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容,那言語,溫暖直達心底。蘇 眸光轉為柔和,唇角不自知地輕輕勾起。
「下馬來,我陪你說說話。」他探手相邀。
是他,陪她。今時不同往日,又何必這般屈尊降貴。正如她對時開所說︰不值得。可她在這樣想的時候,已將手交到他掌中,借著他的臂力下了馬。
眾人會心一笑,包括隨楚雲錚前來的幾人,紛紛告辭。
眾人散去之後,蘇 出言道謝︰「多謝王爺解圍。」
楚雲錚對此事有些漠然,「我怎能看他在你府中出事。」
蘇 怎會听不出弦外之音,問道︰「若在別處,王爺也許就坐視不管了?」
「自然。」楚雲錚言辭愈發理智,因此而顯得冷漠,「你幕僚眾多,任我有心,又如何時時處處相幫。」語聲微頓,又道,「再者,有勇無謀之人,其實該給他些教訓。」
這話就是在隱晦地指責她曾經對趙靜成太寬容了。
她的冷漠、殘酷是針對于對自己存歹念的人,而他不同,他的位置太高,也就更加冷酷無情。
再想這些又有何用,如今與他已是兩路人了。思及此,蘇 轉而道︰「我姐姐……」
「皇後正在徹查此事,貴妃已被打入冷宮,怕是要吃些苦頭。」
很多事,是太後謀劃許久才發生的,雖氣憤卻不意外。而蘇月的事,蘇 卻覺得有些詭異。若說蘇月是被人陷害,她那樣精明伶俐的一個人,又怎會大意到被人誣陷滔天大罪的地步?
若罪名落實,那麼,蘇家是要被滿門抄斬的。這才是真正讓人不寒而栗的事情。太夫人、蘇陌,都要盡快離開這里。她望向正房。
楚雲錚溫聲道︰「有沒有話要對我說?」
蘇 搖頭,「沒有。」
「也沒有要問的?」
蘇 再搖頭,淡淡笑著,現出幾分疏離,「如今這府邸,已是是非之地,就不留王爺了。蘇 如今的感激,也只能以遠離王爺相報答。」
「也好。」楚雲錚眼中染上了幾許冬夜的寂寥,「是走是留,全在你。好自為之。」
蘇 輕輕點頭,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有些傷感,想說什麼,終是無言。
緩步回到凌煙閣,換了身衣服,轉去正房。
太夫人獨自坐在西次間的靠背椅上,正對著手里的香囊默默垂淚。香囊是蘇月出嫁前縫制的。
蘇 明白,自己在情感上,把這次變故看得有些輕了。
她對蘇月的猜忌太重,使得姐妹之間並無親情可言。簡單來說,她佔據著真正的蘇 的身體,卻沒辦法無條件地去愛一母同胞的姐姐。
可對于太夫人來說,就是剜心一般的疼痛。即使她對長女有過抱怨、失望,可那份為人母的心是不能變的。抱怨、失望,何嘗不是愛之深責之切的表現。
如今,若是不顧蘇月的生死,太夫人的余生,不消多想,必是以淚洗面。等同于,慢慢的殺掉她。
蘇月——蘇 在心里哀嘆一聲,她骨子里也許漠視蘇月的生死,可為了太夫人,她得盡力讓蘇月活下去。太夫人這一生,已經歷的、在經歷的、未經歷的風雨已嫌太多,她做不到眼睜睜看著她難過。
蘇 走到太夫人面前,雙膝跪地,握住了那雙蒼老的手,「娘。」
太夫人這才醒過神來,匆忙拭淚,勉強笑道︰「這是在做什麼,快起來。」
「娘,女兒不孝。」蘇 把臉埋在太夫人膝間,很吃力地道,「今夜,您就得離開將軍府。」
「我曉得,我曉得。」太夫人的手輕拍蘇 的肩頭,「你也要想開些,日後我們就過些平寧的小日子,也是美事一樁。」
「我還要逗留幾日,看看情勢,」蘇 抬頭望向太夫人,「設法保姐姐平安。」
「我們……」太夫人語聲哽咽,淚珠成行,「不管她了吧。你若再因她有個閃失,我日後如何活下去?」
「不會,娘放心。」蘇 安撫地笑一下,「管家還有吉祥、如意,會送您和蘇陌到清淨閑適的地方,我亦會審時度勢,來日再去和您團聚。」
「千萬量力而行。當初,是你姐姐自己一門心思要進宮,她如今即便境遇淒慘,也是有因有果。切記,不要為了她以身涉險。我已不能再看你有任何差池。」太夫人說完這些話,已是泣不成聲。
蘇 覺得眼眶有點發熱,卻是欲哭無淚。母女二人相互叮囑、寬慰一番,蘇 去了蘇陌那邊。
蘇陌正在書房伏案寫字。
蘇 言語簡潔地叮囑道︰「你問問馮氏,她若吃得了苦,便跟你一起走。她若覺得娘家更好,也別勉強她。」
蘇陌拿起手里的紙張,吹干了墨跡,悶聲道︰「不瞞二姐,我已寫好和離書,稍後便交給她。不論她賢淑與否,我都不會帶她離開京城。」
不知不覺,蘇陌已然長大,是個有擔當的男兒了。蘇 敲了敲他的額頭,「說起來,你也是個命苦的孩子,被我和大姐拖累了。」
蘇陌神色黯然,眸光卻是清亮堅定,「我以二姐為榮,至死不變。日後,我會苦讀詩書,即便不能考取功名,亦求造福一方百姓。」
「我信你。」蘇 輕輕抱了抱他。
當夜,太夫人和蘇陌改扮成富戶家眷的樣子,由陳懷禮和吉祥、如意保護,攜帶著金銀細軟,離開將軍府,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隨後,蘇 命紅玉、翡翠將下人召集起來,每人多給了半年的工錢,就此遣散。
崢嶸歲月、家務俗事,朝夕之間,什麼都沒有了。真就是無官一身輕,這何嘗不是解月兌。
這晚,蘇 很快便入睡,一夜無夢。
第二日一大早,秦朗便帶人過來了。
蘇 走進正殿,環視一周,淡聲道︰「你要的都在這里。」
秦朗卻趨近蘇 ,逸出清雅的笑容,「你手里的兵權,我從來都沒在意過。我只是願意看到你家道中落,甚至家破人亡之後的痛苦。」隨即,語聲轉為溫和,「告訴我,你此際難不難過?」
「今日本想睡到午間,被人擾了好夢,還真是不大好過。」蘇 揉了揉太陽穴,報以諷刺地一笑,「我又不是娶親之日雞飛蛋打之人,為何難過?你不在乎兵權,又怎知我在不在乎?」
秦朗冷冷笑道︰「你高風亮節,不看重榮華富貴,也算難得。那麼,若你手下的將士眾目睽睽之下被殺,你會難過麼?」
蘇 變了臉色。
「今日午時,菜市口,違法亂紀之人,當眾斬首。」秦朗笑得快意至極,「你去送一程吧。」
蘇 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你為何如此?我是什麼時候開罪了你?」
他得有多恨她,才會這樣處心積慮地尋找她的要害,只為看她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