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秉年的神色復雜，一旁的龍天傾薄唇死抿，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明顯地表現出自己的陰鶩與不悅，從前的他即便是生氣，也只會用似笑非笑的眼神注視著你，讓你忐忑不安，用風輕雲淡的口吻說出最嚴厲的酷刑。
沒有想到這種時候，我竟然還會想到這些，嘴角微微漾開。
其實從這一點上來說，我和龍天傾似乎是一樣的，只不過他的笑容是讓人明顯感到危險的邪肆，而我的笑容卻從來都是雲霧迷繞後的朦朧，淡淡的讓人看不清。而且，他的危險顯而易見，而我的懲罰，卻從來都是不經意的一刀，某種程度上來說，我比他更加可怕，因為至少，他的危險世人皆知。
大皇子龍天瑾看見我的笑容，不禁面色一喜，以為我答應了，迫不及待道︰「虞相體弱不宜淋雨，我兄弟二人還是盡快送虞相回府吧。」
我淡淡看了一眼龍天瑾，他怔愣，隨即發現自己的失態，然後眼中含怒。
我撇開眼去，這大皇子從來就不曾有任何威脅，真正能入眼的，恐怕還只有二皇子龍天逸，臉上溫潤如玉的笑容從來無懈可擊。
「幾位皇子其實不必在冰燁身上花這麼多功夫，冰燁的態度從入朝的那一刻起便已經定下，絕不會偏幫任何一人。」
我知道他們是因為入帝都和朝堂上的時候，龍天傾對我肆無忌憚的親近話語察覺到了危機，所以才這樣迫不及待的行動。但是他們沒有想到的是，我竟然會如此坦蕩地將這個話題放到明面上來說，畢竟就連朝堂之上，也沒有任何大臣敢遞折請奏有關皇儲之事，因為龍翼華曾經怒言︰帝皇正大好年華，臣子便選太子是認為帝皇能力不足或是命不久矣！
大皇子龍天瑾聞言一臉被人戳破心事的不自然，而二皇子龍天逸卻是極快的反應過來，淺笑道︰「虞相此話可當真？」
「神機妙相話無虛言。」
勉強保持正常的語氣，說罷，我轉身，準備離去。
強撐的身體漸漸虛軟，我掌心的月牙印記再度冒出汩汩鮮血，在濕透的衣袖上暈開點點紅痕，**竟然也開始有了點點刺痛之感。
腳步有些虛浮，我黛眉輕蹙，青影剛剛已經收到了我的眼神示意，那麼也應該通過空鳴石通知了墨竹才對。怎麼這麼久了墨竹還沒有進宮前來接我？以現在我的身體狀況，還真擔心下一刻我就會不受控制地癱倒在地上，而且背後的龍天傾也不知道就什麼時候調好氣息沖動之下開口說些什麼話來。
豆丁跟在一旁不停地觀察我的神色，一臉欲言又止，不過此時我也無心關注他是怎麼回事。
龍天瑾在背後突然出聲道︰「就算虞相自己已經是位極人臣再無更高追求，但是也不能阻擋自己徒兒的前程吧？不知道丁左侍郎對將來有何看法？」
「將來微臣自是為朝廷效忠，為皇上出力了。」豆丁拋下一句話回過頭一臉鄙夷神色。
我置之不理，真不知道這血統基因都萬分優良的皇家之中怎麼會有龍天瑾這種沒長腦子的白痴，就算豆丁要選擇一方站隊，也不可能在這麼多人面前大大方方地說出來吧？但是……
龍天凌在後面嬉皮笑臉地開口道︰「唉唉唉，丁大侍郎啊，你剛才不是才答應了我三哥的交換條件嗎？怎麼一會兒功夫就反悔了呢？出爾反爾可不是你老師教導的好品質吧？」
豆丁面色一寒，眼中有厲色閃過，不經意間對上我的雙眼，惶恐之色轉瞬即逝。
他轉頭，整個人如同一把打磨鋒利的長劍，眼神如一柄匕首刺向龍天凌，道︰「我就是反悔了，你又能耐我何？九皇子，別妄想離間我與恩師的關系，否則，就是陡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
我一怔，龍天凌剛才是借龍天瑾的話可以模糊眾人視線，讓人以為豆丁已經選擇了龍天傾作為效忠對象。但是他的話中，豆丁與龍天傾的交易一事，卻未必有假，而且最重要的是，交易內容似乎與我有關。
豆丁側頭看向龍天傾，眼神不再銳利，但是其實卻依舊不弱。我隔著雨霧打量著我的這個學生，他在數千乃至數萬軍士之前，就是應該如此堅毅剛敢才能震懾眾人坐上如今這位子吧？
「走吧。」我對豆丁淡淡道，腳步向前走去，然而眼前景物卻越來越模糊。
煙雨朦朧之中，墨竹與肅風從宮門外一前一後相繼而來，那一黑一白兩道身影才雨中仿若一幅潑墨山水。
墨竹來到我的身前，微微低頭，道︰「墨竹來遲，還請公子責罰。」
肅風一臉輕佻之色，然而我卻無心關注他眼中的焦急和喜悅，只听他道︰「虞相莫怪，這都是肅風一路拖延所致，和影……墨竹沒有半點關系……」
寬袖下的手愈發用力，我用盡氣力讓自己的神智保持清醒，大片大片的嫣紅暈染開去，如同一簇簇的芙蓉花盛開在潔白的衣袖之上，觸目驚心。
墨竹猛然瞪大眼看著我的衣袖，我的笑容漸漸擴大，難得墨竹也會有如此失態的表情啊。
我一字一字吐出︰「帶我回去……」
每一個字都仿佛咬著舌尖、在唇齒之間環繞三周方才吐出，然而卻又清晰地響在了墨竹的耳邊，他身影在浮光掠影間便來到了我身邊，與豆丁一般兩廂站立在我身後，只不過有力的大手卻已經扶住了我的一臂。
肅風目光觸及不遠處的龍天傾等人，在電光火石之間便已經將所有的事情在腦海中翻騰片刻，立刻朝墨竹道︰「快將虞相扶到王爺的轎子上去吧，一直淋雨虞相的身體恐怕受不了啊，而且王爺的轎子速度極快，可以立刻將虞相送回相府休息治療！」
「不……」我聲音已經愈發綿軟，拒絕的聲音甚至抵不過雨滴落地。
肅風厲聲道︰「影，難道我和主子會陷害與你不成？而且你想拖延虞相的身體到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