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正在用晚飯，李媽媽進來望了一眼，沒敢多說，站在了一邊，巴巴望著大太太。
大太太抬眸望了她一眼︰「什麼事？」
李媽媽忙上前，拿了帕子給大太太拭手，這才低聲道︰「適才梅香來報，說是九小姐這幾日與白荷那廂走動頻繁，多次去探望過那丫頭。」
大太太擦了擦手，又拭了拭手，將帕子放到了桌上︰「今兒個又去了？」
李媽媽忙點頭︰「去了，還與方姨娘撞上，這會兒子倆人還聊上了。」
大太太皺了皺眉︰「真是魚配魚蝦配蝦，什麼貨色與什麼貨色的能說上話。」
李媽媽連連稱是︰「可不是麼，听梅香說還特地將白荷與紫鵑支了開來，也不知在里頭盤算什麼。」
大太太微微一笑︰「倒是低估了九丫頭，怎麼樣，這會兒子出來了？」
李媽媽道︰「早就出來了，只是一直沒有回去，梅香也是趁著這個空兒給我送消息來了。」
大太太轉了轉手脖子，縴縴玉指，保養得宜根本瞧不出一點兒歲月的痕跡，白白女敕女敕的，到底就是沒做過活。
大太太道︰「那能去了哪里。」
正沉思間，忽見院子里一陣人影攢動，亂糟糟的，還夾雜著聲音，大太太皺了皺眉，李媽媽忙吩咐著丫頭出去瞧，又說︰「興許是去哪兒轉了，梅香說，九小姐極為喜歡在院子里逛，倒是不怎麼喜歡在屋子里做女紅。」
大太太道︰「歡喜出去轉轉倒沒什麼，就怕轉出些不該轉出的事來。」
正說著，被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丫頭回來了，「是家丁在巡視，說是有人去了後院兒，還听著一男一女說話的聲音，可是去瞧，又沒找見什麼。」
李媽媽垂了垂眸，想了一想，這才湊到了大太太的耳邊低聲道︰「會不會是九小姐，她還沒回去呢！」
大太太猛地站起身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後院兒的那個，會是蘇悅顏？
大太太道︰「咱們去瞧瞧，到底是不是個省心的丫頭。」說著，竟笑出聲來︰「若是…呵—」
後頭的話沒有說出來，李媽媽明白大太太的意思，忙拿了個袍子給大太太罩上︰「夜里風涼，太太得小心著身子。」
說著，親自提著燈招呼著幾個丫頭跟隨，浩浩蕩蕩的走了出去。
紫鵑幫著白荷換了藥回來，等了許久九小姐也未回來，百無聊賴之際，便拿了九小姐的書來看。
這幾日在跟著九小姐學識字，一些簡單的已經能認得。
正看著，忽听外頭丫頭通稟，說是大太太來了，紫鵑心下立馬驚了，大太太可從未來過她們九小姐這里，更不會大半夜的過來，莫不是大太太知曉九小姐不在，特地來等著？
紫鵑心中恐慌，面上卻佯作鎮定，忙起身迎了上去︰「大太太安好！」
大太太點頭應下，越過紫鵑徑直走了進去，邊推開門邊問︰「九小姐呢？」
紫鵑只能搖頭︰「奴婢不知道，太太找九小姐有什麼事嗎？」
李媽媽瞪了她一眼，顯然是嫌她沒規矩，大太太卻只當沒听見，在炕邊一個軟榻上坐了下去，對著紫鵑道︰「沒什麼事，就覺得無聊，想著九丫頭說話有趣，便來與她聊會兒子。」
紫鵑還能說什麼，只好去端了茶來，「九小姐該著是去哪兒逛了，要不太太先回去，待她回來奴婢告訴小姐，讓她去給您請安。」
大太太擼著茶杯蓋子的手一頓，隨即微笑︰「九小姐最近與什麼人走得近，這逛園子一個人也是沒趣，是與誰一起了？」
大太太定然不會無故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近日九小姐總去白荷那里，想來太太也知道了，這才這樣問。
紫鵑不敢多言，只垂下頭去，低聲道︰「只是尋常的人，原先還有六小姐，現在…」說到這，偷偷抬眸打量了大太太的神色一眼，不想正對上她投過來的深眸，嚇得紫鵑忙又低下頭︰「現在小姐總是在屋子里，也沒個去處。」
李媽媽在邊上，合時宜的哼笑了一聲︰「沒去處還能大半夜的不回來，真是奇哉。」
紫鵑立馬跪了下來︰「太太，我們家小姐可沒做什麼逾矩的事兒，您不要听旁人胡說。」
大太太緩緩吹了吹茶葉子，徐徐飲下一口來，上好的玉泉龍井，入口清香，從喉間慢慢滑下，那香氣蔓延至五髒六腑。
大太太突然說了句不相干的話︰「這樣好的茶，也就你們這里有，看來我還真是來對了。」
雲淡風輕的語氣，說不上是什麼情緒，紫鵑不知她是何意，只能應承︰「九小姐最愛這龍井茶，便從南方家中多帶了些來。」
瑾華進來正好听到了紫鵑最後一句話，也來不及去多想，就忙快步上前︰「母親怎麼來了，女兒出去走了走，早知道您過來，我就不出去了。」
大太太打量了瑾華一眼，微微含笑︰「去哪兒逛了？看了什麼？」
瑾華自然不能說到底去了哪兒，只能隨口胡謅︰「望月亭那邊賞月正好，我便在那里呆了會兒子。」
大太太垂了垂眸，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在了茶杯上，每一下都敲在
瑾華的心上一般，隨著那聲響，她的心，一點一點的沉了下去。
「只在望月亭，沒去旁處？」半晌大太太才開口，仍是淡淡的，沒帶什麼情緒。
瑾華心中不安，卻已經騎虎難下，只能硬著頭皮點頭。
大太太微微一笑，目光緊緊凝在瑾華的身上，忽的一把將茶杯中重重的放在桌上，厲聲道︰「跪下！」
大太太一向以賢良溫婉自居，從來不會對著她們漏氣，如今這樣一下子來了火氣，瑾華有些模不著底細，只能雙腿一彎，跪了下去。
「不知女兒犯了什麼錯，讓母親這樣的生氣。」
茶杯里的水灑出幾滴來，打在大太太的手上，她拿了帕子輕輕拭去，在听了九小姐這話，忽的抬眼，冷笑了一聲︰「後院兒有個寧香院，知道是為何得名嗎？」
寧香院，便是適才瑾華與顧瑾之踫見的地方，瑾華臨走之前特地看了一眼。如今大太太這樣一提，她的心，立馬提到了嗓子眼兒。
可隨即的，又稍稍放寬了心，她是去了，可是並未有人親眼瞧見，只要她死咬著沒去過，就不會有問題。
大太太見她沉默，又說︰「那寧香院里有寧香草，所以得了這個名字。」
瑾華不解的抬眸，卻不想大太太忽的一巴掌打了過來，速度之快，根本不給瑾華反應的時間。
瑾華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可是偏偏的不能發作，還得裝作可憐的模樣︰「母親為何要打女兒？女兒到底犯了什麼錯？」
大太太冷哼了一聲︰「死鴨子嘴硬，你到現在還給我裝模作樣。」說著，順手將帕子扔到了瑾華的腳邊︰「你自己看看，你裙擺那里是什麼。」
瑾華垂眸，裙擺處點點的紫色痕跡，雖然淺淡，卻是在她的淺色衣衫上明顯的很。
這是什麼？
大太太見瑾華不解，眉頭皺的更緊了︰「適才來人稟報說在寧香院听了男女的聲音，那女子的聲音與你的極為相像，我原是不信的，可是證據確鑿，由不得我不信了。」
說著，幽幽嘆了口氣︰「六丫頭行為不檢，沒想著連你都學壞了，你們這是要氣死我。」
裝作一副當家主母的模樣，卻在背地里算計，若不是瑾華知曉她的真面目都險些要被她騙了。
只是如今她也沒心思去理會大太太這是做戲還是旁的，大太太這話說得篤定，不像是試探，瑾華垂首跪在那里，只能硬著頭皮否認︰「女兒只是去了望月亭，沒有去什麼寧香院，請母親明察。」
「還不承認。」大太太道︰「你裙擺那紫色的痕跡，就是你去了寧香院的證據，寧香草，整個蘇家只有寧香院里有，你若是沒去，那是怎麼回事？」
瑾華的心一震。
寧香草，是長在月下美人邊上的紫色小草，當時只被月下美人還有顧瑾之的故事吸引，倒也沒怎麼注意，沒想到，竟然成了她去過寧香院的證據。
瑾華跪在那里，索性不再解釋。
大太太哪里會放過她，大太太早就看九小姐不順眼，之前只是因為她看似本分，大太太又疲于對付方氏母女，這才沒有處置她。
今兒個听李媽媽說，這丫頭近來與白荷走動頻繁，又與方氏那賤人聊上了，當真不得不防了。
正好這丫頭便給自己捅了簍子，竟然被大太太抓到了把柄，她怎麼會錯過這樣一個對付九小姐的好機會。
防患于未然，否則真到了那丫頭不本分的一天，她可連反擊的余地都沒有。
「那個男人是誰？和你踫面的男人是誰？」
瑾華垂眸，不語。
總不能把事實說出來，一則她與顧瑾之踫面，本就是不合規矩，二則他們兩個來往的內容也是她誓死也要維護的，怎麼能說出？
便是來個抵死不認，隨便大太太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