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時愣了愣，微微抿了下唇，彎起一抹自嘲。對顧碧媛，他可算是傾其所有地寵她，呵護她，數十年如一日。究竟是因為愛，還是因為愧疚，他已分不清了。
「若不是我，碧媛不會成為無父無母的小孩。」他微微仰頭，像是在回憶。
當年，他離家出走，卻被人販子賣到了美國。他和很多孩子不是被帶到劇場表演，就是打斷了手腳去街上乞討，甚至被賣到風流場所供人玩樂。他算是幸運的，在一個劇場表演，卻也過得非人的生活，每天食不果月復不算，還要不斷地虐打。表演得不好要打，客人不多要打，連打賞少點也會被打。
皮開肉綻也是習以為常，他最受不了的是，劇場里有兩位變/態的，對他很有興趣。他那時十歲，一副小紳士的模樣，穆家已是名門望族，自然把他養得細皮女敕肉，光滑白皙，也自然深得那些變/態的鐘愛。
好幾次，他有驚無險地從他們手中逃月兌。那一夜，陰雲籠月，天很黑得幾乎見不到一絲光，他們兩個又來了。這次沒有以前那麼幸運，在道具室里，他被扒光了衣服扔在角落中，眼見兩人婬笑著靠近，害怕和恐懼逼迫得他不得多思，撿起地上的道具刀往前沖，狠狠地刺進其中一人的身體中。
鮮血汩汩流出，在他指間流淌，染紅了他的一雙迷茫的眼楮。另一人尖叫，倉惶跑開去喊其他人，他仍呆呆地站在那，直到刺傷的人砰然倒地，手中的刀也隨之落地。清脆的聲響，將他的理智生生地震醒，他跌跌撞撞地逃跑。
這是他人生最狼狽的一次，光/果的身上全是血跡，像過街老鼠一般，穿梭在潮濕的巷子中，躲藏在黑暗的角落里。每天，裹著紙箱溫暖身子，靠著別人扔掉的變質食物過活，直到遇見顧碧媛。
那時的她，是個活潑開朗的女孩，有著如陽光般燦爛的笑容。她發現了他，帶他回家，給他飯吃，給他衣服穿，甚至給了他一個家的溫暖。
只是，好景不長，那幫人找到了顧家。
那一刻，他才知道，被他刺傷的人傷重不治，當場死亡。而且，那人正是這里一位有勢力老大的新寵，且揚言要為他報仇。來的人並不多，七個而已，卻個個凶神惡煞，一進門便喊打喊殺。顧氏父母很快倒在血泊中，不省人事；顧碧媛如發了瘋般，操起廚房的西瓜刀就拼命地砍；而他呆滯地站在一邊，血腥的場面全部刻入腦海，再次喚起那日他殺人時的場景，瘋地沖出去，躲回那些潮濕陰暗的角落。
顧碧媛再次找到他，他們遇上了齊叔，噩夢般的日子才徹底過去。
齊叔有些怔愣，從不知道小如此寵著小媛竟是因為她父母的死。他一直以為是愛，原來，愛情只是一部分，根源是愧疚。
「那你打算怎麼做？」他難得地擰了擰眉，雙眼微眯，可擋不住的疑惑還是從狹長的縫隙中溢出來，「你想跟小媛攤牌，然後和塵丫頭在一塊？」尾音咬得很重，沒有不贊成，而好奇的成分顯然更重一些。
沈時遲疑了一陣，好久才回答了聲︰「沒有。」
——碧媛，無論想你要什麼，我都不會一切地幫你完成。只要你有需要，我便會在你身邊，這個以前的承諾，一輩子都會有效。
顧碧媛當時的回答是，希望他娶她，所以，他們就順其自然地結了婚。只是一段名義上的關系，卻沒有任何實質的意義。他有時候也會想，這算什麼；有時候也會後悔，不結婚會怎麼樣。
齊叔冷嗤一聲，話語間略帶著幾分警告的意味︰「一個女人的青春很短，若你不能給她所要的，就爽快點，早些松手，放她去追尋自己的幸福。不要拖著人家，陪你在時間里慢慢煎熬。她給不起，你更要不起。」
這話如重錘般，重重地擊打在沈時的心尖，且是一擊即中，直指要害。他猛然一窒，慢慢地垂眸，專注地凝著某個點，沉默不語。
「小？」齊叔輕喚了聲，見他毫無反應，也明白自己的話重了些，忽而婉轉了些，「小，你到底愛的是誰？你必須要娶的人又是誰？你清楚了嗎？塵丫頭還是小媛？」
沈時思索了許久，驀地舒展了眉，抬起頭望向齊叔︰「我明白了，我愛的是塵兒，很愛很愛，一生一世只愛她一人。」
「只不過……」他話鋒一轉，嗓音低沉了些，可臉上的神色並未有半點變化，「我必須娶碧媛，無關愛情，只是一種責任。」
愛一個人，無需在一起，只要放任她幸福，偷偷在遠方望著她的快樂便會快樂；而責任，是一生的承諾，照顧她，呵護她，讓她一輩子無憂無慮，就好。
齊叔嘆息了聲︰「小，你終于明白了。」
其實，他應該早就明白。
「事實上，我早已發現自己的心，早已做了決定。五年前，在碧媛回頭找我時，我還能繼續寵著塵兒，證明我是真的對她上了心。」沈時停頓了下，舒了口氣，「當我明知道，碧媛會對塵兒不利，甚至親眼看見她想殺了塵兒，而我卻仍能無動于衷時，我就已經決定對她負責一生，無論她做過什麼。」
意料之外，只有沈樂，他和塵兒的孩子，所以，規則被徹底打破，所有的游戲被翻盤
，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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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明知道，碧媛會對塵兒不利，甚至親眼看見她想殺了塵兒，而我卻仍能無動于衷時，我就已經決定對她負責一生，無論她做過什麼。
短短的話，如銳利的冰刺，狠狠地刺穿她的耳膜，痛得她喊都喊不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