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籠罩著整個城市,白日洶涌的愛與恨在暗影里酣眠。月光,比雪光還白,像一層青紗,迷蒙了一切,卻繼續滋生另一種心情。
在這層清輝中,莫伊塵蜷縮在角落中,過往的心酸,一個人的孤單,沉默著慢慢感受,不驚動一分一寸,與月光相對。懶
——媽咪,我想有個妹妹!
這個,或許是奢望吧。
沈時,顧碧媛,梁秉逸……這些名字在腦海中盤旋,鬧騰了她一整夜,輾轉難眠。直到天際泛白,她才迷迷糊糊地入睡。
這一覺,睡得十分不安穩,她做了一個夢,夢中的場景和八年前的曼哈頓街道一樣,夢中的槍響也相同,唯一不同的是倒在血泊中的男人,再也沒有醒來。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深入骨髓的痛苦,她醒了過來,驚得全身冷汗。
她用冷水洗了個臉,望著鏡中濕了發、臉色發白的自己。八年前,她也是這樣狼狽地奔跑在大街小巷中,到處尋找他的身影,或者靜靜地坐在咖啡廳里,呆呆地望著那條街道一整天。
她永遠記得那個夜晚,他憑空消失,了無音訊,只余下那一灘紅得刺眼的血跡。她卻被帶回了酒店,第二天幾乎是被人押著回了國。
那一晚,因為她一時的任性和魯莽,整家酒店雞犬不寧。
「你好,先生,我們是FBI,請出示以下您的證件。」蟲
「你好,小姐,我們是FBI,請將行李打開,我們要例行檢查。」
「……」
紐約的警察傾巢出動,警車環城,警笛響徹天際。訪美大使的千金,在曼哈頓失蹤,極有可能是恐怖分子的行為,目的是擾亂兩國友好交往。
可惜,她卻是听說,曼哈頓的夜生活很豐富多彩,央著伊君蔚順道帶她一起,半夜溜出去玩。夜幕下的曼哈頓,的確是燈紅酒綠,醉生夢死。
她去了一家最大最豪華的酒吧,點了杯血腥瑪麗,靜靜地坐在角落中,耳邊充斥著嘈雜的音樂,目光停留在中央那些瘋狂扭擺的人,享受這前所未有的新鮮感,興奮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
一杯酒下去,居然有些昏昏沉沉,念念叨叨著︰「什麼喝不醉的番茄汁?都是騙人的。」她起身去衛生間,卻在走廊中撞了個女人,濃妝艷抹卻紅腫了半邊臉,似乎剛被人打過,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緩過神後,就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然而,那女人卻不放過她,或許心情不佳,正好找人出氣,或許本就如此霸道,硬是跟她要賠償,開口就是一萬美金。
先不說她是偷溜出來,不會帶那麼多錢,就算有,她也不會被人當凱子宰。所以,她做了個自認為英勇無比卻後悔無比的決定,斷然拒絕。而且,在那女人繼續糾纏時,她直接將她放倒在地,瀟灑地出了酒吧。
還沒走遠,一幫流氓將她攔在巷子中。原來,女人叫了同伙,找她麻煩,這就不是錢能打發的。在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候,他出現了。
或許,他們是有緣的。指月復為婚的兩人,他走了十四年後,她第一次去美國就遇上了。畢竟穆長昇和莫洪濤找了那麼多年都沒找著,卻奇跡和她相遇。
可是,如此親密的兩家人,經常來往,他們居然一次沒見過。第一次見面,她記得他,刻骨銘心,但他對她,絲毫沒有印象。所以,他們算是無分的吧。
有緣無分,注定了分離。
即使中間有了紐帶,還是會有斷的一天。
那一夜,她被警察帶回酒店,伊君蔚急得直掉淚,莫洪濤一個越洋電話把她罵得狗血淋頭,第二天就派人把她遣送回國。之後,整整一個月,她都被禁止出門。
她不會忘記,那一夜,她跪在地上求伊君蔚救他︰「媽咪,求你救救他。他是為了救我才受傷的,媽咪,求你,他中了槍,要是你不救他,他會死的。」
「媽咪已經派人去找了。你乖,听爹地的話,先回去,這里不安全。」伊君蔚很無奈。這是她的寶貝金蛋,她的心頭肉,傷不得一分一毫,卻偏偏倔得跟牛一樣,不听話。
她跪在地上不肯起,聲淚俱下,那叫一個可憐,一個淒慘︰「媽咪,我答應你,我乖乖呆在酒店,不出門,听你的話,不要送我回去,好不好?」
伊君蔚手忙腳亂幫她抹眼淚,也心疼得淚水止不住︰「寶貝,你乖。這次是你爺爺下令送你回去的,爹地和媽咪都沒辦法。你听話,那個救你的人,媽咪會幫你找,好不好?找到了,馬上通知你,你再過來。听話,好不好?」
她溜出去的時間太長,鬧得太大,驚動了FBI,甚至都跟恐怖分子扯上了關系,實在難以平息,只是讓她先回去。可惜,她當時一點也不明白。
那一夜,兩母女癱坐在地上,摟著哭了一夜。而那幫FBI就憑一張不算清晰的拼圖,也找不出個所以然來。第二天,她紅腫著眼,上了飛機。
伊君蔚在美國整整逗留了三個月,前兩個月邊訪問邊找,後一個月干脆請了假,住在曼哈頓,派人繼續找。那段時間,莫洪濤老是唉聲嘆氣,抱怨自己有老婆等于沒老婆,每天晚上都獨守空房,連個暖被窩的人都沒有。
可惜,他就像憑空消失一般,半點痕跡都沒留下。
好不容易,她挨到了高中畢業,便想要出國留學,學校就選了紐約的哥倫比亞大學。所有人都知道她的想法,但誰都沒戳破這層窗戶紙,由著她任性。
其實,她也不算自由。每天進出,兩名女保鏢貼身保護,兩名保鏢負責接送,身邊沒有朋友,沒有親近的人。不過,她也樂得清閑,讀書,找人,專心致志地做這兩件事。
白天,她去上課,去圖書館溫書,忙碌地過一天。偶有閑暇時,她跑去那條小巷附近的咖啡店做功課,喝咖啡,一呆就是一整天。晚上,她帶著幾名保鏢到處找人,每間酒吧,每條巷子,都細細地找。
三年後的某天,她依然窩在那家咖啡店里,看書,等待。臨近黃昏,太陽如垂暮的老人,收斂了旺盛的精力,一步一步地邁向地平線。陽光灑滿所有的東西向街道,呈現一幅壯觀的景象,大廈一一披上蟬翼般的金紗,美得驚心動魄。
「小姐,小姐……」她看直了眼,保鏢連叫了幾聲都沒听見,還是伊家駿直接拍醒了她︰「小姐,你要找的人有消息了。」
「什麼?」她欣喜若狂,「他在哪里?家駿叔,快帶我去。」
伊家駿微微一欠身,有些遺憾地回答,可語氣淡淡的,听不出情緒︰「他回國了。不過,小姐答應了老爺要拿到完成碩士學位才能回去。現在離畢業答辯還有兩個月,請小姐稍安勿躁。」
「可是,可是……」她極力尋找著理由,支吾了好久才編出一個像樣的,「要是他不見了,怎麼辦?要是再找一次,說不定就不止三年了。」
「小姐請放心,我已經派人二十四小時跟蹤他,不會再不見了。」見招拆招,她的借口立馬被擋了回來。
她怏怏地回學校,準備答辯,順便想辦法如何接近他。
她沒有找梁秉逸商量,沒有跟莫洪濤伊君蔚商量,因此,用了最爛的辦法「英雄救美」,自然在她身上,便是「美女救英雄」。這招真的很爛,差點賠上她的性命。
她記得,他當時……
「塵兒!」沈樂雙手環胸,瀟灑地倚在浴室門口,打斷了她的思緒,「塵兒,在想什麼?」
「……」莫伊塵望了他一眼,拿了塊毛巾,吸干臉上的水,不語。
沈樂眼瞼微挑,放下手臂,緩緩地向她走來︰「在想爹地。」見她神色微變,唇角泛起一絲戲謔的笑容︰「猜對了?」明明是疑問句,卻是肯定的語氣。
正常人都知道,莫伊塵的腦袋瓜子里,只容得下一個沈時!
「不睡覺來這做什麼?」莫伊塵板起臉,學著一個媽咪該有的樣子,「專家說睡覺有利于長高,不想用矮子樂,就趕緊去睡覺。」
沈樂嗤之以鼻︰「我基因好,不怕。媽咪,我是來問你妹妹的事!」
莫伊塵有些凌亂,無語地扶額,還以為他說的玩笑話,居然還當真了︰「哪來的妹妹?媽咪沒打算結婚。」
「那爹地呢?」見她一怔,沈樂笑開了花,也知道她在顧慮什麼,「我會讓那個女人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