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公元前148官道上,一輛官轎迤邐而行,那是臨江王劉榮一行人從官道上,一隊馬車正迤邐而行,那正是臨江王劉榮一行人的馬車。劉榮在兩年前被廢掉太子之位,貶為臨江王,他的母親栗妃不堪此大變在偏殿憂憤自殺,從那時起劉榮一度非常消沉。他身處臨江,失去了父母親人的關愛,他的被廢無疑在他與父皇之間劃下了一道難以跨越的情感隔閡。曾經一度憧憬過的美好人生瞬間崩塌,所有遠大的抱負都成了遙遠的過去,那些治世強國的宏大願望。還有,阿嬌。
還記得離京赴國那一日……
那日,他帶著無盡的悲傷和難言的痛苦被迫離開這個他生長了18年的地方,離開所有他愛著的親人和朋友。上天仿佛也同情他的遭遇,下起了綿綿的細雨。他坐在馬車上,听著車窗外細密的雨聲,沖刷模糊了他往昔所有的記憶,那仿佛是一場夢,一場伴隨著撕裂他身心的痛不得不醒來的夢。
「不會有人來了。」他想,昨夜他還一直擔心該用怎樣的表情面對前來送行的親友,一場與幫他解決了麻煩。別人應該也都松了一口氣吧,畢竟人們心中還殘留著些許溫情,但與廢太子扯上關系也並不是明智之舉。他現在只想要趕快離開這個讓他失望和心痛的地方,到臨江去療治他的心傷,重新整理他的人生。
這時侍衛在車外喚道,「王爺,堂邑侯世子和堂邑翁主來送您了。」劉榮一霎那亂了心神,阿嬌成了他心中的一根刺,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館陶姑姑,恐怕還有皇祖母都希望阿嬌能嫁給他,他也滿心歡喜這樣的安排。阿嬌雖然比他小很多,但卻是他從小就認定的姑射仙子,小時候讀莊子的《逍遙游》,里面寫道︰「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不食五谷,吸風飲露,乘雲氣,御飛龍,而游乎四海之外。」那時他想,這樣的的女子當真是神女,世上怎會有。卻沒想到,他很快就遇到了,他的表妹阿嬌。阿嬌的膚色比雪還潔白,臉頰比三月新開的桃花還要艷麗,端莊時的嫻靜淡雅、活潑時的嫵媚妖嬈,簡直就如句中形容的「靜若處子,動如月兌兔」。曾經一度,他幻想阿嬌能成為他的妻子,當他得知館陶姑姑向母妃提親時,覺得人生圓滿美好的令人難以置信,真能得償所願便一生足矣,可惜從來世上的一切的美好總是不能長遠。
劉榮至今還記得母親專程宣他到金華殿叮囑他不要與阿嬌來往的那天。「榮兒,你姑姑打得好主意,想把陳嬌塞給你。那個黃毛丫頭比你小那麼多,還是館陶那個浪蕩女人的丫頭,居然還想高攀你做現成的太子妃。」栗妃向來深恨館陶常向景帝引薦年輕貌美的女子,借以討好景帝。而栗妃礙于她是景帝唯一的姐姐,又在竇太後面前極為得寵,一向沒機會出這口氣,這次館陶居然有求于她,自然一口回絕,一泄心中積怨。
劉榮知道母親向來是驕傲的,她如百花中最高傲的牡丹,孤高傲世、目下無塵。他不想違背她的意願,于是決定先順從母親的安排,相信總有一天,母親會發現阿嬌的好,等到那日她一定會答應自己的請求——娶阿嬌為妃。可惜,他願意等,館陶卻不願意。
栗妃直接回絕了館陶的提親,反而有意將自己的佷女嫁給劉榮。當南皮侯(南皮侯竇彭祖,竇太後的大弟竇長君之子)的如夫人秀雅告訴館陶這個消息的時候,館陶不屑地一笑,「栗妃她想做下一個薄太後,還要看自己有沒有那個命。」
現在劉榮回想自己的人生,他順從母親,疏遠阿嬌的那天,便是他的人生發生天翻地覆變化的開端。
劉榮坐在馬車上,看著被細密的小雨模糊了的阿嬌的面容。
「榮哥哥,對不起。」阿嬌哽吟道。
劉榮感到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我怎麼會怪你,只能怪自己沒那種命。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宿命,」劉榮的聲音有些暗啞,「我沒有什麼好抱怨的。」劉榮抬起頭,直視阿嬌那張梨花帶雨、美麗的面容,說,「阿嬌,你要珍重。」同時心中暗嘆「命中注定讓我從你的人生中退出,我只希望,這只會讓你更加幸福。」
「阿橋,快帶阿嬌回去吧,好生照顧她。」劉榮哽住說不下去,曾幾何時,他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夠常伴在阿嬌左右,照顧她、呵護她、給她一生一世的幸福。她就是他的姑射,他永遠都到不了的姑射。
如今,他又回來了,帶著一身狼狽。
現在阿嬌過得好嗎?她還記得這個臨江王嗎?听到他現在的狀況,她還會為他傷心,為他難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