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下起了雨。
一場秋雨一場寒,室內有著秋日清涼卻蕭瑟的氣息。窗台的汝窯青花瓷瓶中,一束格外嬌艷的美人紅。
紅玉笑著解釋道︰「這紅色菊,是去年貴妃娘娘命人從宮里移植過來的,多虧服侍將軍,奴婢才有這開眼界的福氣。」
蘇 抬眼打量面前人、瓶中花。紅玉身著一件水紅色比甲,面頰白里透紅,她不由笑道︰「不錯,人面嬌花相映紅。」
紅玉靦腆一笑,「將軍就別打趣奴婢了,您換上女裝,可是連貴妃娘娘都自嘆弗如的。」
門外傳來翡翠的語聲︰「侯爺,您怎麼過來了?」侯爺二字,喚得有些譏誚之意。
蘇 搖頭,「這丫頭,說話比你我還要不入耳。」真是有什麼樣的主人,就有什麼樣的僕人。
蘇陌語氣不善︰「我怎麼就不能過來了?我來看望二姐不行麼?」
「把他叫進來吧。」蘇 坐起身,在背後墊了個迎枕,倚在床頭。
紅玉應聲而去。
少頃,蘇陌皺著眉走進來,一襲天青色錦袍,玉樹臨風,十足的文弱書生相。他躬身施禮之後,關切地問道︰「二姐可好些了?」
「沒什麼事,坐吧。」蘇 好笑地看著他,「你倒是好事連連,娶妻,又加封侯爵,何時給我添個佷兒?」蘇陌成親之事,多少有些倉促,她是在征途中接到家書才知曉的。
提起侯爵的事,蘇陌顯得有些不安,「還不是因為二姐屢建奇功,聖上才平白封了我一個侯爵。」再說婚事,他又顯得有些歉然,「未等二姐出嫁,我便娶妻,實在是不該,還望二姐莫要怪罪。」
蘇 蹙眉,這幾句話怎麼听怎麼別扭,胡亂敷衍道︰「好說,好說。」
前來上茶的翡翠听了姐弟二人的話,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蘇陌當著蘇 的面,不敢說什麼,只是斜睇她一眼。
蘇 不以為意,打圓場道︰「你若等我出嫁,怕是來日方長,娶妻成家也是好事,如此,也能多個人孝敬娘親。」
「成親之事,說來話長。」蘇陌喝了一口茶,苦笑道,「太後不知我早已定了女圭女圭親,今年開春兒,話里話外有為我指婚的意思。大姐在宮中听說了,便命人帶話過來。娘親無奈之下,便做主命我盡快完婚了。」
太後的手伸得可真長。蘇 在心里罵了一句死老太婆,望向蘇陌時,又覺得活在這社會背景下的男女都夠命苦的。蘇陌今年才十五歲,卻已是為人夫的人了。斂起心緒,她正色叮囑道︰「成家了便要懂事些,別似以往那般頑劣就好。」
「二姐放心。」蘇陌爽快地應允之後,起身告辭,「晚些時候再來探望姐姐。」
蘇 則直言道︰「不必了,等我痊愈之後再說話吧。」
「也好。」蘇陌又打量她幾眼,橫豎看不出病態,放下心來,笑著離去。
蘇 轉而叮囑翡翠︰「他現在有了妻室,不似以往,你收斂些,不要害得他被夫人看輕。」
翡翠的性子很是活潑刁鑽,在這府中只對蘇 惟命是從,當下連連應是,「將軍放心,奴婢以後定會謹言慎行。」
其實也怪不得翡翠,蘇陌以往喜和丫鬟們嬉鬧,和誰都沒有個主僕之分。成親後想立威,的確是難了些。
都說老子英雄兒好漢,蘇家卻是個例外。蘇陌出生在兵荒馬亂的年代,自幼體弱多病,太夫人又只得這一子,自然處處嬌慣縱容,多年下來,蘇陌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和兩位姐姐相比,他更像個女兒家。太夫人閑時總是嘆息,說二女兒和兒子投錯了胎,將軍府就是典型的陰盛陽衰。
念及此,蘇 忍不住笑得唇角彎彎。
紅玉去了趟馬廄,回來後氣呼呼地道︰「王爺送您的那匹小馬應是病了,自昨夜到此時一口東西也未吃,依奴婢看,放出府去算了。」
蘇 應道︰「找人給它看看。總歸是條性命,留著吧。」她不是只愛寶馬,是自骨子里喜歡馬這種生龍活虎的動物。若說討厭,她只是討厭小馬原來的主人罷了。
「將軍說的是。」紅玉會錯了意,「萬一王爺查問起來,馬不見了,還真不好交代。」
「隨你怎麼想,把馬照看好就行。」蘇 把迎枕拿開,躺去。思量片刻,眉宇舒展開來。外人忌憚他攝政王,她卻偏偏要給他添堵。
——
太後指婚之事,以啼笑皆非的局面結束了。
昨日是蘇 在接旨之前暈倒在地,今日,楚雲錚又听到了永寧侯府傳出來的風聲。人們說,昨夜時開不知是吃醉了酒發狂,還是中了什麼邪,竟莫名其妙爬上了屋頂,之後摔了下來,傷勢不輕。人們還說,兩人先後出事,只能說明這樁婚事是凶兆,若真成了親,怕是會鬧出人命的。
皇帝本就是勉強答應了這件事,現在兩邊皆是如此,自然趁機勸太後收回成命。太後若再一意孤行,就未免遭人私下傳出閑話,只得作罷。
當機立斷,佔盡先機,蘇 這件事處理得很漂亮。楚雲錚對她高看了一眼,卻沒想到,自己生出的這一絲贊許,只維持了一日光景。
翌日一早,總管氣喘吁吁地跑進王府正殿,愁眉苦臉地稟道︰「王爺,屬下有罪,您下令責罰吧。」
楚雲錚問道︰「何事?」
「那汗血寶馬,又被人盜走了。」不知是急的還是跑的,總管額頭已冒出了汗。
沒想到,這大將軍還是個慣偷。楚雲錚蹙了蹙眉,「此次可有留下什麼?」
總管忙道︰「非但沒有,還把圍欄上的字跡用劍削去了。」
這一點,是他疏忽了,現在連僅存的憑據都沒有了。可誰又能想到,她會第二次來盜馬呢?戰事平息,她約莫是和自己一樣,太閑了吧。楚雲錚步出正殿,吩咐道︰「備轎。」
總管問了一句︰「王爺要去何處?」
楚雲錚淺淺揚唇,笑意深沉,「探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