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姑娘,也許四年前,公子的確讓你傷心了,可是,眼楮看到的,耳朵听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風舟緩和了下情緒,平靜地說道,「公子對你的情意,絕對不是那個子卿可以相比的!」
「情意?」落凡自嘲一笑,「若真是有情,又何須你來告訴我?」
「落姑娘!」風舟有些氣結,「你和公子相識這麼久,還不知道公子是什麼人嗎?他若是對一個人用了心,豈是會用言語來表達的!」
落凡平靜地看著他,「風舟,不管四年前,他是真情,亦或是假意,都已經過去了……我知道,你有心撮合我們,但是,真的不必。有些事,一旦發生了,就再不可以挽回;有些人,一旦錯過了,就再不可以回頭。我可以這樣對待龍澤禹,亦可以這樣對待季安荀。以後,莫再做這些無謂的事了。」
風舟不置信,又難過地看著落凡決然離去,眼里心里,都是悲哀。
公子的一腔深情,終究是錯付了?還是真的,在四年前,被他親手毀了?
不知何時,風行進來了,看了看風舟手中斷了的發簪,沉靜道,「公子的事,公子自有分寸。我們做再多,或許,也比不過公子的一句對不起。」
*
月上柳梢,月朗風輕。
皇甫譯斜倚在門口,手里拿著不知從何處尋來的美酒,狀似風流的仰頭醉酒。
看見落凡失魂落魄地回來,放下酒壺,抱臂看著她。
風舟給她看了什麼?他很有興趣知道。
「大哥。」落凡一抬眼,便看到皇甫譯饒有興致地瞧著自己。
「進屋說話吧。」皇甫譯自覺地給她讓出路,讓她進屋。
落凡在桌旁坐下,捧著花盆,眼神空洞地瞧著。
「瞧你這副沒魂沒魄的樣子,風舟到底給你看什麼了?」皇甫譯在她身邊坐下,笑問道。
落凡微微苦笑,「也沒什麼,一只斷了的發簪。」
皇甫譯挑挑眉,顯然是不明白她的意思。
落凡從發髻上取下子卿送給她的玉簪,放在手心中,細聲道,「昨日和子卿去燕嶺山的時候,不小心把我義父給我的發簪弄丟了,子卿便為我做了這只簪子,只是,沒想到,百里塵什麼時候知道了這件事,也連夜做了只一模一樣的發簪,但是,今早的時候,他見我戴著子卿的簪子,便斷了他的玉簪。有些可笑,是不是?」
皇甫譯看著她,目光又落在雲葉草上,淡淡問道,「這個東西,你打算怎麼處理?」
「嗯?」落凡茫然,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才知道他說的是雲葉草,而不是,接著自己剛才的話題。
落凡看著雲葉草,目光淡靜無波,「雲葉草是解毒聖物,但是藥性太強,小星星才出生幾日,斷是不能給她用的。我說要救佷女的性命,不過是一個說辭,我其實,是想給伊娃用。」
皇甫譯微挑眉,「這樣,即便是下毒,伊娃也性命無憂?」
落凡輕輕一笑,「其實,雲葉草不止有解毒的功能。我曾在師祖的手札上看到過,雲葉草可以化解麝香對女子身體造成的傷害,而且永不受其害……」
「也就是說,伊娃可以繼續生孩子了?」皇甫譯微笑看著她。
落凡點點頭,「伊娃嫁入這樣的世家,她也知道,其實,生一個兒子是很重要的,就好比在皇家,終究是需要皇子來繼承皇位,那麼侯府,終究是需要世子繼承爵位,繼承家產。」
「伊娃整日嘻嘻哈哈,可未必知道。即便她真的知道,她也會不以為然,她肯定是想,就算她生不了兒子,上官威也不可能逼著上官雲斐納妾。」
「本來,我也是這樣想的。但是,听你口中所言的上官威,再加上上官雲斐對伊娃有些莫名其妙的態度,我便有些懷疑了。」落凡垂眸道,「如果上官雲斐真敢納妾,我寧願帶著伊娃離開。」
「像上官家這樣的世家,雖然照理說,世子該是妻妾成群,子孫滿堂,但也不是沒有例外,上官威當年,就只有一個妻子,就是上官雲斐的女乃女乃。」
落凡驚訝地看著他,「不會吧?上官威,只有一個妻子?」
「怎麼不可能?」皇甫譯睨了落凡一眼,「你以為世間只有你一人珍惜著‘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嗎?想當年,上官威也算是個痴情的男人了……所以,他才這麼介懷,他和他最愛的女人的唯一的女兒的死!」
落凡自嘲一笑,「我倒真是低估了這些男人對感情的執著了。」
皇甫譯輕嘆一聲,拍了拍落凡的手,肅容道,「小妹,百里塵這個人,雖然沒什麼野心,但心思極重,他的情緒幾乎從不外露,別人很難知道他所思所想……這樣的人,不愛則已,若是愛了,便真的是萬劫不復,無論是對他,還是對他愛的人來說,都是折磨……而子卿這個人,看起來溫潤儒雅,風姿雅致,言談舉止月兌俗出塵,說直白一點,就是像個神仙,可是,人們看到的,也往往只是他表面的絕俗優雅,他內心的黑暗,又有幾人知?……再說龍澤禹,當真是個無情之輩,也許當初,他娶姚夢潔是迫不得已,但在姚家家破人亡之時,他不但無情的休妻,連姚夢潔小產,他都可以不聞不問,還催促著她離開,你說這樣的人,若是有一日,他對你再無情意,又會如何?其實,我倒寧願,當初你會選擇龍舒翰,他雖生在皇家,卻絕對算得上是個君子,況他又知你懂你,你們若是在一起,即便不是情深,也會琴瑟和諧。可惜,他如今已有妻兒,你斷是不會再考慮他。」
落凡輕輕一笑,有幾分茫然,幾分苦澀,還有幾分無奈,「大哥,你考慮的可真多,我都從未想過這些……我只想,順從自己的心。」
「可你有嗎?」皇甫譯緊緊地盯住落凡的眼楮,好似看透了所有,讓她無處遁形。
落凡微低了頭,語氣中似有幾分莫可奈何的無奈,「我本以為我可以放下,我甚至覺得,我已經放下了,可是,見他為我做這些事,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其實,我多希望四年前,大殿上的一幕,只是一場惡夢而已。」
淚水,輕輕地從眼中滴落,滲入地縫。
皇甫譯站起來,將她摟在懷中,讓她的淚水濕了自己的衣衫。
他撫著她的發絲,輕聲道,「想哭就哭吧,還能哭,是件好事。最怕的便是,有一日你已哭不出來。」
「大哥,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落凡隱忍的哭泣聲自衣間嗡嗡地傳出來。
皇甫譯無奈一笑,「枉大哥虛長你這麼多歲,卻的確是,也不知該如何。」
「不如,就順從你的心吧,你心里是怎麼想的,就怎麼做吧……大哥永遠都在,無論是祝福,或是你哭泣時需要的肩膀,大哥都可以給你。」皇甫譯突然輕聲道。
落凡抬頭,淚眼朦朧地看著他。
皇甫譯寵溺的笑了笑,順好她的發絲,拭去她臉上的淚,「傻丫頭!」
有人在外面敲門,然後是溫柔可親的聲音,「凡兒,睡了嗎?」
听出是子卿的聲音,落凡看了眼皇甫譯,然後一邊拭干眼淚,一邊,說道,「沒有,有事嗎?」
「我把枕頭拿過來了,你看看合不合適。」
門開,兩張有幾分莫名相似的臉正對著。
「皇甫兄。」子卿淡淡一笑。
皇甫譯看了眼他手中的枕頭,讓開了路,「進來吧。」語氣,很像是主人該有的口氣。
落凡即便擦干了淚水,也掩飾不了紅紅的眼楮,子卿看在眼里,未有任何詫異,沒有詢問,好似,沒看到一般,只是如往常般溫潤優雅的笑容,「凡兒。」
「勞煩你親自送過來,真是過意不去。」落凡溫婉一笑,接過他手中的淺粉的枕頭,上面,綠葉田田,碧翠欲滴,兩朵紅色的並蒂蓮花相依相偎,燦然怒放。
雖是紅色蓮花,卻不覺艷俗刺目,反而是三分喜慶,七分優雅。
不知怎的,看著這樣的蓮花,落凡心頭微微一跳,面上是極為高興的神色,「真的很漂亮,不愧是天下第一繡莊的作品。」
「你滿意就好。」子卿親和道。
落凡喜道,「我這拿給伊娃,你們隨意。」說完,就拎著枕頭,還有回來時帶回的藥,飛般的離開。
落凡走了,屋子里只有兩個大男人,一個溫雅似仙,一個風流俊朗。
皇甫譯看了子卿一瞬,不客氣的說道,「這是女兒家的閨房,她走了,你也該走了吧?」
子卿眉眼溫和地看著他,輕聲道,「你是我大哥,對不對?」
皇甫譯神色微滯,冷冷道,「我娘只生了我一個,我可沒有弟弟妹妹!你認錯人了!走吧!別在這兒礙眼!」
「你越是生氣,就越是肯定了我的猜測。你是我大哥!」這一次,子卿用了肯定的語氣。
皇甫譯面色微冷,嘲道,「我可高攀不起你這樣的人物!麻煩你出去!」
子卿微微嘆息一聲,「大哥,你離家多年,倦鳥都歸巢了,你也該回去看看了,即便,那里沒有你所眷戀的人,也有與你血脈相連之人。」
皇甫譯冷笑,「我的事,不需要,也輪不到你管!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離家這麼久,小心本該屬于你這個嫡長子的東西被人搶了去。」
子卿微微一笑,「我可以認為,這是大哥在關心我嗎?」
皇甫譯目光一沉,冷冷地下著逐客令︰「出去!」
*
敲了伊娃的門,落凡進去後,直接對靠在床上的伊娃說道,「伊娃,這是我送給你們的禮物,就當,呃,恭喜你當娘了。」
然後,不由分說扶著伊娃,強硬地換了他們的枕頭。
伊娃皺著臉看著她,「凡兒,你這是在干什麼?」
「換枕頭啊。」落凡一副「很明顯」的神情看著她,「這可是天下第一繡莊的枕頭,並蒂蓮花,多好的寓意啊,祝願你們夫妻恩愛,連生貴子。」
伊娃面上一紅,「就你花樣多。」
「不止枕頭,還有這個。」落凡晃了晃手中的藥,「這個呢,是我送給我小佷女的禮物。」
一旁的上官雲斐皺眉看著她,「送藥?落凡,你這是在咒我女兒啊。」
落凡瞪了他一眼,「難道你們不希望小星星跟我一樣,百毒不侵嗎?將來,就沒有人可以傷害到她了。」
「就憑這個?」伊娃顯然不信。
「不僅僅是這個,」落凡說道,「從明天起,把這個藥放入小星星的洗澡水里,熬上半個時辰,給小星星泡上半個時辰,不能間斷,十天後,我會再換另一副藥,記住了?」
「凡兒,該不會,你的血可解百毒就是這樣來的吧?」伊娃歪著臉看著她。
「當然不止這樣了。」落凡說,「我可是洗了十六年的藥浴。不過,你放心啦,只要你們堅持,小星星也會和我一樣。」
伊娃干笑一聲,「雖然百毒不侵是件好事,但是如果被人當成解毒良藥,那小星星,豈不是危險了?」
落凡有些無語地瞪著伊娃,「總比被人毒死強吧!」
「我的女兒,誰敢給她下毒?」上官雲斐皺眉道。這個落凡,他女兒才出生幾天,她就開始咒她啦?
落凡看了他一眼,眸底閃過一絲寒意,「那可不一定,想當初,你為救伊娃,不也深受其害嗎?」
上官雲斐頓時無語。
「總之呢,听我的,沒錯。」落凡笑道,「還有,從明天起,我每天都會給你做藥膳,臨睡前吃,知道了嗎?」
伊娃頓時拉著一張苦瓜臉,「不要吧,我已經吃煩了。」
「我的藥膳,肯定不是那些什麼人參燕窩能比的,那些東西吃多了反而不好,我做的藥膳可不這樣,吃得越多,越好,還能美容養顏,讓你永遠都這麼漂漂亮亮的!」不給伊娃反駁的機會,落凡就立刻抱著舊枕頭出去了,「我走了,你們繼續。」
見落凡走了,伊娃問道,「雲斐,凡兒是不是日子過得太無聊了?」
上官雲斐看了眼落凡送來的枕頭,面上閃過一絲狡詐的笑意,「那可未必,听說,晚飯的時候,為著表哥和子卿,風舟狠狠罵了落凡呢,她如今該是要費盡心思的想著怎麼處理幾人的關系呢。」
伊娃微微一愣,若有所思道,「子卿?百里塵?雲斐,你覺得,凡兒跟誰在一起,會比較幸福一點?」
上官雲斐在她旁邊躺下,手指繞著她的發絲,被伊娃拍了一下,「頭發髒著呢,別動!」上官雲斐一笑,邪邪笑道,「髒的我也喜歡……好好好,我錯了,我不玩了……」
伊娃嗔了他一眼,「跟你說正事呢。」
上官雲斐嘆了口氣,「好吧,在私呢,我自然是希望她會嫁給表哥,這樣,大家親上加親,你們兩姐妹見面的機會也多,你也高興些。」
「還有在公的說法?」伊娃困惑地看著他。
「你可知那子卿,是何身份?」上官雲斐一臉認真地看著伊娃。
伊娃搖頭,「我都沒見過他,哪里知道他是什麼人。」
「他姓呼延,全名呼延子卿,是戎國皇帝的嫡長子,戎國儲君最有力的競爭者。」上官雲斐平靜道。
伊娃已經瞪大了眼楮,震驚地看著他,半天說不出話來。
上官雲斐輕輕一笑,「是不是很驚訝?」
伊娃像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其實,他既然肯告訴我們他的真名,他應該就沒有想過要隱瞞落凡,只不過,畢竟他身份特殊,實在不便大張旗鼓地告訴大家,我是戎國二皇子。」
「那,」伊娃想了會兒,說,「你說的在公,是希望凡兒嫁給他了?」
「嗯,多年來,我朝和戎國一直有些不大不小的邊境紛爭,吃苦的,終究是百姓,如果凡兒嫁給了他,如果他又成為戎國的皇帝,我想,這個問題,應該就很容易能解決了。」
伊娃沉思了一下,嘟囔道,「這可不公平,犧牲她一生的幸福來換取邊境和平。」
上官雲斐寵溺一笑,「有時候,為了大義,不得不犧牲個人的時候,我想,落凡是願意的。」
伊娃不高興地撅著嘴,不說話。
「所以,暫時還是不要告訴落凡子卿的身份。」
「為什麼?你覺得她會貪圖富貴而願意嫁?」伊娃不解地看著他。
上官雲斐笑著搖頭,「恰恰相反,落凡是個怕麻煩的人,一向不喜宮廷生活,如果現在讓她知道子卿的身份,定是離他離得遠遠的,這對子卿不公平,所以,還是讓他們先處著,最後由她自己決定,到底選擇誰,這樣,也不會讓她面臨著舍小我,成大義的選擇了。」
「好像也有道理。」
*
落凡回去後,這一夜,睡得很淺,片刻又醒來,片刻又醒。
反反復復,終于熬到天邊有了亮色。
落凡沒有絲毫睡意,干脆攏了衣裳下了/床,開門。
灰麻麻的天色一下子涌入眼簾,晨時寒風,吹起她未束的青絲。
只是為何,會有一人就在她眼前。
那人一身有些破爛的衣衫,正蹲似要放下什麼,見落凡開了門,有些不願意地站了起來,抬頭,面上閃過一絲的尷尬和別扭,手心在落凡眼前攤開,上面放著一只白玉發簪。
落凡有些愕然地看著臉上還有些髒污的百里塵——大清早的,他這是干什麼呢?
雖衣衫破,容顏污,發絲亂,他的神情依舊冷峻淡漠,沒有絲毫尷尬,嘴里,淡淡吐出一句話,「雖然不能恢復原樣,還是可以留作紀念。」
落凡這才低了眼眸看著他手中的簪子,不受控的拿了過來……是一只完好的簪子,但仔細一看,仍是有些斷裂之後修補的痕跡,而這觸感,這麼的熟悉,分明,分明就是幾年前義父送給她的……
落凡猛然抬頭,卻見百里塵已經轉身而去,張張嘴想要說什麼,卻生生地被堵在喉嚨里,說不出來。
百里塵走了兩步,頓下腳步,輕聲地,卻依舊冷淡地說,「早上天涼,記得多穿一件,病了可沒人有心力照顧你!」
落凡一手捏著簪子,一手扶著門,死死地咬著唇,看百里塵越走越遠,也不回頭。
依舊有寒風吹來,卻比不過落凡心頭的寒冷。
百里塵不惜孤身犯險,一個人去了燕嶺山替她取回義父送給她的簪子,還修補好了它,就打算,這樣默默地放在她門前,如果不是她一夜淺眠,她根本就不會知道是誰取回了簪子。
百里塵,如果你想起了舊事,如果你還愛,為何不直言?哪怕一句對不起,我都可以原諒所有,我們還是可以回到從前……
可你就這樣一聲不吭地默默地做著事,到底是為了什麼?
是想起曾經對我的利用,對我的欺騙,突然生了愧疚之意,想要彌補嗎?
落凡的目光驀地一冷,眼神那麼地決絕,手里死死地撰著那只簪子,用冰寒的目光說著︰我不需要!
*
自那日起,落凡每日將雲葉草的葉子和伊娃的藥膳一起煮,每日親眼見她吃完後,才離開。
一日日,看著伊娃的臉色越來越好,落凡也算松了口氣。
這些天,皇甫譯偶爾會一個人出去,再一個人回來,雖然,他嘴里什麼也不說,依舊一副風流公子哥的模樣,但是,落凡還是偶爾能捕捉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失落。
肯定,是為了竹子。
是找不到她?還是她不肯再和他有什麼關系?
仇恨,真的如此重要嗎?
……
就這樣,過了十來天平靜的日子,直到有一天,一個不速之客突然造訪永樂侯府。
那一日,陽光燦爛,天高雲淡,實為出外踏青的好天氣。
那一天,落凡同皇甫譯還有子卿一道外出,落凡是想著小星星就快滿月了,她這個做姨母的,怎麼著都該送上一份禮物。而皇甫譯,是日子過得無聊,不知如何打發時間才跟她一起,而子卿,自然是無論做什麼,都跟著落凡。
落凡在想,以大哥的性子,哪里受得了這般無聊的生活,見過自己之後,早該離開了不是?可他不但沒走,還每天都乖乖的在府上呆著,即便出門,好似也沒了欣賞美女的興致。他這樣,一點也不像他的作風,那就只有一個解釋,——竹子,大哥心里想著她,念著她,知道她人在雲都,所以他才留下……
可惜,竹子就好像從人間蒸發了一樣,一點消息也沒有。
落凡心中暗嘆,再怎麼游戲人間的人,若是遇到對的人,大概,也會停駐下來了。
而大哥,顯然已經遇到,只不過,他卻執拗地不肯承認。
思忖間,已經進了一間首飾店。
老板何等眼光,一見這三人的打扮氣度,就知道是貴客,臉上立刻堆滿了和悅的笑容,「姑娘,公子,需要點什麼?我雖然不能保證我這家店是最好的首飾店,但各樣貨品絕對是應有盡有,保準有你們滿意的。」
落凡微微一笑,「老板,我想買一個,送給剛滿月的小孩的禮物,您有什麼好推薦的?」
老板笑呵呵道,「既是送給小孩,自然是長命鎖最好了,姑娘過來看,我們這里各種樣式都有,金鎖,銀鎖,也有玉鎖,各種款式都有,姑娘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好,我看看。」落凡看了一圈,目光落在一個銀鎖上,便拿了起來想要仔細看一番,卻突然听到旁邊有兩個女子低聲交談道,「听說侯府的少夫人生了個小姐,再過些日子,老侯爺要辦一個隆重的滿月禮呢。」
「切,生個小丫頭片子而已,有必要這麼隆重嗎?」
「不管怎麼說,好歹少夫人也是公主,侯爺能不給面子嗎?」
「公主又怎麼樣?成親四年,好不容易肚子有點動靜,結果怎麼著,還不是生個賠錢貨?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只要生不出兒子,甭管她身份多麼尊貴,世子納妾,也不過是遲早的事?誰讓她肚子不爭氣?你說是不是?就是皇上,也不好意思阻攔世子納妾!」
「說是這麼說,可我听說,世子很寵少夫人,還被少夫人管得死死的,他有膽子再娶?」
「男人吶,哪個不花心啊?現在不過是還沒過新鮮勁罷了,等哪日對少夫人沒興趣了,你等著看吧,看少夫人還能怎麼管著世子?她若還這麼凶悍啊,遲早也是獨守空房的命運,就算念著少夫人公主的身份,世子不敢明目張膽的納妾,難道還不敢在外面偷腥?男人嘛,哪個沒有一點風流債……」
「你說的也在理……這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樣,吃著碗里的,想著鍋里的,眼楮啊,永遠都看著外面那些漂亮的女人哎……即便是公主,也不過如此啊……」
落凡听著,面沉如水,拿在手里的銀鎖已經被她撰的變了形。
「姑娘,你到底是要還是不要啊?」老板心疼地看著那把銀鎖,卻又礙著這幾個看似很尊貴的人,不敢發作。
落凡驀然回神,看著手里的不成樣的銀鎖,歉意地看著心疼的老板。
「這把鎖,我們買了。」皇甫譯遞出一張銀票給了老板,對落凡說道,「走吧,再呆下去,估計這間店鋪都要被你毀了。」
落凡氣憤憤的瞪著不知名的地方,「他若敢納妾,我親自閹了他!」
皇甫譯挑了挑眉,沖她豎起大拇指,「有脾氣!夠彪悍!」
「哼,憑什麼男人就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就得從一而終啊?他若敢拈花惹草,我就帶伊娃走,我一定會鼓動伊娃再嫁,氣死她!」落凡憤憤道。
皇甫譯似乎對落凡說著話,眼楮卻看著子卿,「是啊,三妻四妾的男人,一定不能要,只不過,這對一個有權有勢的男人來說,好像很難做到啊……」
「沒什麼難的!」子卿眉目雅逸,笑容溫潤,只不過一向溫和的眼眸中第一次掠過一抹堅定之色。
皇甫譯戲謔一笑,「是嗎?」
「自然。」
前方,有清新悠揚的琴音傳來,幽靜迷人,仿似一縷爽人的清風拂面,拂去落凡心頭煩躁郁結。同時間,子卿也吹起了簫,與琴合奏,听著這樣和諧優美的旋律,好似置身于秋月清輝之下,晚風拂面,清爽宜人,前有湖水幽靜,波光瀲灩,映著白月皎皎,旁有閑貴雅客,優雅迷人,仿似謫仙。
落凡雖不知這是何曲調,卻知其曲調動人,雖是白日青天,陽光明媚,也恍若置身月夜美景,這樣的美好,寧靜,迷人,讓人意酣沉醉于其中。
路上行人皆駐足,听著美妙的曲子,看著仙人般的男子與遮住面容的女子譜一曲琴簫合奏。
曲調停,也無人拍掌贊嘆,怕似是驚擾了這寧靜祥和的氣氛。
但是前面,被行人圍住的一方卻自動讓開一條路,好似,就等著與那姑娘合奏的子卿前往。
子卿幾人走過去,卻見行人包圍中,一個以面紗覆面的淺色衣衫的女子恰好抬眸,一雙漂亮的丹鳳眼似有欲說還休的溫柔。
女子站了起來,微風中,裙衫微動,衣袂飛揚,面紗在不經意間緩緩滑下,飄落,露出一張美的讓人驚心,美的讓人窒息的臉。
眉細若柳,似遠山之煙,鳳眸含情,流光瀲灩蕩人魂,面頰白皙,艷若桃李,唇不點而而朱,一張一合間吐出如珠玉般的動听,「得聞公子妙音,舒樂之幸。」
子卿溫朗而笑,如這春日暖陽般動人,又似皎皎月華拂過竹林松間,溫柔親切,淡雅怡人,「姑娘過獎,實是姑娘起了好頭。」
龍舒樂低眉莞爾一笑,漫步走過來,停在落凡面前,的聲音輕柔淡然,好似晨時,朝陽下的淡淡水霧,「落姑娘,好久不見。」
「是啊,真沒想到,我們還能再見。」落凡淡淡一笑。這個女子,溫柔的像水一般,她哪里來的勇氣只身一人來到雲都?來這兒,是為了什麼?
路上行人,不知何時散去,只留落凡幾人還在原處寒暄。
皇甫譯挑眉笑道,「原來,你就是當初,季安荀大將軍寧肯被砍頭也不願意娶的舒樂公主呀?失敬失敬。」
龍舒樂並未覺得有何尷尬,淺淺一笑,眼波盈盈,「季將軍心有所屬,不願娶我,也是人之常情。」
落凡面色不變,毫不在意的淡淡一笑,「季將軍豈是心有所屬,不過是因著血海深仇,不願與皇室有所牽連罷了,公主多慮了。」
「落姑娘,這里不是京城,何必這麼客氣?你我也不是往日情敵,何必言辭激動呢?」龍舒樂輕柔道。
她這麼一說,落凡倒是一怔……無言以對。
子卿開口替落凡解了圍,「龍姑娘在音律方面造詣頗深,在下正想請教一番,不如,我們到茶樓一談,如何?」
「恭敬不如從命。」
正要走,皇甫譯忽然停了腳步,一抬頭,卻見一個淺綠女子站在高樓上,似冷淡似憂傷地俯視著他們,女子見皇甫譯發現了她,轉身就沒了蹤影,皇甫譯立刻飛身上了屋頂,隨著走了。
落凡微嘆了口氣,說道,「我還要去選禮物,就不同二位一道了,告辭。」反正,這種高深的藝術交流,她是不懂了。她手里雖然拿著笛子,更多時候,是作為武器,而非樂器。
落凡一人在街上隨意行走,看到一間裝潢不錯的首飾店,便進去了。
但是,如果早知道會遇到那個人,她寧願不進去了。
剛剛踏進大門,就听到一個快樂的聲音而又驚訝的聲音響起,「落姐姐?」
落凡抬眸,先看到的是面容清雋卻又冷峻的百里塵,然後是嬌俏可愛、靈氣逼人的緹諾,還有風舟和風行。
她微微一笑,「好巧,在這兒遇到你們。」
「落姐姐,你也是來給小寶寶選禮物的嗎?」緹諾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眼楮問道,「咦?我二哥和皇甫大哥呢?怎麼就你一個人呢?」
「他們追姑娘去了。」落凡淡淡道。
「追姑娘?」緹諾驚訝,「我二哥可是寸步不離落姐姐的,怎麼會去追別的姑娘呢?」
「看到更漂亮的了唄。」落凡隨意一笑。其實,緹諾真的是個很天真爛漫,內心純淨的沒有一絲雜質的快樂姑娘,光是看著她清亮的眼楮,燦爛的笑容,就足以讓人忘記煩惱。
緹諾眨著眼楮嘟囔道,「我二哥見過的漂亮姑娘可多了,不至于見到一個就追一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