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哥德福猶在震驚狀態中眩暈未醒,他媳婦這時卻一路急行地跑了過來,人未到、聲先至︰「死鬼,你還干坐著干嘛?也不說把飯盒給我送到大堂,這馬上要開會了,誤了事兒我跟你沒完!」
德福被老婆的話拉回了現實,對我憨厚地笑笑,開門下了車子,並隨手將座位旁的飯盒領了下去。
「嘿嘿,剛才在這里踫到了我昨天拉過來的郭兄弟,正要送他去廣安門,你有空沒,要不一起過去,咱們在車上也好合計一下玉佩的事兒。」
「呀!大兄弟真是你呀!吃早餐了嗎?我昨天做的苦瓜炖排骨要不要嘗嘗,還有這驢肉火燒,也是在樓下很有名的張驢兒的店里買的,很好吃的!」
人都說北京人一般嘴皮子利索,干實事兒的少,可是德福嫂的這份熱情卻是發至肺腑,她的心里流淌了一句「買賣不成仁義在,多個朋友總是好的!」
這一下把我感動地不行,當下趕緊推門下車,婉拒笑道︰「不用了嫂子,剛才在里面已經用過了!有事您先忙著!」
「呵呵,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馬上要過年了,估計今天的開會就是布置過年的事兒,得趕緊過去,不然遲到了就不好了。孩他爹,你趕緊送大兄弟去廣安門吧,別耽誤了正事兒。」
「好吧,有事咱們回家再說!」德福對他媳婦揚手作別,然後和我上了車直奔廣安門,開了一會兒,他的思維又回到我剛才的報價上,于是繼續問道︰「郭兄弟,你剛才說的沒蒙我吧!」
「放心吧福哥,你回家找到手札以後,有空就去金莎廣場找一個叫龍伯的人,這是他的名片,我保證他開的價不低于我給你報的價位。」
德福哥接過名片,滿心歡喜,帶著我一路竄街走巷,僅用了半個小時就到了廣安門附近的松和園。我的宅子,就在這松和園的里面。
三百年前,整個松和園應該都是納蘭府的範圍,如今這里被劃分成幾十個半畝方圓的四合院,儼然一處方正齊整的村子。德福哥放我下來後,一路興奮返家而去,為防意外,我用內力在其門上劃了道平安符。由了此符的保佑,他這一路必定是安然無恙的,我行走在仿古鋪就的青石小街上,給龍伯說了德福哥的事。
龍伯當場慨然應允,恐怕就是德福哥拿去一塊普通玉石他也會以高價買下,證實說完,老頭子在電話里嘿嘿笑道︰「董小姐剛才上班來了,臉上的表情非常奇怪,你不會得罪她了吧!老朽剛才只是略微夸了你兩句,她就冷哼一聲,進到辦公室把自己關起來了!」
「沒事,龍伯!估計是昨天見到我家娘子比她漂亮,心里受打擊了。」龍伯聞言一愣,嘿嘿兩聲掛了電話,于是我順著松和街,一路向內逛去,曾經的旁門小道,如今開闢成寬敞明亮的商業街,現在的人真是很有經商頭腦啊!
隨著神識的逐漸蔓延,我發現當年的明相府如今被從中央畫了一個十字,在那十字的中央,遺留有當年巡更值夜的朝天樓。只是當年的七層塔樓,如今只有三層,應該是後人返修的吧。
走到近前,我看見迎面的樓閣上寫著鐘樓二字,樓兩邊那兩棵六百年樹齡的老柏樹已經被政府圍池保護起來,四周那頂了一圈的長鐵柱,應該是幫助抵擋大風的。
這時候我才發現商業街上沒有任何的車輛,不久住進來以後,才知道在松和園的對面,有一個大型的停車場,供這里經商的人停車駐守。十字商業街後面的那些四合院住戶,則有專門開闢的地下停車場供他們使用。停車場按八方設有八門,這樣子在歐美肯定是行不通的。
記得一個在休斯頓混得不錯的朋友曾經聊過,說是那里的民宅,地上地下的五百米都屬于宅主的私有財產。姥姥的!資本主義就是會享受!
如今這園子地下也開闢了地鐵商場,無車一族可以從地鐵通道從地鐵的松和園站上車去市內各處工作和生活。
這里的院子一般都是兩層的仿明清建築,我從鐘樓處一折向西,走了大約百余米就看見那路北的松和茶館西側,有一對石獅子,其後有一小門樓,觀其匾文,我知道終于來到了青松園,以後這里就是我的宅子了。
藍磚灰牆,朱紅色的門上落著鎖。我掏出鑰匙開了大門,迎面看到了那道熟悉之極的青石屏風。
貌似當年這屏風還是根據納蘭容若的建議修葺的,屏風的中央是一扇正方形的窗。窗戶里用珊瑚雕刻了一個雕花縷空的「福」字。屏風前的一從青竹應該是前任所種,竹叢兩邊,那兩個養魚的魚缸不見了。
有別于普通的北漂,剛到京城就有了自己的家,龍老大的出手不是一般的闊綽,在里面插上門就,我繞過屏風朝里走去,這院中的風景真是陌生中夾雜著隱隱的熟悉痕跡。舊時堂舍歷經了三百年的風雨早已成為記憶里的陳年舊事,可是前任宅主對此地的翻修卻無不巧合地重現了部分的往昔畫卷。
猶記當年,納蘭容若素喜清淨,他在明相府的西北角開闢了這處青松園,作為讀書養靜的所在。所以屏風後面,當年是在院子中央建造了一處涼亭。在涼亭的東西兩側,有回廊跟涼亭連接起來,此亭沒有後門,須入亭向東則向北沿著回廊走上數十步,方能下廊進入二角門,門後就是納蘭的三間堂屋及東西兩排廂房。
回憶著從前,我邁步繞過屏風,抬頭已經不見那座涼亭,只在那涼亭的遺址那兩側種植了兩顆古松,他們高低一樣,粗細相似,仿佛是一對把門的將軍,越過松樹,院子中央有一條青磚路直通向內院,過道兩邊則種了了些花花草草。
估計上回的主人出事之後,此處一直無人打掃,所以二門後面的堂屋和廂房看上去灰蒙蒙的,與前世相比,後院也是重新修建的仿古建築。可能修建者研究了史料中康熙年間的住宅風格,院子倒也基本上按照當年的布局起建,只是堂屋變成了兩層,東西一邊四間的廂房則一樣高低。
堂屋兩邊保留了當年的兩個旮旯。我記得當年在兩側的旮旯里放置了兩口大鐵缸,當然比故宮里的鐵缸要小上好幾圈,跑過去一看竟然還在,只是缸里干干淨淨的,沒有再養魚罷了。
旮旯兩側依然有兩個角門通向堂屋後的花園,只是當年奼紫嫣紅的景象不見了,整個園子里中滿了松樹和柏樹,從那樹上掛著的綠牌來看,每一棵都在一百年以上,看來這青松園的名稱,是來自于此了。
納蘭性德逝世以後,明珠曾將此處一度封存起來,後因朋黨獲罪,家產差點抄沒,所幸康熙念舊,依舊讓其官復原職,只是從此不再重用。明珠郁郁之中每想起納蘭性德,便來這宅子後的青松園呆上半天。
園子中央,有亭名「听松」,亭之四周,性德當年曾親手排九宮定八卦種了些蒼松翠柏,估計整園的松樹,就是圍繞著當年的听松亭種植的。
說起來這也算故地重游,我背著雙手直奔印象中的「听松亭」,一路之上,踏著地上的衰草枯葉,心里不自覺地想起了蘇東坡的那首《定風坡》——
詞曰︰「莫听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