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守將瓦爾德斯又派人隨同中國軍隊前往淡水,勸降那里的西班牙守軍,把淡水要塞移交給中方。根據事前達成的協議,中國人同意,凡是西班牙人,都可以攜帶少量隨身財物,乘坐他們自己的船只分批離開台灣,返回呂宋。至于那些菲律賓土著士兵,勞工奴隸等自然得留下來了。
包括諾諾在內的這大批人就這樣被他們的主子拋棄了,等待他們的將是那些繁重危險的工作。比如,沿著淡水河上行二里,沿著一個通向基隆方向的支流可到達今天的北投,這片區域蘊藏豐富的硫磺,他們將和原住民一道開采硫磺。寶島台灣可以開發和需要開發的地方多了去了,很需要這些呂宋土著流血流汗的無私奉獻。
入城後的第三天下午,軍事觀察團的成員們都得到了通知,一起到議事大廳召開戰後總結會。
大家進得大廳,只見廳子的中央擺了一個大大的桌子,桌子上頭是一個精巧的模型,這基隆一帶的海岸灘涂,山形地貌,炮台城牆等,無不栩栩如生地呈現在眾人面前。
基隆的大致地貌,黃復華倒是清楚的,可近四百年以前的詳細地形,自然是無法得知。所以,事先交代的只能是一些簡單的戰斗預案,而沙盤推演只能是事後進行。
看見大家都到齊了,此次出兵台灣的負責人黃煒先簡單介紹了戰斗經過及其戰果,然後,就宣布「沙盤推演」正式開始。
參加戰斗的指揮官們紛紛發言,探討著戰斗中的得失。
「我們應該先派幾艘小船先抵近觀察。大家看,這個地方更適合作為登陸場。」
「我覺得這次的登陸地點也不錯,保持突發性更重要,足夠彌補其它不足了。」
「這里正好是要塞防御的一個死角,當時我們應該集中火力壓制這里,從此處突破!」
「我認為,這里地形開闊,有利于沖鋒。」
「我們完全沒有必要打得這麼著急,此處土質較軟,完全可以展開土工作業,慢慢接近要塞,等只剩下最後三十米時,再一舉以密集的手榴彈攻擊炸毀城牆,打開缺口!」
氣氛熱烈的討論使得大家都很興奮,本來只是在後面旁听的觀察團成員們也禁不住走上前去,參與其中。
當晚,隨行的軍事觀察團里,東江過來的兩個朝鮮人中間的一個,在聖薩爾瓦多城里的一個建築物里,就著燭火秉筆疾書。那一手漂亮的小楷,就是大明朝普通的讀書人,也是要仰望的。
西班牙人既然已經投降,如今享受的自然是戰俘待遇,主要被集中在教堂等地方,不論白天黑夜,外頭還有中國士兵嚴密的看管。只有少數身份高的西班牙人,還可以享受單間甚至單棟的高級戰俘待遇。聖薩爾瓦多城里的許多建築物,自然已歸基隆的新主人使用了。
「臣,兵馬虞侯李毅,于崇禎五年三月奉旨探查明國東江事宜。微臣以黃海道樸府尹親佷隨從之身份,假貿易之事,先至東江,後下江南,深入考察東江鎮今日之種種情形。先前至江南之前的微末所得,臣已經一一呈報。」
這個朝鮮國的軍官也以崇禎紀年,是有緣故的。
1627年,後金方面派大貝勒阿敏掛帥,統領三萬余騎,出兵攻打朝鮮。後金兵直抵平壤立營,逼迫朝鮮李朝永絕明朝、入質納貢、去明年號、親盟宣誓,改為和後金是兄弟之國。朝鮮國王李倧等認為︰「今日之勢,既不能戰,又不能守,奈何不和?」與後金議和是「緩兵之計」,「未為不可矣」。
饒是形勢所迫,但議和一事還是在李朝內部引起軒然大波,許多人都呈送奏折反對和議。太學生尹鳴殷等上書,「請斬差胡與樸蘭英等首,函送天朝,舉義斥和,背城一戰」,還有人說︰「朝廷不思大義,通好丑虜,忠義之士扼腕,介冑之士解體。」
後金方面提出的四個要求讓朝鮮人苦惱不已,經過雙方一個多月艱苦細致的外交談判,最終,雙方關于這四點達成了一致。關于永絕明朝這一點,李倧認為「大義所系,斷不可許」,後金看到朝鮮方面態度堅決,只好表示「不絕天朝一款,自是好意,不必強要。」後金仍然承認朝鮮對明朝的臣屬關系。朝鮮最終接受後金要求的入質納貢條件,「和好是兩國所欲,故曾遣重臣,兼致禮物」,「以木綿一萬五千匹,綿紬二百匹,白布二百五十匹,虎皮六十張,鹿皮四十張,倭刀八柄,鞍具馬一匹送于虜中」。
朝鮮就連寫給後金的文書中都寫著明朝皇帝的年號,後金對此非常不滿。最後,雙方約定,依中國揭帖的式樣為例,不書年號。朝鮮國王李倧以母喪為由,「三年之內,絕不殺生」,拒絕殺白馬黑牛,親自與後金盟誓。最後,兩方都接受了劉興祚提出的新建議︰「主盟之人,親自宰牲禮也。而國王在憂服中,不敢強請,國王則于殿上焚香告天,令大臣于外處刑牲以誓。」後來,朝鮮國王李倧又在阿敏不退兵的威脅下,派遣王弟李覺赴平壤後金大營,再次舉行盟誓。
和議既成,後金和朝鮮就成了兄弟之國,當然,後金是兄,朝鮮是弟。兄長國的大貝勒阿敏,在和約達成以後,還是命令八旗將士,「分路縱掠三日」,朝鮮方面損失慘重,「海邊一帶,已成空壤」,「子女財畜,蕩覆無余」。
所以,朝鮮國上上下下,對于達成的「丁卯和議」深感恥辱,心里頭是很不願意的。大家對大明上國,感情還是頗為深厚,平時文書里也都是以崇禎紀年。
甚至,直到今天,標榜自己有底蘊和傳承的韓國人,在一些隆重的儀式上,穿戴的還是明朝時期的冠服,還有人仍以崇禎紀年,這都得崇禎三百八十多年了。所以,若論那個皇帝的年號使用時間最長,還得算是最終上吊自殺的倒霉崇禎皇帝。
兵馬虞侯李毅這個時候稍稍停了一會,把眼光瞄向了旁邊的一個楠木小箱子。這個小箱子里,不僅有剛發下來的「軍事觀察津貼」十兩白銀,還有明朝友人們的諸多饋贈。李毅心頭一陣熱乎,他把手中的毛筆在旁邊的硯台里潤了潤墨汁,順了順筆頭,繼續寫道︰
「此次,微臣隨同東江派到總部輪訓的軍中小官三十六人,與遼東商船一道來到了明國南直隸蘇州府太倉道崇明縣。在這里,下臣看到了上國之民把天上的閃電,抓伏于一線之中,雖隔數十里,而訊息瞬間可至。更有一爐,納火神于內,可驅動鐵船,一日而至千里。
微臣原本只打算考察民情,再暗中探問現時的一些練兵之法。也許上國之人對我的身份有所察覺,因為往日的友好邦交,一應軍中訓練,都允許我一道出席。此次出兵台灣,更是允許微臣和半數東江輪訓軍官同來觀察。
明國今日之台灣,即明國前古所謂之夷州,離閩地不過一晝夜之船程。論起台灣之大小,似乎該島地域與我國一道之地域相仿。此次觀戰,微臣著實大開眼界。明國水師船堅炮利,火器犀利,憑兩倍于敵之兵力,僅過兩三日,即令據有堅城之數百佛郎機人俯首稱臣。更有沙盤演練一法,甚為奇妙。等到返回國內,微臣可以親自演練一二。
(佛郎機人本是對葡萄牙人的稱謂,明朝時也被用來泛指歐洲人,外國人麼,都是一個模樣。而西班牙和葡萄牙更是曾經歸同一個國王統治,所以這個朝鮮人把台灣的西班牙人也說成是佛郎機人。)
如今大明軍士平時訓練刻苦,給養極為豐厚,撫恤特別優厚。因此,臨戰之時,一個個勇猛如虎,靈活如豹,奮不顧身地向敵進攻。
微臣竊以為,今日之明國,已盡復上國之雄威。去歲遼東大凌河一戰,上國已挫虜之銳氣,亦為復起之明證。今日與佛郎機人一戰,勝得酣暢淋灕,兼又信守承諾,放歸西番,泱泱大國風範,令人感佩。
金國無禮至極,對我國多有討索。是可忍,孰不可忍。東江諸君,都說他們可以全力地匡助我國,共同對付後金。多日探討,他們提供了許多有益意見,微臣歸納如下︰
其一,大明朝如今水師艦船眾多,東江又與我國近在咫尺,如有重大戰事,數日間就可有上萬人來援,江南各地更可動員兵員十萬計,絕無丁卯年我朝鮮國獨力作戰的憂患。
其二,東江願意無償提供各式地雷。若有戰事,我等事先可將地雷置于義州等後金進軍之地,其騎兵優勢,將備受克制。
其三,以對金國的納貢,即可換取紅衣大炮、犀利火槍若干。明國更可以售賣此等軍器與我,足可增強我國的軍力和防備,何懼跳梁虜寇。
雖然,臣覺得今天的東江軍鎮,跟往日的情況頗有不同,似乎已經另成體系,這崇明才是東江軍械和糧草的後方供應基地。不過,這是上國的內部事務,我等不必細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