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時一怔,沉默不語,連那端連喚了兩聲「塵兒」都沒听見。待他反應過來,電話早已被掛斷,只剩下了嘟嘟聲,心中的疑惑越積越多。
他緩緩地轉過頭,望向身側睡得香甜的人兒,恨不得一把搖醒她,問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樂樂,樂樂。」他失神地呢喃這個名字。
他見過這個孩子,四五歲的模樣。當年,塵兒離開的時候懷孕十四周,整整五年,那麼孩子應該也就是虛五歲,那麼,當年她沒有流產?
不可能!
當年,他錯手將她推下樓,就急匆匆地抱著顧碧媛去了醫院。等家里的佣人發現她時,已是半個小時之後,她全身早已被鮮血染紅,小臉蒼白如紙,連呼吸都孱弱得幾乎探不到。
佣人們慌張地叫了救護車,便打電話給他。等確定顧碧媛沒事,去看她的時候,她已消失不見。醫生惋惜地告知他,她懷孕了,只是從高處墮落,失血過多,只做了簡單處理。孩子已確定是保不住了,若是不能盡快找到塵兒,或許連她的命也救不了。
于是,整整三天,他像瘋了似地到處找她,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而她好似人間蒸發一樣,不見蹤影。他真的以為,她出事了,有那麼一段日子,天好像塌下來一般。
直到一年後,她突然出現在銀幕上,原來,她還活著,活得好好的。那一刻,他欣喜若狂,感覺整個世界都燦爛了,連呼吸的空氣都清新了許多,帶著淡淡的玫瑰花香。
好幾次,他都想去找她,只是,他憑什麼?是他害死了他們的孩子。
以前,他能肆無忌憚地擁有她,因為她愛他;可現在,他親手將她推下樓,害死了兩人的孩子,也毀了彼此唯一的聯結。他們之間背了一條人命,他再也不能再如以前那樣隨心所欲。
他被她平安的消息沖昏了頭腦,從沒想過,這一年來她去了哪,做了什麼。假如,當年孩子沒死,她那一年應該大著肚子。
算算時間,似乎剛好。
莫伊塵嚶嚀了聲,不太舒服地伸了伸腿,不由地往他身上蹭了蹭,攬緊他的腰,又甜甜地睡了過去。
本以為她醒了,沈時正想質問她關于電話的事,見她若無其事地又睡過去,強壓著活活掐死她的沖動,焦急地等她蘇醒。
其實,他也有些累,原想和她一起休息的,現在完全沒了睡意,滿腦子都是沈樂的影子,那個聰明伶俐的小男孩竟然事自己的兒子?之前,他還艷羨別人父母,為他們的孩子無法來到這個世界而傷心。
不知等了多久,他的耐心似乎即將流失殆盡時,莫伊塵終于醒了過來。一睜開眼,她就看見相距幾寸的地方,一雙墨黑的眸子直直地盯著她,那眼神,那表情,仿佛要將她拆吃入月復。
「怎麼了?」她懵懂地問了聲。她看得出來,他那種想要將她吃了的凌厲目光中,並無半點情\欲,倒像是十萬個為什麼的好問寶寶,眸光清澈卻不減那逼人的氣勢。
「剛才,有電話找你。」沈時遲疑了下,最終選擇了溫和的開場方式。溫水煮青蛙,才能把青蛙煮熟了,若是一下子加大火力,最大的結果可能是直接將青蛙嚇跑了。
所以,他耐心地做著鋪墊,打算一步一步地將她引入自己的問題中,讓她避無可避。
「哦!」莫伊塵淡然地點了下頭,腦袋顯然還沒完全清醒,反應比平時足足慢了好幾拍,「啊,你接了我電話?」
那七個字,好像一個字一個字地鑽進她耳中,待她緩慢地將它們拼湊成完整的句子,再細細推敲其含義,這才意識到不妙。她的手機號碼只有家人和幾個朋友有,都是親密無間的人,也是她不想把沈時的事告訴的人,無論是誰,都不行。
這次,輪到沈時開始淡定,冷毅的臉上雖是波瀾不驚,可心底卻是翻江倒海,驚濤駭浪。
莫伊塵側著身,撐起上半身,微微壓向他︰「你說了些什麼?」氣勢不弱,氣場也算強大,可在他面前卻是完全不夠瞧,連撥動他半根心弦的威力都沒有。
沈時凝視著她氣勢洶洶的小臉,眸底劃過一絲明了,稍縱即逝,藏得很深,不易察覺。他心里得一團亂麻,仿佛順了些,至少有了頭緒。
當年,她默默地離開;這些年,她不再纏著她;直至現在,她仍愛他卻又有些排斥他。這一切,都該有原因,或許與孩子有關。
他半眯了眼,眉頭微攏,像是被她問得煩躁了。半晌之後,他琢磨夠她臉上的表情,才緩緩地開口,不帶一絲情緒︰「什麼都沒說,那邊就已經掛了電話。」
莫伊塵剛松了口氣,他悠悠的聲音在耳邊蕩開,頗具看好戲的味兒︰「你要不要看看是誰打來的?」說話間,他將手機舉到她眼前。
她隨意地掃了眼灰暗的手機屏幕,漫不經心地撇開頭,又鑽回被窩,慵懶地打了個呵欠︰「好困。」既然沒說什麼,她就不需要擔心了,神經一放松,疲倦又襲上身。
「也對。」沈時故意頓了頓,沉吟了半晌,才緩緩地繼續,「估計是打錯電話了,一接通,那端就喊‘媽咪’。」他暗暗眯眼,余光停留在她半掩在被子里的臉上。<
br/>莫伊塵身體明顯一僵,臉色沉了沉,手握緊了被子,將所有的詫異都壓在心底。
難道是樂樂?這臭小子,平時都不願喚她媽咪,只塵兒塵兒地叫,非常時期倒一下明白老幼長序了,還真會給自己添麻煩。
她心里一陣月復誹,順便在腦海中飛快地搜索著合適的措辭,可惜,沉思了半天,還是怯怯地點點頭,盡量掩飾著撒謊時的不自然。
沈時嘴角顫了顫,自己隨口扯的理由竟被她認可了。然而,她所有的反應盡在他眼皮底下,她撒了謊,可見沈樂的身份不簡單,極有可能是自己的兒子。
「等下。」莫伊塵忽地從床上坐起來,美目圓瞠,直直地瞪著他。
她怎麼忘了,樂樂一向喊她塵兒,也只有耍賴撒嬌地求她和十分認真的時候才會尊稱她一聲媽咪?這時候,他打電話給她,不像是有求于她,難道出事了?
這話,她不敢問沈時,更不敢問電話里還有沒有多說什麼事,不然定讓他覺察出端倪。
她飛快地翻身下床,沖到衣櫃前隨手揀了件T恤和牛仔褲,也不管自己是全\果的,胡亂地套上,在梳妝台上找了根發帶,將瀑布般的長發隨意地系在腦後,就跑出了臥室︰「你隨意。」
沈時還來不及問什麼,外面大門重重合上的聲音已清晰地傳入他的耳中。
他微蹙了眉心,細細地回想剛才的電話。之前被那聲「媽咪」震得什麼也沒在意,可現在回憶起來,每個字都漸漸清楚起來。
——媽咪,茹阿姨不見了。叔叔已經飛去美國了,我們也過去幫下忙吧。
——我們查過那位小姐的資料。她的名字叫白兮茹,出身工薪家庭,父母自幼雙忙,是個孤兒。
青龍說過,和梁秉逸一起的女人叫白兮茹,和沈樂電話中的茹阿姨不謀而合,莫非,是她不見了?她接二連三都出事,或許,這個人並不像表面上所見的那麼簡單?
他一直想不通上次英國CIA暗殺塵兒的動機,假如他們要殺的人是白兮茹,那一切就說得通了。那麼,塵兒貿貿然地趟這趟渾水,說不定會卷入不必要的紛爭,說不定會出事!
他迅速套上散落了滿地的衣褲,尾隨著她出了門。
等他趕到小區門口,只看見她匆匆地上了計程車。他追了幾百米,卻還是被甩遠了,直到車尾消失在視線的盡頭,才彎下腰,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大口地喘息。
他休息了陣,掏出手機撥了她的號碼,猛然想起那小東西出門太急,似乎什麼都沒帶。腦海中不禁浮現她點頭哈腰向司機師傅道歉,自己過于冒失連錢包都忘記的窘迫模樣,忍不住好心情地揚了揚嘴角,劃出好看的弧度,染上些許陽光,格外明媚燦爛。
不過,他依然擔心她的處境,手指一頓,換了別的號碼︰「青龍,幫我訂一張最快去紐約的機票。另外,盡快幫我再查一下白兮茹和沈樂這兩個人的資料,用那個系統。下機之前,準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