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角落中,總有那麼幾個為愛而狂的人。只是當愛變成了執念,當愛變成了利刃伸向對方,那真的還是愛嗎?
五日眨眼及過,當黎明被喚醒,閣樓外多了些美得如花的妖。
蕪玥抬手模了模自己毀容的臉,嘲諷一笑。嘴角的傷痕已經愈合,留下了難看的疤。不過還好疤痕並不大,只需胭脂便可以掩飾下去。
閣樓還是有很多妖圍著,容不得她踏出一步。
今天是最後一天了,看著小妖手上捧得大婚禮服,她含笑換上。
大紅的喜袍,上面繡著吉祥蓮花紋,一頭墨發披散在肩側,她任由她們裝扮。
描眉畫黛,擦粉染唇。一切的一切都砸她們熟練的手中生成。
飛天髻,上配鳳冠。
流蘇被小妖放下,遮擋了眼前的實現。
偶然的,窗外一絲陽光照射進來,投射在流蘇上,泛出刺眼的光。
「妖後,主公已經在大廳等候。」
她淡淡一笑,在座位上站起來,眉如遠山濃翠,細細的掃過屋中的每一個人。
眾人一窒,猛地跪下。連同閣樓外無數個小妖當即現身恭敬的跪在原地,高喊‘妖後無雙。’
她終于成了妖界至尊的新娘,想過無數次穿上喜袍的樣子,可是都沒有想到她真正穿上喜袍,嫁的卻是另一個人。
在這個界域里,她終于失去了最愛的人,失去了心,失去了所有感情,變成了一個無情無欲的人。
將頭昂起,她細步走向閣樓外。
陽光很好,透過流蘇,那樣耀眼。
「走吧。」待她走出百米,閣樓中才響起了她的聲音。淡淡的,王者之氣尤勝。
眾妖一驚,才起身。從前見到這妖後,不曾害怕,可是今天的妖後,淡淡的,仿佛月兌去塵世一般,可也再讓人小覷不得,她身上淌著高貴的血液。若今日不是這樣,或許別人都忘了她的本來身份。她是西海的小公主,尊貴的神。她擁有著睥睨天下的傲氣,擁有著至高無上的法力,也就只有妖界至尊這樣的身份才配與她站在一起。
待眾妖反應過來,追出去,只見天邊那個人的背影被陽光拉出好長的影子,只是背影,就可以讓人美得窒息。
尊貴奢華的寶殿外,紅色的大花纏滿,無處都顯示著喜慶的紅色。
寶殿內,鎏金大頂上,各色畫筆將繪畫出一個女子,女子一身月牙白的宮裝,領子與袖口皆繡著怒放的梅花,腰間素色緞帶,盈盈一握,發梳尾墮髻,單插一只梅花玉釵,面上不施脂粉,眉蹙春山,眼顰秋水,容姿聘婷,嬌媚無骨入艷三分。
這個女子,分明就是她。但也不是她,他不知她其實不喜梅花的。
莞爾一笑,她跪在大殿之下,寶殿上的莫邪一身大紅袍子,袖口與領口皆繡著吉祥花紋,端坐在那里,眉宇間都是傲色。
「妖後姿色,倒不如那鎏金大頂上的惑人了。早便听聞西海小公主生的傾國傾城,羨煞天下人。這真正見面了,倒是不如懷念。」
角落里,一個男人身著墨色緞面長袍,上繡雅致的竹子,雪白袖口繡著木槿花,倒是與發頂束的羊脂玉簪交相輝映。看樣子不是個簡單的人物,那嘴角的笑容頗有些風流少年的輕挑,下巴稍稍抬起,眸子一團黑色。
「這位是?」莫邪狹長的眸子穿透眾人,直逼男人。
男人卻無謂一笑,在座位上站起,身材欣長。
蕪玥亦回頭去看,好一個人物,只怕那眸底的暗色與修策月兌不了干系。
「我是誰不重要啊,本為了湊熱鬧而來,而今倒是掃了興。還打算看看絕世之容呢。」端起一盞酒水,他說著倒進了自己口中。
殿下各妖各神中都有譜,只是低頭喝自己的酒,不曾抬頭。
天後雪與天帝上官西樓藏在另一個角落里,對望著大殿中央的蕪玥。
「你真的幫了修策嗎?」上官西樓仰頭喝了一杯酒,為什麼他覺得事態還是在按照原先的路走?
雪斂了斂眉,眉梢有些擔心「我告訴蕪玥讓她離開修策。」
「雪兒,我想我們都錯了。」單手將雪攬進懷里,上官西樓嘆息一聲。修策的結局早就注定,豈是可以改的?再說,這本來就是他當初決定跟蕪玥在一起才改的命,至于結果,再也改不了了。今日他與雪都來了,只是不知佛陀藏匿在何處。
「玥造人暗算毀容,今日若有驚嚇到各位,還請海涵。」偌大的寶殿,一道空靈的聲音悠悠傳來。這聲音清透,仿佛一池可以看清的溪水。
眾人滯楞,卻見玥轉過身子對著眾人鞠了一躬。
莫邪微眯的眼掃向蕪玥,那個聲音是玥兒的沒錯,只是她不是啞了麼?
接收到他疑惑的眼神,她勾唇,繼續道「玥讓人灌了啞藥,今日用意念說話,還請大家諒解。」
眾人這才恍惚,原來是意念說的話!
莫邪這才睜開眸眼,不再說什麼。誰人都知,用意念說話,最費法力,莫不是她這幾天養好了?
角落中,一身墨色長袍的男人嘴角一抹怪異的笑,似是看笑話,又似乎眼神從來沒有離開過蕪玥。
「听笙歌喑啞,綻相思如花。玥兒,你可記得那年九重宮闕,我們第一次見面?」又是一聲空靈的聲音,大殿之中,不見人,只能听見一個磁性的聲音穿過人的耳膜。
眾人不禁抬頭掃去,角落中的男人嘴角一勾,深不見底的眼眸里,帶著絲絲了然。
「不,你不是他。我們的第一次見面也不是在九重宮闕。」蕪玥興奮過後,眼底突然清冷,這聲音雖然是修策的聲音,卻也不是修策。因為修策知道,他們的第一次相見是在荒山野嶺的樹林,並非九重宮闕。
「哈哈哈,好厲害的小妞,那你說,我是誰呢?」最後的一個字,音調向上一挑,似乎別有味道,他躲在暗處,在捉弄明處的人。
莫邪面上有些不耐,什麼人這麼大膽,他的大婚,也敢來搗亂?
修策來搗亂便罷了,這人又是誰?!
蕪玥蹙眉,這人膽敢在妖界莫邪的大婚上鬧事,不是修策冥界中人……那一定是「你是魔界的人。」
「哈哈哈~」又是一聲刺耳的尖調。大殿半空中一襲墨綠羅衣,發絲用同色緞帶綁起,余下的發絲飄蕩在空中。他眼角黑色花紋尤勝,看向蕪玥時,多了些戲謔「不愧是神主的小女兒,耳力極好。」
「莫邪大婚,怎勞魔主屈尊來了這里?」莫邪輕笑出聲,看似無心,眼眸中卻又殺氣升騰,利刃一般劈向魔主。
魔主仰頭大笑,聲音生生震裂利刃「既是多年的老相識,莫兄大婚,我這做兄弟的不來敬酒怎說得過去?」
「素來听聞魔主最近修煉,可有成?」大紅的袍子一揮,莫邪下了大殿,將蕪玥一把攬進懷里。
「莫兄似乎很有興趣,不如比劃兩下?」魔主腮絡的胡茬刮的不是很干淨,大約有些日子沒有刮了,看起來總有些大叔級的粗獷。
「哈哈,今日莫邪大婚,不如改日。」帶著蕪玥,走上寶殿上方,莫邪雙眸狠戾中帶著嗜血。
誰人都知,妖與魔不兩立,今日這番言論也是帶著火花的。魔主剛到妖界寶殿,就調戲了新娘,給莫邪帶了頂綠帽子,要誰誰還能好脾氣?
當著莫邪裝作別的男人,哪個男人能咽下這口氣?
蕪玥不做言語,事實上,她只能做這些。
角落中的男人在飲酒,一杯杯的,似乎只有酒才是好東西。
「啪啪啪~」莫邪一拍手,大殿內,突然飛煙一般出現了十幾個舞女。
舞女中央,一個長得極美的女子手中抱著古箏,席地而坐。一攏紅衣,水繡一抬,只聞古箏悠然響起。
她一直低垂著頭,手中琴弦撥動,簌簌不絕。
在上方看,隱約可以看到她那長長的睫羽,那眉間一滴赤紅。
大殿之內安靜了下來,都安靜的听著那安靜的不如凡塵的琴音。
大殿之外,雷霆大作,轟隆作響。
這一切看起來如常的大婚,早已不平靜。
半晌,一曲畢,莫邪抬手鼓掌「來,過來我這邊。」
女子面無含著淺笑行禮,才小步走到修策身邊。
蕪玥被莫邪推開,再轉頭,莫邪已經擁住了那個女子。
她冷冷一笑,並無過多表情。既然知道莫邪不愛,就不要去較真什麼,莫邪,從來都不是純情的。
一時間,大殿中央議論聲大了起來。
角落里的男人依舊在看著她,見她也在看他,不禁舉了樽酒,對她一舉。
她點頭,那人才收回酒,一飲而下。
蕪玥有個想法,角落那個人不是修策,他雖然開始就搗亂,後面卻不發一言。
並非她盼著修策有什麼動作,而是今日的平靜太過不正常。
猛地,手腕被一只手抓住。
她抬眼去看,竟是那個絕美的女子倒在莫邪懷中,另一只手卻緊緊抓住了她的手腕。
轟隆~殿外,雷聲伴著大雨砸落。
一如她的心,被電的不知所措。那抓著手腕的手,明明是修策的手。
而莫邪懷中看似溫婉柔順的女人,卻是修策!
怪不得,怪不得她眉中央,那一點朱砂那樣鮮紅。因為那朱砂並非點上去的,而是天成。
「吶吶,看來孤錯過了許多好戲。」殿門外,一身慘綠羅衣,發簪束起,修策大步邁進大殿中央。
蕪玥另一只手覆上手腕上的手,硬生生掰開。
到底是誰?誰才是修策?
為何他感覺這個女人是,門口那人也是?
眉間同樣都是血紅色,一樣的絕艷。
「玥兒,過來。」霸道的語氣,一如往昔。
她渾身一顫,腳下的步子就要啟步,想到玄冰下的容顏,她又是狠狠收回。她不能過去。
修策眉間有痛,腳步緩慢走向她「玥兒,寰兒還在外面等你,我們回家。修策要立冥後,大家若有趣自然可來討一杯喜酒。」
「不,修策。我早就不愛你了。我愛的是莫邪,你回去吧,不要再來找我,我們之間,再無干系?不要以為你人界時玥兒的夫君,現在還是。」將手躲在袖口,她死死握緊。修策走吧,不要再來了。我既然愛你,便不會讓你踏入那玄冰之下。我怎麼舍得,怎麼舍得你被困萬年玄冰下?
所以,趁著我現在不後悔,你趕緊走吧。別讓我後悔,讓我倆一同萬劫不復。
「你胡說。」修策大袖翻轉,說時遲那時快,莫邪身子已經半起,就要沖出去的那一瞬,脖子猛地被懷中絕艷女子卡住,那女子聲音喑啞,懷著淡淡的輕笑「莫邪,這場游戲,似乎該結束了,我玩夠了,玥兒我帶走了。」
而殿中央的修策身子突然化作一縷青煙,青煙過後,璁靜靜站在那里,手中折戟一揮,寶殿上方的大紅花當即被挑下。
「主公,這紅花不如璁帶回去,為冥後裝飾房間?」
「如此甚好。」四個字一過,絕艷女子當即褪去女子的面孔,化作了原先的面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