?原本是要下在風月笑身上讓我們再次分開的吧?」
玉香川輕移開視線,不敢直視她的雙眼,但這表情無疑是默認了一切。
「我並不知她會用在你身上,我也不知你會因此失去孩子……玲瓏,不要恨我。」
這些並非他的本意,更不在他的意料中,他從來就不忍見她受傷害。
這樣冷絕的目光,她當真是在怨恨著他的。
他忽覺得面上涼涼的,手心也涼涼的,心寒而空寂!
照影卻是又輕輕淡淡地笑了笑,嘆息一聲道︰「哥,我還叫你一聲哥哥,便是還將你當作我的親人,所以,听我一句,罷手可好?你已殺了龍淵帝,就不要再造更多孽了。」
玉香川神色復雜地看著她,卻是決然地轉過身,堅定開口道︰「不,我不會罷手!」
「為什麼?!」照影不可理解地看著他,神情微動,「這天下對你來說當真如此重要麼?你從來不是一個重權之人啊!」
玉香川溫雅一笑,目光忽然變得悠長而又深遠,一字字清晰道︰「是,很重要。」
照影秀眉緊緊蹙起,嘴角卻泛起了一絲譏誚的笑意︰「原來,我是這麼的不了解你。」
原來,他亦是這般貪重權勢之人。
她以為他一心只是為復仇,卻不知他竟懷著的這樣的野心!
他們伽藍一族素來喜好和平,淡漠權貴,他現在做法如何對得起死去的爹娘和死去的族人?!
她冷冷看著他,說出了決然的話語︰「從今以後,我再沒你這個哥哥!」
他太讓她失望,太讓她心痛!
她的話平靜卻又鋒利,如同利劍一寸寸切過來,玉香川的臉色慢慢變了,卻說不出一句話,手指用力絞在一起,眼神卻是深邃的看不到底。
他要如何向她說明一切?要如何解釋他的真實打算?
可是,他卻又不能告訴她,他早已決定所有一切的罪孽都由他來背負便已足夠。
「是麼?」他神色漸漸恢復了一平靜,就連聲音都淡然無波,「就算如此,我也依舊不能罷手。」
照影目光冷冽地看了他一眼,毅然轉身準備離去。
「攔住她。」淡淡的一聲令下,兩道黑影便閃至她面前阻住了她的去路。
照影面色微慍,轉首看著他︰「我已不是你的妹妹,你沒資格再留下我。」
玉香川溫潤一笑,然那笑意卻並未達到眼里,「你既已不認我這個哥哥,那麼我便可以毫無顧忌的將你作為人質留下了。」
照影臉色微微一變︰「人質?!」
「不錯,對付陸少歡以及風月笑的人質。」
照影眼色漸漸轉為憤怒,尤夾著一絲徹心徹骨的失望︰「你到底還可以卑鄙到什麼地步?!」
她實在無法相信面前這個人是她那一直溫柔敦厚的哥哥。
玉香川微微一勾唇,輕撫著她的臉龐︰「而且,我會宣布立你為後,三日之後便舉行立後大典,相信听到這個消息後,他們都會自投羅網吧。」
照影臉色瞬時一白︰「你不可以……」
他怎麼可以立她為後?!這是絕不能允許的禁忌啊!
「你既不是我的妹妹,又有什麼不可以?」玉香川只是輕輕淡淡地揚起唇,吩咐那兩人︰「將她帶下去。」
「玉香川,我恨你,恨死你了!」照影被押向殿外,忿恨的聲音隱隱夾著一絲哭意。
第一次,她是如此憎恨著她的哥哥,那個一直相依為命的溫柔的哥哥!
可是,物是人非,一切終究只是逝去的記憶,再也找不回!
玉香川負手轉過身去,雙眼緊緊閉起,俊雅的面容上布滿痛苦之色。
對不起,玲瓏……終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的苦心……
…………
風月笑一路追尋來到皇城,皇城內一片死氣沉沉,所有百姓皆是畏縮家中,不敢出戶。
自登基大典那日的突變之後,素來被喻為「天下第一公子」的月華城主玉香川執掌了皇權,朝中上下皆是不服,卻被他用強硬手段鎮壓下來,有造事者皆被處死。
誰也未料到原本倍受敬重的玉城主竟會奪權!
同時,也傳出一則消息,聲稱前陣子琉璃珠一事便是由玉香川暗中所挑起,而當年月華城的瘟疫更是其一手所制造,一時間,所有人皆對玉香川又恨又怕。
眾人都希望能除去此亂臣賊子,卻又無人有能力與之對抗。
風月笑對這些卻並不關心,只一心找到照影。
當夜,他便準備潛入皇宮,卻不料在城牆外卻被一人攔住︰「風教主。」
風月笑眯眸看著面前之人,唇角微微勾起︰「北靜王怎會在此?」
陸少歡淡淡一笑︰「此地不宜說話,風教主且跟我來。」
風月笑卻並不理會,長眉微挑,唇邊勾起一抹戲謔的笑︰「我為何要跟你走?」
他來這的目的只為照影,其他人皆與他無關。
陸少歡微笑看著他,淡聲道︰「我知你為救照影姑娘而來,只是玉香川也早已算準你要來,必作好萬全的準備,你此去無疑是自投羅網,何不與我們一起,另想一個萬全之策?」
風月笑冷冷一聲嗤笑︰「你以為以我的能力會對付不了?」
陸少歡輕輕搖頭,嘆息一聲道︰「你的能力興許足以應付,但照影現在他手中,難保他不會將她作為人質威脅你,畢竟此時的玉香川已不再是過去的玉城主,若你有個萬一,你以為照影還能活得下去?」
風月笑眸光漸凝,柔和的臉上帶著微微的冷郁。
他知道,此時滿心創傷的她是再也承受不起任何打擊了。
良久,他終是冷冷道了一聲︰「好,就听你一言。」
…………
跟隨陸少歡到了其隱藏的地點,慕容遠也在此處。
見到風月笑,慕容遠面上立時浮起一抹復雜之色,想說什麼卻又難以啟齒,最後,終于只是問了一句︰「秋白為何沒一起來?」
風月笑斜眸看了他一眼,平淡地回了一句︰「他死了。」
仿若晴天霹靂一般,慕容遠當場驚呆,怔怔看著他,似不敢相信般,喃喃道︰「你說什麼?」
風月笑微微眯了眯眸子,又淡淡地重復了一遍︰「他死了。」
陸少歡面上也閃過一絲驚詫,俊眉緊緊蹙起︰「慕容兄他……怎麼會?!」
「是誰……是誰殺了他?!」慕容遠眼中閃過難掩的悲痛,厲聲喝問。
風月笑直直看著他,薄唇輕勾,一字字清晰吐出︰「是我。」
慕容遠再一次震住,手微微顫抖起來︰「是你?是你!」
驀地,眸中閃過一絲殺機,他陡然拔劍直指風月笑咽喉︰「你竟殺了白兒!」
風月笑漫不經心地看著他,笑得愜意︰「怎麼?要殺了我為你兒子報仇麼?」
慕容遠身形一震,眼神漸漸潰散開來。
要殺了他報仇麼?可他也是自己的兒子啊!曾經未能狠心下手,今日又如何能忍心殺他?!
難道這就是對自己的懲罰麼?他造下的孽要他的兒子來償還!
「哈哈……報應啊!報應!」手中劍陡然一松,慕容遠頹然地倒退了幾步,靠在了身後的牆上。
他的表情是如此疲倦而悲痛,完全沒有了昔日武林盟主的凌厲鋒芒,喪子之痛令他一瞬間好似蒼老了幾十歲。
此時此刻,他當真是一無所有了。
陸少歡卻是凝眸看著風月笑,面色復雜,若有所思。
風月笑不再理會慕容遠,只斜睨著陸少歡泠泠道︰「該說正題了吧。」
陸少歡看了雙目失神的慕容遠一眼,輕嘆了口氣道︰「出去談吧。」
…………
「你可知,沁國近些年來國力已逐漸衰退,皇子相爭,朝臣爾虞我詐,從內部早就已經開始腐化。」陸少歡凝眸望著遠方,神色微凝,「如今玉香川奪取了皇權,實行獨裁,更是將這種矛盾激化到了頂鋒。」
風月笑不以為意地輕輕一笑,挑眉看著他︰「你與我說這些是何用意?」
陸少歡眸光漸漸凝起,眼楮里有銳芒一閃而過,卻只淡淡道︰「現在朝中民間所有人的矛頭皆指向了玉香川這個逆臣賊子,若他被除去,由皇室正統繼承這皇位,勢必贏得眾人所向之心。」
風月笑勾唇輕嗤一聲︰「這皇室正統莫不是就說的北靜王你自己?」
陸少歡淡淡一笑,也並不隱晦,「不錯,能殺玉香川之人才最有資格贏得民心。」
風月笑眯眸看著他,俊容上帶著一抹戲謔的笑意︰「你如此有把握能殺他?」
陸少歡眼色慢慢嚴肅起來︰「三日之後會舉行立後大典,是下手的好機會,而我,需要你的幫助。」
風月笑眉梢輕輕一挑︰「我又憑什麼要幫你?」
陸少歡眸光輕凝,極輕極輕的笑了一下︰「就憑他所立的後正是照影姑娘。」
…………
三日後。
「拿走!都拿走!我不要穿!」看著宮女送來的鳳冠霞帔,照影惱羞地揮手將她們全都趕走。
宮女為難地站在一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好言相勸。
「皇後娘娘,求您穿上吧!」
「住口!不要叫我皇後娘娘!」照影憤怒地打斷她的話,這個稱呼只讓她覺得無比羞恥!
「怎麼又在鬧脾氣了?」溫和的聲音自屋外傳來,屋內一行人等立時屈身跪下,「皇上。」
照影只冷冷瞥了他一眼,便轉過頭再也不看他。
玉香川朝下人輕輕一揮手︰「都先下去吧。」
隨即走到照影身後,溫柔地微笑道︰「是想讓我幫你梳妝穿衣麼?」
「我不會去參加典禮的!」她的聲音冷得像天山上的冰雪。
玉香川笑容依舊溫潤,伸手拿起一旁的衣裳︰「乖,穿上。」
「不要!」照影剛一掙扎,身子陡然一麻,竟是已被他點了身上的穴道,不能動彈。
看著他一點點解開她的衣扣,她又急又怒︰「你不能……不能!」
玉香川忽略她的話語,月兌下她的外裳,輕柔地將喜服替她穿上,唇角漾著淺淺的笑意︰「玲瓏,可還記得小時候你看見族內姑娘嫁人時,你拉著我的手一直吵著也要穿新衣。」
照影微微一怔,有些詫異他為何會突然提起往事。
玉香川將她的衣裳扣好,手輕撫上她柔順的青絲,輕輕挽起︰「我告訴你,那是只有成親的新娘子才能穿的,你說,等你當新娘的那一天,一定要我親手送你一件喜服,現在,就是我允諾的時候了。」
照影緊蹙著眉,唇角勾起一抹冷誚的笑︰「可惜我現在不稀罕了。」
玉香川只是淡淡一笑,將鳳冠替她戴上,在她額前輕輕落下一吻,眼中劃過一絲淺淺的依戀與悲涼,「今日的玲瓏,真的很美……可惜……」
後面的話掩在了他輕輕嘆息聲中。
自面前的銅鏡中,照影看到了他面上那一抹難掩的復雜的神色,而他所說的話更令她莫名有些不安起來。
她記得,這種不安的感覺,在慕容秋白死前她也同樣有過。
為什麼現在又會出現這樣的感覺?難道……
「你究竟……」她才剛一開口,他卻轉過身去,淡淡道︰「立後大典時辰就快到了,你什麼都不需做,只要保持沉默就好。」
他的話讓照影驀然回神,面上立時浮起一抹忿恨之色︰「我的內力被你制住,如今又被點了穴,就算想做什麼也無法做吧!」
「明白最好。」玉香川淡淡揚唇,舉步走出屋去。
…………
立後大典在祖壇前舉行,允許百姓觀禮。
玉香川一身龍袍帝冠,踏上壇頂龍座,清浚柔和的臉透著淡淡的光華,卻又不掩一絲威嚴之色。
朝廷百官及外圍百姓望著高高在上的他,目光中有憤恨,卻只能藏于心中。
玉香川揮手示意之下,禮官隨即高聲一喝︰「迎皇後——」
在兩名宮女的左右攙扶之下,一身鳳冠霞帔的照影踏著玉階緩緩而上,寬大的裙幅逶迤身後。
清麗的面容上不帶一絲表情,卻又容光照人,牽引著眾人的迷離目光。
隱于人群中的風月笑幾欲掠身而出,卻是被陸少歡拉住,「莫要沖動,時機還未到。」
風月笑緊握起雙手,目光緊緊盯在那襲耀影身上,臉色陰沉的可怕。
當照影踏上最後一層玉階,玉香川伸手牽住她的手時,一名侍衛突然急急奔上前來,一臉驚惶︰「皇上,不好了,城外有三千兵馬逼近!」
玉香川微微一斂眉,凝眸道︰「派城中禁衛軍先去抵擋。」
「是。」
照影仰臉譏誚地看著他︰「大軍逼近你要怎麼辦?」
玉香川淡雅一笑,輕輕一揮手︰「典禮繼續。」
風月笑轉首看著身旁的陸少歡,眉梢輕挑︰「三千兵馬是你的杰作?」
陸少歡淡淡一笑︰「當初父皇留給我準備對抗恭宸王的便是這三千兵馬,不听任何人號令,就算兵符也無法調動,只有父皇的親筆手諭和皇帝才持有的九龍玉才可號令。」
就在這時,人群中不知是誰高喊了一聲︰「不好啦!有大軍攻城了,大家快逃吧!」
一時間,人群瞬時混亂起來,有朝官也心生怯意,想要悄悄溜走。
望著壇下雜亂一片,玉香川微微凝緊了眸,抬袖一揮︰「凡逃者,格殺勿論!」
「就是現在!」陸少歡低喝一聲,與風月笑雙雙掠出人群,直朝壇頂而去。
「笑!」看見那襲熟悉的白衣,照影有些欣喜地叫出聲。
玉香川也看見掠身而來的二人,眉一斂,沉聲喝道︰「拿下他們!」
立時,數十道黑影自四周掠出,阻住了二人的去路。
彎刀一揮,立時便有三人倒地,風月笑轉首朝陸少歡道︰「這里交給我,你去做你該做的事吧。」
陸少歡會意地點頭,揮揮斬倒兩人,沖出包圍直直朝玉香川掠去。
玉香川看著越來越逼近的陸少歡,俊容上卻是漸漸浮起一絲奇異的笑容,仿佛是早已等待許久一般。
陸少歡掠近他面前,手中劍直指向他,厲聲道︰「玉香川,你竄通恭宸王謀害先帝,如今又殺恭宸王自立為帝,更屢次陷罪于我,又獨裁殘害眾多百姓,今日我便要以皇室子孫之名誅除你這個亂臣賊子!」
玉香川不以為意地輕輕一笑︰「那倒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壇下眾人看清陸少歡的模樣,不由驚喜地叫道︰「是北靜王!」
也有人聞言立時明白過來︰「原來一切都是玉香川所為,北靜王是無罪的!」
「北靜王,殺了他!殺了這個亂臣賊子!」眾人齊聲高呼起來。
松開抓著照影的手,玉香川拔劍迎上的陸少歡的劍。
「小心!」照影擔憂地看著交手的二人,她很清楚,陸少歡的武功不如玉香川。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玉香川竟然漸漸逞現敗勢,完全不敵陸少歡。
而他所擅長的蠱毒也一直未曾使出,這樣子,顯然是故意在讓著陸少歡。
可是,為什麼……
驀然想起之前他替自己梳妝之時那異樣的神情與話語,似恍然明白什麼,她不由震驚地睜大了雙眸。
然就在此時,玉香川手中的劍被陸少歡一劍挑落,掉于地上,下一瞬,陸少歡手中的劍已直直朝他胸口刺去。
望著刺來的那一劍,玉香川不躲也不閃,臉上更露出了釋然的笑,看著陸少歡,聲音輕的只有他二人才能听見︰「以後,一切就拜托你了……」
「玉城主……」陸少歡緊擰著眉,眸中有晶亮的光閃過,手中劍直直穿透了他的胸口。
「不——!!」嘶聲的叫喊已來不及阻上,照影踉蹌地奔上前,扶住頹然倒地的玉香川。
「哥!哥哥!」鮮紅的血從胸前的傷口涌出,她拼命想要用手擋住,卻又怎麼也止不住,淚也禁不住地狂涌而下。
「玲瓏……」玉香川半掩著眸子,淺淺笑著,緩緩伸出手拭去她頰邊的淚痕,「不要恨我……」
照影緊緊握住他的手,貼在自己的面上,哽咽道︰「我不恨你……哥!我愛你,哥哥!你永遠都是我最愛的哥哥!」
玉香川欣慰地輕輕揚起了唇,看向了緩緩朝這邊走來的風月笑,「你有他照顧,我也可以放心了。所有的罪都由我來背負……玲瓏,你要……幸福的活下去……」
帶著滿足的笑容,他緩緩閉上了眼……
「不……哥哥!不要丟下我!沒有哥哥的生活……又怎麼算得上完整的幸福!哥哥——!!」痛心徹骨的呼喚卻是再也喚不回逝去的人。
「玉香川死了!」
「北靜王萬歲!」
壇下響起了歡呼聲,陸少歡看一眼闔目永眠的玉香川,毅然轉過臉,高高舉起了手中染血的劍,一派王者之氣!
同一時刻,城外的兵馬也已攻入城中,齊齊伏倒在壇下。
在所有人的歡呼聲中,在風月笑靜靜的目光之下,照影伏在玉香川身上,毫無掩飾地失聲慟哭。
…………
朝亂平定,陸少歡在百官齊聲的擁戴之下,名正言順地登上了皇位,沁國又重獲了安定。
城外墓前,照影靜靜地望著無字的墓碑,手輕輕撫著碑沿,眸中滿是悲切的傷痛。
一雙手輕輕攬上她的肩,溫柔地將她摟入懷中。
「笑……」照影深深地埋首于風月笑胸前,微微顫抖著︰「他死了,我卻連他的名字都不能刻于碑上。」
背負著亂臣賊子的罪名,玉香川的名字是不能刻在墓碑上的。
「他不會怪你的。」風月笑柔聲地安慰著懷中的人兒,眸光卻凝在了自遠處緩步走來的陸少歡身上。
「照影姑娘。」陸少歡走近墓前,朝照影微微一頷首,隨即又朝墓碑恭誠地拜了三拜。
照影冷冷看著他,聲音平淡無波︰「你早就知道他的打算。」
陸少歡轉過身,輕輕嘆了口氣︰「不錯,就在恭宸王登基大典的前一個晚上,他來找我……」
「他早知道沁國如今存在的危機,朝延腐敗,失去人心,內亂更讓百姓人心惶惶,如此下去,勢必撐不了許久。」
「我背負弒君的罪名,又已無證據洗清,就算扳倒恭宸王,也得不到民心,結果仍舊一樣。」
「他說,唯有讓所有罪全都集齊在一個人身上,讓所有人的怨聲全都聚在一個人身上,當這個人死去之時,殺他的人則會成為眾人公認的領導者。」
「而這個罪人,就是他……他有意獨裁暴強權,便是為了讓所有人的矛頭皆指向他。」
「他說,他的私念讓你失去了孩子,造成了你永難磨滅的痛苦,他的仇恨心也讓他失去了太多,也害了許多無辜之人,也只讓他覺得更空虛……其實,他並非真的邪惡之輩,所以,他希望能贖罪,還你和所有人一個平定的生活。」
「他不肯告訴你,便是怕你知道會阻攔他,他真的很愛你。」
听到這,照影已是泣不成聲,若非風月笑扶著,只怕早已哭倒在地。
是她還不夠了解她的哥哥,是她還不夠信任她的哥哥,那樣溫柔的哥哥從來都不忍讓她受一絲傷害!
陸少歡平靜地看著她,凝眸淡聲道︰「是我殺了他,你可以恨我。」
照影拭去眼角的淚,神色漸漸恢復了平靜,「這是他的選擇,我沒有理由恨你。」
陸少歡又是輕輕一聲嘆,看著她二人問道︰「你們打算去何處?」
風月笑微微一笑︰「天涯海角,哪里都可去。」
陸少歡回以微笑,微微一拱手︰「那你們保重。」
風月笑只輕輕一頷首,摟著照影轉身離開。
…………
「笑。」馬背上,照影輕輕握住了風月笑的手,呢喃的低語,「答應我,一定不要比我早死。」
短短幾天內,便見著身邊最重要的人接連死去,她有些怕了。
她怕她再不能承受她所愛的人在眼前死去。
風月笑似知道她的心思般,反握住她的手,溫柔地笑了︰「我答應你,絕不讓你看見我死。」
天高雲淡,碧空如洗,透出一種奇異的鮮艷的藍色,風里帶著一縷清香,兩道相互依偎的身影策馬朝天邊盡頭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