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看什麼呢？」齊叔剛進監控室，見他雙腳搭在桌子上，整個人悠閑地半躺在椅子上，就來氣，不滿地嘀咕著，「小睡很久了，去弄醒他。」
被稱為小五的男人，噌地一下站了起來，大步流星地跨到他面前，強烈地表示著自己的委屈︰「齊叔，您都喊大哥小，卻偏偏非要叫我老五。大哥好歹比我老多了，小五多好听。」
「之所以叫你老五，是因為你這油條夠老，臉皮夠厚。」食指在他面前搖了搖，齊叔對他的控訴表示駁回，繼而補充了句，「在我心里，這是對你無上的贊美。」
無上的贊美，無上，沒有其他優點能拿得出手，也就能贊美贊美他如銅牆鐵壁般的厚臉皮了。
小五察覺到他眸中稍縱即逝的狡黠，知道齊叔肯定又在心里罵他了，冷冷一哼︰「本少爺，原本有好辦法喚醒大哥的，現在，哼……」他果斷地別開腦袋，故意不去理會齊叔臉上的期待。
沈時的手術很成功，雖說流血比較多，可應該是無大礙的。齊叔原來估算他也最多就昏迷兩天兩夜，卻不想過了這麼久，還是沒醒。他也做了詳細的檢查，顯示一切正常。這次，他也顯得有些束手無策，有病就能治，可沒病的話，還真的無從下手。
齊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以示警告。可這回，小五算是鐵了心，視而不見。
「好，非常好……」齊叔輕輕地鼓了兩下掌，聲音頓時冷至零下，「听小若說，他打算做石油大王，下個月就會派人去南極勘探，準備開發油井，估計沒個三五七年是回不來的。他詢問我的意見，我覺得吧……」
話還沒說完，小五就立馬纏上去，腦袋擱在他的肩膀上，細細地撒嬌︰「齊叔，你知道的，我身體不好，去不得寒冷的地方，而且，我這不是要幫忙你照顧大哥的嗎？」
「哦……」齊叔的嘴角勾了勾，斂去剛才的冰冷，言語間多了幾分調侃和戲謔，「你不是沒辦法喚醒小嗎？怎麼替我照顧他？」
小五對齊叔的記仇和不依不饒，心里暗罵了千遍萬遍，臉上依然是和顏悅色的，那笑靨堪比洛陽最燦爛的牡丹花︰「我是喚不醒，不過，有人行啊。」
「有人？」齊叔擰了擰眉，疑惑地望向他。
小五不出聲，指了指身後的監視器屏幕，每個小窗口上都是莫伊塵的身影。
其實，從爬出車後座的那一刻開始，她的一舉一動都毫無遺漏地出現在這些屏幕中。她的謹慎，她的傷心，她的無奈，每一個表情，都清清楚楚在監視器上呈現。
齊叔不以為意，搬開他的腦袋，就轉身出門，自言自語著︰「我真是越老越糊涂了，正經事找老五，鐵定沒用。對，找小的戀人，想想辦法。」他對梁秉逸的印象可不是一般的好，在他看來，被女人傷了兩次的小，找個男伴也不錯。
又被齊叔嫌棄了一次，小五著實很郁悶，可下一秒，積在心頭的陰霾全部消散，更多的是不解。
「戀人？」他望著齊叔的背影納悶著，直到消失在走廊拐角，才緩緩地回神，手指依然對著屏幕，「那個伊塵，難道……不是大哥的戀人嗎？」疑惑叢生，他也不在意，隨手撥了個電話︰「放她進來。」
*
「冷靜，冷靜……」莫伊塵一遍遍地呼喚自己冷靜下來，必須想辦法先找到，不然，青龍一定會暗地里派人將她送回去。可是，那麼多守衛，她該怎麼混進去？
光明正大，不行；偷偷模模，也不行。
無奈，她只能繞著別墅轉圈圈，希望能找個地方，偷溜進去。可惜，這里防守嚴密得根本不透風，她都懷疑連蒼蠅都飛不進去，別說是她。
或許，是她的執著，感動了上蒼，竟然還有人來送貨。
于是，她趁著守衛一時不察，混在搬運工里，正大光明地進了醫院。等確定安全了，她就月兌了偷來的工作服，一間一間，慢慢地找。
花了整整半個小時，她才在某層最里面的房間中找到沈時。他安靜地睡在那，一動也不動，沉靜得仿佛一夜好眠的孩童。若不是他那慘白的臉色，以及隱約可見的白色繃帶，她還真的以為，他只是睡著了。
隔著厚厚的玻璃，她呆呆地凝著他的臉，眨眼間，好像就會消失。
她頓在原地，雙腿癱軟得無法再邁開一步，手顫巍巍地撫上玻璃，指尖滑動，細細地描繪著他的輪廓。「……」她巴了巴雙唇，淒薄的聲音從齒間溢出，無力蒼白。
額頭抵著玻璃，她不知自己就這麼站了多久。
天際微微泛白，純白的天光漸漸地淡了走廊上的昏黃，消了原本的死寂，增添了幾分生機，褪去她心間莫名的倉惶，慌亂的心跳漸漸平息，緩和。
雖隔著如此厚實的玻璃，她依然能感覺到他的呼吸，平緩，不急促，忽地松了口氣，挪動腳步，開門進了病房。
她在病床邊坐下，輕輕拿起他被面上的手，與之十指相纏，一手托著腮，安靜地等待他醒來。不知是心安，還是真的疲憊了，困意席卷而來，吞噬她所有的意識，她趴倒在他身邊，沉沉地睡去。
她的睡姿不算舒服，卻十分好眠，連
夢境都美好得如此真實。
夢中，沈時悄悄地醒來，注視著她的睡顏，眉眼好看地彎了彎。他伸手，輕輕地撫平她微蹙的眉心，小心翼翼地整理著她額邊的頭發，動作輕柔，目光專注，恍若她是他一生的珍寶，注入全心呵護的寶貝。
晨光漸亮，窗簾大開著，這明媚的氣勢銳不可當，輕而易舉地落滿整間病房，鬧醒了睡得正沉的莫伊塵。
她緩緩地睜開眼，模糊的視線中，一只大掌似乎從她眼前迅速地離開。她起身，整個人還來不及清醒，耳畔就傳來熟悉且動听的聲音︰「醒了？」
聲音微揚，十分清脆，完全沒有睡醒過後的暗啞和迷糊。簡單且蕩人心魄的兩個字，徹底醒了她，興奮從心底涌起，她幾乎要歡呼雀躍︰「你醒了？」
她一躍，扯動兩人扣在一起的手，疼得他倒抽一口涼氣。她反應過來，忙著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有沒有弄傷你啊？有沒有？」言語間，她的手探向他的胸口。
之前，她替他蓋被子的時候，不小心瞥見他胸前厚厚的紗布，刺眼的白色中還隱隱泛著些許紅，猛然一噤，手上的動作一頓，忽而變得十分輕柔。
不知為何，她就覺得，那是槍傷。子彈打在左胸口靠近心髒的位置，且如此厚的紗布還蓋不住血跡，定然很嚴重。
她幾乎要屏住呼吸，柔柔的聲音，弱不可聞︰「還疼嗎？」
「塵兒……」沈時抿了抿唇，喚了她一聲，聲音有些低沉，不似剛才那般清脆，像是疼的，「我沒事，一點都不疼。」
明明疼得頭上滲著密密的汗珠，明明疼得嘴角都在抽搐，還敢騙她？
他仿佛看穿她的心事，心疼她的心疼，輕輕抓起她的手，放在唇邊吻了吻，繼續安慰她︰「只是一點點而已，又不是沒受過傷。」
這個謊，他撒得面不紅耳不赤，連呼吸和心跳都平穩得出奇。除去五年前和上次救她時受的傷，他還真的保持著青幫從不受傷的記錄。如他這樣存活在槍林彈雨的人，每次都有驚無險地平安歸來，算是一個奇跡。
自從遇見她，他似乎也開始變得脆弱，卻也真正地像個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大哥，其實我對你真的很好奇。你可一定要立下遺囑，將你的遺體捐獻給我，讓我解剖瞧瞧，你究竟是哪個星球的怪物？
一想起這調侃，還真是好笑又好氣。
見他偷笑，莫伊塵覺得好奇，不免湊到他眼前，一雙大眼撲閃著疑惑︰「你怎麼了？笑什麼？」
沈時瞥見近在咫尺的小臉，目光停留在她紅唇上，頓覺誘惑，一口咬住她的唇，繼而繾綣。莫伊塵嚇了一跳，想閃躲，卻被扣住了脖子，又怕壓了他的傷，只能用手臂死死地支撐在床沿。
*
一大早，梁秉逸就被齊叔從床里挖了起來︰「你這怎麼當人家男……女……朋友的，小躺床上生死未卜，你卻睡得香甜。」
誰是男朋友，誰是女朋友，這倒真是個值得深究的問題。
「不是你說，有你在，死人都能活過來？」梁秉逸含糊不清地咕噥了聲，來不及換衣穿鞋，就被齊叔直接拎去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