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時緊抓著她的胳膊,目光灼灼地盯著她,仿佛要在她頭上燒出個洞,好好地看清楚她這顆腦袋瓜子里到底藏了些什麼。他深呼吸了下,平息著心中焦慮,可眉頭依舊沒有舒展︰「塵兒,這次的事並不簡單,說不定會有危險,我不希望你趟這趟渾水。」
「有你在,我不怕!」莫伊塵幾乎是月兌口而出,高高地仰著小臉,笑顏如花,凝著他的雙眸里水光瀲灩,柔情流轉。
——有你在,我不怕!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卻準確無誤地擊中他的心髒。她總是這樣,隨口而出的一句話,隨性而起的一個表情,就能讓他心疼不已。
他靜靜地呆立著,手不由地緊了緊,指甲似乎要嵌進她的肉里。他垂了垂眸,斂去眼底不斷涌起的哀傷,忽地抬眼,恢復往常的面無表情,嚴肅鄭重得有些駭人︰「塵兒,听話!」
莫伊塵不發一語,低垂著腦袋,一眼不眨地盯著自己地鞋尖。在他即將發飆的時候,怯怯地抬眸,死咬著下唇,一臉委屈︰「可是……」
察覺到他益發沉了的神色,她遲疑了陣,卻還是小聲地咕噥著,像是自言自語,可他听得十分清楚︰「逸哥哥的事,我怎麼能不管?還有小沫,那麼小的孩子沒有媽咪在身邊多可憐。」她也是個母親,血濃于水,親情甚至大過自己的命。
「塵兒!」沈時依然沉著聲,可嗓音中少了分冷硬,多了絲柔軟,似乎有些心疼,「我一定幫你找到她的下落,你乖乖地听話,听懂沒有?」
莫伊塵很像想吼一聲,她不懂。然而,面對他,她的心一凌,話在嘴邊徘徊了幾次,也被生生地咽了下去。她呆呆地望著他,有眷戀,有心疼,有嗔,更有怨,唯一不曾改變的便是毫無抵抗力。
無論他勸慰什麼,也無論他要求什麼,她都拒絕不了。
只是,這一次,骨子里的倔強不停地作祟,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填滿她的理智,話在嘴里劃過一遍,帶著幾分妥協和商量,甚至有點軟軟的乞求︰「兮茹失蹤,逸哥哥一定很傷心,很難過,我想陪在他身邊。……」
最後那一個「」咬得特別重,聲線糯軟得向上揚,如羽毛般輕輕拂過他的心,酥麻一片。
沈時受不了她這副嬌弱弱的模樣,心牆頓時塌下一大片,化成碧波粼粼的一汪春水。他強壓下這份悸動,隱去眸中一閃而過的溫柔︰「塵兒,我說過了,這樣很危險。」
「哼!」莫伊塵冷冷一哼,惱怒地撇了撇嘴,轉身走向樓梯。她托著腮幫子,沉默地坐在台階上,凝望著落地窗外的遍地金黃,整張小臉依然仿佛籠了層厚厚的烏雲。
沈時無奈地嘆息,這小東西到底知不知道,白兮茹的失蹤根本不是普通的案件,背後可能牽涉龐大的陰謀。他怎麼敢,又怎麼舍得,讓她只身處于那種危險中?
他一步一步地踱過去,緩緩地蹲下,雙手包裹著她的,深情地凝著她的眼楮︰「為什麼?」
莫伊塵美目圓瞠,有片刻的怔忪,疑惑攀上她的眼角,好看的眉心微微隆起。她本決心要和他冷戰,卻終究抵不過內心的好奇︰「什麼……為什麼?」
她的遲鈍,他不止見識過一次;她的木訥,他怕,終有一天成為他心底最大的痛。
「明知梁秉逸的身邊還有一個白兮茹,為什麼還要跟他結婚?」沈時微皺了下眉,很快舒展,不仔細便看不清,「而且,他們還有個孩子。告訴我,為什麼?」
是他和顧碧媛的婚姻,逼得她自甘墮落,抑或者退無可退?
心尖劃過一抹沉痛,雙手不自覺地僵了僵,捏得她有些疼。可他渾然不覺,只是一味地盯著她,好像要從她的臉上看出真實的答案,滿是期待的眸子讓她赫然。
她該如何回答?
難道告訴他,不能嫁給他,嫁給誰都無所謂?如果她和逸哥哥結了婚,逸哥哥便能擺月兌家族的束縛,安安心心地和兮茹在一起。自己已不能幸福,看著別人快樂,也是一種享受。
更何況,逸哥哥是她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若是沒有他,她一定會被爹地強行送入手術室,樂樂便不會安然地出生;若是沒有樂樂,自己不知該靠什麼撐下去,或者早已如她的愛情一般,隨風消散;若是她沒能活下來,她這一輩子都不知道,原來,在他的心里,自己並不是一點位置都沒有,僅僅是一點角落,她就已知足。
然而,她該如何回答?
告訴他,他們的孩子是因為逸哥哥而生;告訴他,她的命是因為逸哥哥而存;還是告訴他,他們再遇是因為逸哥哥而實現?
孩子的事,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告訴他。因為他已有了完整的家庭,更因為自己一時錯手差點害死顧碧媛,她的愧疚決不允許她破壞兩人的幸福,而最最重要的是因為,他最愛的人不是她。
「因為……」她支吾著,在腦海中搜尋著最合適的答案,「因為,我想逸哥哥幸福。若我嫁給了他,他便能自由自在地追尋自己的幸福生活。」
——逸哥哥,從今天開始,我保護你。
那是小時一句戲言,卻早已在心底扎根。可惜,長大了卻是逸哥哥一直
在保護她。
沈時眸光一閃,醋意和威脅潛藏在深不見底的墨黑中,沉默不語。
如此的沉默讓莫伊塵一噤,背有些僵硬,微微滲著冷汗。她靜靜地看著他,有些恐懼他此時的模樣,渾身好似籠了一層薄薄的寒氣,慢慢得擴散,好似要將周圍的空氣都凝結住。
她不敢開口,卻不得不用言語化解這莫名的壓抑。她怯怯地盯著他,時不時地咬下唇,緩緩地開口︰「我答應過逸哥哥,會好好保護他。可是,一直以來,似乎都是他在保護我。」甚至,不惜一切,包括他的生命。
這句話,她沒說,只是感動得有些哽咽,實在說不下去。
「你保護他?」沈時仿佛听了一個笑話,卻又覺得不好笑。明明是自己愛的女人,可由始至終保護她的竟是別的男人,他又有什麼資格嫉妒,怨恨?
「嗯。」莫伊塵重重地點頭,顯然有些氣憤,他居然不信,居然敢笑話她,「逸哥哥是庶出,再加上小伯母的出生差,從小就被鈞哥哥欺負,而且連左右鄰居也時常笑話他,再加上從小時候長得矮小,就老是受挨打。」
她頓了頓,望著他若有所思的樣子,知道他開始信了︰「而且,梁伯伯和大伯母都不喜歡他,大伯母更討厭,總是罰他打他。好幾次,我都看見大伯母不停地用手指戳著他的腦袋,破口大罵,而小伯母就淚眼汪汪在一旁求饒。後來一次,他又被罰在門口跪整夜,其實,我也是心血來潮,陪他聊天,陪他受罰,梁伯伯一看見就不罰他了。所以,我答應了他,以後有罰一起受。」
沈時擰了擰眉,神情有幾分凝重。
沒想到,在美國地下賭場呼風喚雨的德羅巴,竟有這樣悲慘的小時候。不過,他的心狠手辣,他的不留情面,還是跟他的童年分不開的。如若不是受過這樣的待遇,也不會成就今天的德羅巴。
德羅巴,是梁秉逸在地下世界用的一個名字,也是道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人物。美國90%的地下賭業都在他手上,他幾乎壟斷了這一行業。
傳說中,他手段毒辣,在他的賭場里從沒有欠錢不還一事,更沒有出千者能活下去的例外,所以,無論是富豪官員,還是街邊混混,都喜歡去玩兩把。
因此,他的地下賭場是幾乎是處于陽光下,這是一個獨特的存在。
其實,自己也曾想過,白兮茹的失蹤可能與德羅巴有關,轉念一想,又覺不對。如果有人知道德羅巴就是梁秉逸,那在美國,根本沒人敢打他女人和孩子的主意。再加上青龍調查的資料,白兮茹父母的資料中曾有一段時間沒有任何記錄,而那恰好就是她母親懷孕的時候。
整整十個月,資料中只提及白父陪白母在僻靜的島上待產,這樣的一筆帶過,著實值得懷疑,懷疑有人篡改了資料,甚至沒那段時間的資料。
「塵兒,你可以陪著梁秉逸。」沈時淡淡地開口,卻在她面露興奮之時,話鋒一轉,「不過,我必須陪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