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江軍民們的普遍感覺就象是做了一場夢,1631年12月之前,是噩夢部分,而自那以後,這個夢就變成了美夢,一個美得讓人不敢相信的夢。然而,美好的變化並不是夢,而是實際存在的。
首先,大家伙再也不用擔心缺衣少食了。有了江南運來的大批糧食,不光是當兵的有了足夠的糧食,就是平民百姓也不再餓肚子了。
其次,大家都有錢了。當兵的餉銀不但比以前多了,還能每月按時發到手上。大家伙也都有活干了,許多的新興工場,農業和漁業生產,還有日益發展的海上貿易,只要肯干,有的是地方要雇你。
再一個,從1632年5月1日開始,這里也實施了公民制度和免費醫療制度。所有東江人從此對那個只聞其名,未見其人的黃氏主公有了強烈的歸屬感,不再跟以前似的,感覺和實際待遇兩方面都是大明朝的海外棄民。其實誰坐的天下,對于升斗小民來說,真的無所謂,只要自己的日子能過好就行。
最關鍵的,當然還是人身安全問題。如今,東江軍民的安全感更是達到了無與倫比的地步。首先,這是來自鋪天蓋地的宣傳,每個東江軍民都知道,如今他們的主公,是個幫助祖大壽都督打敗了後金進攻的厲害人物。其次,自然是大家的實際見聞,許多的堅船利炮,無數的火槍火器,不少人平日里都是親眼見識過的。整個東江軍隊的人數雖然比以前少了,但大家都知道,這軍事實力比以前強了太多了。而且,現在東江不再是孤懸海外了,遼東,山東,甚至江南,一旦有事,都會有人馬竭力來援。
東江現在的正規軍總兵力,就是一萬兩千人,其中兩千人是水軍。當然,緊急狀態的時候,全民皆兵,東江百姓還是很有軍事潛力的。這些部隊大部分駐守于旅順口,廣鹿島,皮島等處。
由于後金軍並沒有強大的水師,許多島嶼倒是不怕後金來攻。也就是旅順口這個與大陸相連的地方,還有皮島這樣緊靠陸地,寒冷冬季萬一海面結冰,就容易被攻擊的地方需要重點防御。不過,現在新的東江鎮將士們兵精糧足,又有了比後金射程更遠的大鐵炮助威,還有鐵絲網和壕溝技術的使用,配合著火槍和火器,沒有理由守不住。
從1632年的春天開始,後金方面對旅順口等要塞的許多次試探進攻,沒有一次能佔得便宜。而東江方面,運用水師,隨時可以從漫長海岸線的任何一點發起快襲,隨便佔了一點便宜就往海上撤退,絕不深入,使得皇太極等深為頭疼。
沒有好的對付方法,除了撤離沿海一帶的居民之外,皇太極只能是下令後金方面開始打造自己的水師。不過,這水師豈是短時間能趕出來的?
「許大叔,你說這官府的人會把我們怎麼的?我們該怎麼辦呢?」在蒲縣的牢房里,被俘虜的那些賊寇們正在為自己的前途擔憂,一個臉上稚氣未月兌的少年仰起頭,向正在牢房粗木柵欄後沈思的一個中年男子發問,話里滿是擔憂。
這個被少年叫做許大叔的中年男子,無疑是這個牢房里最有威望的人物。也是,許二斌和其他以前只是拿鋤頭的農夫不同,他可是軍伍出身,是當年從遼東私自逃回來的潰卒。
許二斌回過頭,對這個父母早已雙亡,一直跟著自己的鄰家孩子,溫顏安慰︰「冬娃子,別擔心,不會有事的。如果官府要殺我們,早就該動手了。」
話是這麼說,其實許二斌自己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真不知道明天等待自己等人的是什麼命運。
昨天,許二斌是走在隊伍前頭的。突然炸響的地雷雖然沒有把他炸個正著,但激起的氣浪卻一下就把他給震暈了。許二斌倒下時,腦海里的念頭是︰「完了,踫上朝廷邊軍的圍剿了。」等他醒過來時,已經和其他人一起被關在這里了。
令他感到奇怪的是,為什麼他們會被關在這蒲縣的大牢里,那些官兵怎麼沒有第一時間砍了他們的頭,向上面報功領賞。大明朝一向沿用兩種不同的標準,來制訂將士的賞功細則。第一,是從決定戰局勝敗的整體出發,考察軍士的實際作用和勇敢精神。第二,就是以斬獲敵人首級的多少,來評定賞格等次。因此,殺良冒功的事情許二斌都見過不少。就是戚繼光在南方抗倭時以「鴛鴦陣」訓練士卒時,也不過規定凡遇戰斗,陣中執長牌、長槍、狼筅等當先長兵不許帶解首刀割首,殺倒之賊由本隊短兵割首,戰後一隊統一論功,「每顆首級以三十兩論之,當先牌槍筅分二十兩,砍首兵二兩,余兵無分者一兩,火兵雖不上陣,本隊有功,亦分五錢。每顆本隊鳥銃手亦分二兩。」
這一回,事情有些古怪。自己這些貨真價實的賊寇不但沒有被砍頭,昨天晚上和今天一早,牢里的每個人還領到了一份粥喝。這粥雖然不是很稠,但至少自己這些人不會被餓著。雖然獄卒們看守甚嚴,態度並不好,罵人的話也有,倒也不曾動手打人。遇到如今這樣的待遇,許二斌還真是有些納悶。
剛安慰了冬娃子,就見牢外來了一隊官兵。這一隊官兵除了領頭的,其他的人人手里端著模樣怪異的火銃,火銃前頭還有閃著寒光的尖槍頭。
「你等選出三個挑頭的,隨我等去安葬你們死去的那些人。」領頭的口中說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驚訝的話語。
看著一幫人沒有反應,這帶頭的又說了一遍。這一回,听清楚的眾人選出了許二斌等三個人,隨著這隊官兵走出了牢房。
沒多久,這些人就到了城邊的亂墳崗。在這里,許二斌看到了好些個認識的自己人,還有兩個輕傷員,互相攙扶著。看來,自己這邊被俘的人太多了,原來的蒲縣牢房都裝不下,大家被分開關在各地了。
許二斌等看到自己這邊死去的人都用草席給卷了,放在一塊空地上,邊上還有一個事先挖好的大坑。
一個穿著官服的老者首先說了一通話,大意就是死的人本來都是大明朝的良民赤子,因為走投無路成為了賊寇,情有可原。如今人死了,一切都過去了,希望死者安寧。
接著,一幫請來的和尚們為逝者做了一場法事,然後把人葬入了那個大坑。
許二斌等一眾旁觀這場葬禮的人都激動得熱淚盈眶。雖然簡單寒酸了一些,但在亂世之中,作為造反的人能有這樣的身後待遇,實在是莫大的幸運了。
這場葬禮結束後,回到牢房的許二斌等人自然把情況轉告了同伙。大家都感嘆不已。
之後,蒲縣自衛營對這一干俘虜進行了處置,本著自願原則,凡是願意留下的可以在蒲縣留下。符合招兵條件的,可以轉為自衛營的戰士。不願留下的,也可以走,每人奉送三十文路費。見識了這支鄉勇部隊的仁義,又得知了鄉勇的優厚待遇和犧牲鄉勇的身後榮耀,還有蒲縣百姓們安居樂業的景象,許二斌等人絕大多數都舍不得離開,只有不到十個人領了路費走了。蒲縣自衛營不但補足了犧牲的人員,還多了近五十人的兵力。
這邊蒲縣把賊寇將要來襲的消息第一時間通知了鄰近的州縣,這個軍情也隨著塘報的傳遞告訴了大明朝廷。得到消息的各方反應不一。比如,大寧縣,吉縣等縣令極為重視,開始安排守夜等防守事宜。而這個軍情到了隰州,卻是另一番景象。
守備高逸看了塘報,滿臉不屑︰「擊潰賊寇兩百多人,就憑一些鄉勇?有首級等驗核實績嗎?」當得知沒有首級,高逸立馬冷笑道︰「又是一伙虛報軍功,危言聳听的刁民。不用去理會他們。而且,吾領著這一眾精兵強將,何懼些許毛賊!」于是,隰州繼續歌舞升平。
話說,從陝西過來的農民軍,自起義軍頭領王嘉胤死後,在紫金梁(即王自用)的帶領下,會合了山西境內的他部農民軍,聲勢復振,這個時候一共有三十六營,號二十萬。二十萬人,雖然是拖家帶口的,許多人並不具備戰斗力。但人數如此之多,就是一人吐一口唾沫,加起來也不好對付了。
各部農民軍分頭作戰,如水銀瀉地,使追擊的大明官軍疲于奔命。這個時候,山西的農民軍主要活動于三個地區,一是今天的晉南臨汾一帶,一是今天的晉東南晉城、長治一帶,再一個是今天的晉中地區。崇禎皇帝命令宣大總督張宗衡駐平陽,統領士卒約八千人,負責今晉南、晉東南四十一州縣的追剿事宜;山西巡撫許鼎臣駐汾州(今天的汾陽),統領士卒約七千人,鎮壓今天的晉中地區的農民軍。
蒲縣的這份塘報到了上面,就被淹沒于一堆敵情報告之中,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