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門口,莫伊塵深呼吸了下,屈指輕叩房門,等立于窗前的莫洪濤回頭才緩緩地進去,強裝著輕松,甜甜地喚了聲︰「爹地!」
莫洪濤不語,徑直坐到另一邊的沙發中,大掌拍了拍身邊的位子。她了然,低垂著腦袋,默默地坐到他身邊,緊張得絞著手指,直到關節泛白,都渾然不覺。懶
沉默了半晌,他終究開了口︰「你穆叔叔月兌離危險了。」不是心中所糾結的話,她轉過頭展顏一笑,而下一秒,這美麗的笑容卻硬生生地僵在臉上。他的話如晴天霹靂般,涼意不由得從她的腳底蔓延至全身︰「顧碧媛回來了,在醫院。」
腦袋停頓了半分鐘後,好不容易才開始運轉。莫伊塵咧著嘴,撐出一個僵硬的微笑,艱難地從口中蹦出幾個字︰「她應該去的。」
「塵兒。」莫洪濤見自己的寶貝金蛋這般模樣,心里也不好受,一向溫和的臉上不自覺地爬上幾分擔憂,「听到他妻子回來,就難過成這樣,你還能撐到和他白頭到老的那天嗎?」他不忍心,但終究還是要說出口,希望她能理智,希望她能明白。
他差點失去他的寶貝一次,絕不容許第二次。
不知不覺間,莫伊塵已紅了眼眶,快速地低下頭,語氣平和但堅定︰「我會等他。」
我會等他,那是怎樣的一種承諾。為了他,她已經浪費了八年,人有多少個八年可以揮霍?蟲
莫洪濤氣極了,氣她的倔強,氣她的執迷不悟。「等他?」他冷哼,臉上不自覺地染了幾分冰霜,「多久?你打算等他多久?你能等他多久?」
「一輩子。」幾乎是月兌口而出。
這個答案早就在她的心里,或許是在她再次和他相逢,或許是在她決定和梁秉逸結婚,或許在他舍命救她的那一刻,也或許……
「你知不知道,顧碧媛才是他的妻子?」
「知道。」
「你知不知道,他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相依為命?」
「知道。」
「你知不知道,以沈時的個性,絕對不會扔下她?」
「知……道。」莫伊塵遲疑了一下,仍然做了決定。
「怎麼?會猶豫了?」莫洪濤冷嗤,斂了怒意,恢復一貫得溫柔可親,「塵兒,他不是一個好的選擇。你已經花了八年時間去驗證,爹地不希望你花八年時間再試一次。」
見她不開口,以為她動容了,他語重心長地繼續︰「五年前,我和你媽咪,差點失去我們的寶貝;五年後,我們不想再嘗一次這樣的傷痛,我不行,你媽咪更不行。如果再有一次,她會瘋的。」
莫伊塵怔怔的睨著他,無神的雙眸看不清情緒,唇機械地一張一合︰「五年前是我的錯,我不該傷害顧碧媛,明知她對他那麼重要,他恨我是應該的。現在,我不會再犯這種錯誤,絕對不會。」
原以為她幡然醒悟,沒想到卻是至死不悔。
莫洪濤的怒火更甚,聲音近乎于吼︰「你以為,沈時是恨你才不要你的嗎?當年的事,從來都不是你的錯。是那個女人居心叵測,才會自食其果。」他恨,恨沈時的絕,更恨寶貝的傻。
明明是自己用刀扎了顧碧媛,為什麼大家都說不是自己的錯?
莫伊塵疑惑,黯淡的雙眼中,燃起一絲希望之火︰「爹地,那話是什麼意思?不是我的錯?是她自食其果?為什麼?知道嗎?」
莫洪濤絕對是氣瘋了,才會說那番話。本該瞞她一輩子的事,他竟如此輕而易舉地說出來。也只有他的寶貝,才能如此輕易地讓他所有的控制力消失。
他冷靜下來,卻是沉默。
「爹地,究竟是怎麼回事?」莫伊塵好不容易看到希望,央著他,紅了的眼眶,淚水在慢慢地凝聚,「爹地……」每個人都說不關她的事,可誰也不說,究竟發生了什麼。
「當年的事,還記得嗎?」莫洪濤不答反問,臉陰沉得讓她蹙眉。
當年嗎?……
*
那是一個冬天,剛下了一場雪,整個世界都是白雪皚皚,風凜冽地刮著,好似凌遲著一切。莫伊塵別墅門口一路小跑進屋,臉頰凍得通紅,手腳有些發麻,卻毫不自知。現在的她,滿心思只想告訴沈時這個好消息。
她懷孕了!
他們很快就會有自己的寶寶,一個完整的三口之家。她滿心興奮,滿心期待,連日來,顧碧媛帶來的難過和心痛,一掃而空。
她跑進別墅,偌大的地方,空無一人。沈時不在,顧碧媛不在,白虎不在,連照顧她飲食起居的佣人也都不見了。她焦急地找遍每個角落,仍然沒人。
她一路沖進臥室,所有的行李都在。她安心了點,氣喘吁吁地坐在床邊,拿出手機,撥打沈時的電話,卻意外地,顧碧媛的聲音充斥著整個房間︰「怎麼?怕時不要你了?」
剛才,她是有些害怕。一直以來,都是她纏著他,都是她愛他,他從未給過她任何回應。即使是兩人躺在一張床上,都是她主動去撩撥他,他任她胡鬧,或者溫柔地回應。可是,她相信他不會,至少不會扔下她。
「不會。」她瞪了顧碧媛一眼,撅著小嘴,仍是那個小白痴的樣,「不會扔下我的,他不會。」有時候,她挺後悔的,當初就不該裝白痴騙他,不然,也需要演得那麼辛苦。
「不會?那你剛才在擔心什麼?」顧碧媛軟軟地倚在門口,風情萬種,聲音如撩過水嫵媚,听得她一陣雞皮疙瘩。這個女人還真是有當狐狸精的資本,隨便開口說句話,都這麼撩人心弦。
其實,她挺好奇的,究竟是什麼樣的男人有這麼大的定力,沒被迷得暈頭轉向,居然還把這個女人甩了。
「我沒有。」她微微仰著頭,一臉正義凌然的模樣,好似在展示自己的話有多真實。
她是應該相信他的。至少在顧碧媛回來之後,他仍然讓她住在他的臥室,每天晚上,都摟著她睡覺。即使顧碧媛使了渾身解數,他依舊雷打不動地陪著她,哄著她。所以,盡管他沒給她任何承諾,沒說過半句甜言蜜語,她仍全心全意地相信他,一心一意地愛著他。
「哼……」顧碧媛冷冷一哼,扭著小蠻腰,走進臥室。每走一步,她的臉就黑一分,這本是她該住的地方,卻無緣無故便宜了這個小丫頭。直到她看到床頭的報告,臉瞬間綠了,匆匆地出了門。
她不想理顧碧媛,直接帶了耳機,專心地玩電腦游戲,渾然不知她看到了什麼,什麼時候出的門。一直到傍晚,屋內慢慢變黑,她摘了耳機,听到樓下有動靜。
原以為是沈時回來了,可不想見到顧碧媛在廚房中進進出出,垂著腦袋,想要回房,卻被顧碧媛喝止︰「喂,下來幫忙。」
她什麼都不會,不添亂就算奇跡了,于是,本想轉身回房。顧碧媛拿著切肉刀就跑上樓,後來的事情,她就有些記不清了,似乎記憶在這里斷斷續續的,很難接上。
迷糊間,她好像捅了顧碧媛一刀。剛好出現的沈時,用力甩開她的手時,她不小心踩空了樓梯,滾下了樓。
那一刻,她的感覺異常清晰。小月復的疼痛,汩汩流失的什麼,讓她驚慌,恐懼,身體開始空蕩蕩的。她靜靜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仰望著樓梯口的兩人。沈時焦急地打橫抱起顧碧媛,從她身邊越過,連個眼神都沒賞賜給地上的她,匆忙地趕往醫院。
朦朦朧朧間,不知為何,他的每個慌張的動作,每個關切的表情,每個深情的眼神,都一絲不差地落入她的眼神,刻入她的心上,隱隱作痛。
天色漸暗,周圍越發寂靜。
在這黑夜里,疼痛愈加清晰,微弱的呼吸十分清楚地傳入自己的耳中。她唯一看不見的是,身體不斷流淌的鮮血,漸漸漫紅潔白的地板,在她身下綻放著最妖冶的花朵。
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她再次醒來時,仍是黑夜。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阻隔了她的視線,耳邊的聲響和鼻尖縈繞的氣味,告訴她這里不是家,是一個陌生的地方。
她吃力地爬下床,開門後,走廊一片通亮,來來往往忙碌著的人都穿著白大褂。
原來,這里是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