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錚冷眼相看。
「還望副帥海涵。」蘇 起身,一躬到地。不管錯沒錯,都先賠禮道歉,因為還有求于他。
看她笑得像只壞狐狸,楚雲錚的不悅莫名其妙地消失一空。和她生氣,又何嘗不是自討苦吃。再者,現在也的確不是跟她計較的時候。神色一緩,問道︰「何事與我相商?」
蘇 道︰「今夜,你隨我進一趟渝龍,我需要兩張面具——吉祥要扮作我的樣子留在帳中。」
「好說。去做什麼?」
「你看看我的克敵之策,可行的話,這場戰事已見分曉。」蘇 笑得有些落寞,又有些解月兌的輕松。
「我去準備,晚間再來尋你。」楚雲錚說著步出帳外。他和她一樣,希望這里的一切早日結束。
他前腳剛走,趙靜成便來求見。
蘇 想規勸趙靜成回頭是岸,只是自知沒有那份耐性,才一直按捺著沒動,此際他主動來找,自然喜聞樂見,當即命如意將人請進來。
「元帥。」趙靜成慢吞吞走進來。他生得滿臉絡腮胡須,身材高大魁梧,素來性子耿直、語聲洪亮,今日卻是自眼底透著心虛。雙膝彎曲,跪倒在地,他悶聲道︰「元帥,末將有罪,只求一死。」
蘇 神色淡淡的,「何罪之有?講。」
趙靜成抬起頭來,銅鈴般的一雙大眼滿是愧疚,鼓足勇氣道︰「末將為了一己之私,為廉王所用,將元帥置于險境,末將該死!」
蘇 換了個姿勢,雙腿交疊,抬手整了整戰袍,顯得極為放松,「如何為廉王所用?」
「廉王的爪牙花言巧語騙了末將,說元帥與……」趙靜成緩緩垂下頭去,「與王爺若是你情我願,聖上得知定會龍顏大悅,成全這一樁美姻緣。末將本就覺得秦大人配不起元帥,又有求于廉王,便寫了一封書信,以便讓朝廷得知此事……這兩日思來想去,才知是上了當……」
有勇無謀,便是如此吧。蘇 輕輕噓出一口氣,問︰「廉王給了你什麼好處?」
「不瞞元帥,末將娘親、發妻身患惡疾,這段時日已耗盡了我與兄長的積蓄,仍是不見好轉。廉王給了末將五百兩紋銀貼補家用,要末將幫他做事。」說到這里,趙靜成語聲微凝,似是有些哽咽,身軀緩緩伏在地上,叩了三個響頭,「今日,末將已將紋銀全數退還。末將死有余辜!」
蘇 抬手,用力揉了揉眉心處。自來是忠孝不能兩全,為了對得起她,趙靜成舍下的是能救至親性命的錢財。這樣的局面,其實比義無反顧的背叛更讓她心酸。轉念一想,她又覺不對,冷聲問道︰「為何不來找我相助?」
趙靜成道︰「末將對元帥家境略有耳聞,永寧侯亦曾講過,說將軍借給他的五萬兩銀子是最後的家底,末將實在不敢雪上加霜。」
蘇 有苦難言。她把蘇陌做出散財假象的事忘了,更沒想到時開會口沒遮攔地幫自己哭窮、給他臉上添光。沉吟片刻,道︰「此時正是用人之際,你的命先留著,不妨將功補過。至于你的家事,我再和你兄長商議便是。」
「多謝元帥!末將定當肝腦涂地,萬死不辭!」趙靜成再次叩頭,聲聲作響。
蘇 命他抬起頭來,才發現他已眼圈兒發紅,心內不忍,卻不能掛在臉上,故意板起了臉,「先別急著言謝,我還要看你日後的表現,再出差池,便親手砍了你!」
趙靜成用黝黑的大手揉了揉眼,線條粗獷的面容上,現出了憨厚樸實的笑容,隨即告退而出。
什麼也不追究,似乎有些婦人之仁。只是又能如何,又何必把事情做絕。如今很多事,她其實更願意不看、不听、不為之傷神。
晚間,雲遮薄月,夜露如霜。
蘇 喬裝改扮後,和楚雲錚去了渝龍城。
總兵趙靜安親自相迎,他並無趙靜成的魁梧粗獷,清瘦俊朗,一身正氣。每每細究這兄弟二人迥異的樣貌,蘇 便忍不住感嘆造物主的神奇。
進城後,蘇 去了趙靜安府中,看望他在病中的家眷。
楚雲錚則隨著趙靜安去了城南角一座重兵把守的寺廟內,看到其中玄機,為之嘆服。
地面被挖出了兩丈見方的地洞,緩步而入,入口為坡形,越走,地勢越低。
這是一條冗長的地道,一人多高,寬度能容兩到三人,通往的地點,自然是敵營後方。
趙靜安走在前面,燃起火折子,道︰「是元帥上次出征時想出來的法子,她斷定塞北部落定會再次入侵,便讓我慢慢籌備著,幾日後便可竣工。」
楚雲錚眼中閃過贊許,已不需出言認可。
趙靜安繼續道︰「出口在百里之外的一個山坳之中,大軍能在夜里轉移過去。」
難怪她不願主動出擊,難怪她說她還有更怪的招數。這一定是他打過傷亡最低的一戰,卻是最精彩的一戰。
回程中,蘇 問他︰「可行麼?」
「當然。」楚雲錚知道她為何這麼問,也立即給予了答復,「屆時我會協助你,讓敵軍月復背受敵。」
「多謝。」和他溝通是最容易的事情——當然,僅限于正事。
軍營就在眼前,遠遠看到喬裝成蘇 模樣的吉祥站在帳外等候。兩人下了馬,把韁繩交給侍衛,一起走向中軍帳。
「白日里,我的話,你听過就忘了吧。」她平靜望著前方,語氣很輕淡,「這方天地太寂寞,所思所想也就變得不切實際。此時再想,我怎能奢望誰為我拋家舍業。」
楚雲錚正欲接話,就見時開抱著一壇酒,走到吉祥面前,笑嘻嘻地說著什麼。
吉祥一言不發——怕被識破之故。
時開扯了扯她的衣袖,似在央求著什麼。
楚雲錚看到這一幕,眉峰輕蹙,問道︰「當初,是你不願嫁他?」
「廢話。」蘇 輕斥道。
「是你一手攪黃的親事?」
「那是自然,別人哪做得出來。」蘇 對那件事還是很引以為豪的。
楚雲錚聲調轉冷,「也就是說,並非他不願娶你?」
蘇 這才發現,自己被他繞進去了,費解地嘀咕道︰「這是吃錯什麼藥了?」時開不想娶、不敢娶她,這是誰都看得出的事,怎麼到他這里就變了呢?
楚雲錚黑了臉。
蘇 覺得時開的安全很成問題,忙道︰「你別亂來,我跟他可是好兄弟。」
楚雲錚臉色更差,「有多好?」
「就像你跟我……」蘇 說到這里,發現自己又說錯話了,索性抓住他的手,「這件事得從頭說起!你誤導了我。」
「不需說了。」楚雲錚開出條件,「你帶大軍去敵後,時開留在我身邊。」
蘇 直接把想法轉化為言語︰「那時開不是更危險了?」
「時開若死了,你會不會傷心?」
「自然會。」
楚雲錚莞爾一笑,「我舍得你傷心麼?」
蘇 干咳了兩聲,覺得這話不對路,做了虧心事一般收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