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狙擊鏡子里向船的甲板觀察,雖然看不到炮台後面的整個艙門,但是能清晰的看到,艙門口處露著兩個腦袋。一個留著金色短發的白種人,腮幫不停的聳動著,可能在嚼口香糖。另一個叼著根紫色雪茄,也是白人,嘴角掛著得意的笑,好像說著什麼。嚼糖的家伙,儼然一副老手姿態,想必這兩人縱橫殺場多年,狙殺過很多人。
我很討厭他倆這種談笑風生的表情,那種自信高傲的神態,一定還沉浸在剛才擊中目標的快慰里。從那麼遠的距離,能輕易的看破我的作戰動機,又穩準狠的射出子彈,射進熊皮中間,可見是「高手」級的恐怖殺手。從這種高難度的狙殺水準看,如出一轍。他倆很可能是英國皇家退役下來的特訓老兵,要麼就在美國海軍陸戰隊服過役。
然而,高手往往死在自己高超的技藝上。如果說射擊出奇的精準,堪稱一絕,這種高處不勝寒的成就感,就會讓兩個家伙得意忘形。他們果然麻痹大意起來,忽略了「狗急跳牆」這句話的真正含義。印象里只知道賴狗挨打時,沒有了退路,情急之下,就會竄躍矮籬殘垣逃跑。卻不知道,獵狗逼了急眼,是會跳進院子咬人的。
我現在就是竄過兩片樹林,跳進他們視線死角的對手。肯定要先射殺那個持槍的家伙,但另一個輔助者就會逃掉。我此刻的心態平穩許多,因為我已經在狙擊鏡里,觀察了他們將近兩分鐘,視線充分適應了子彈和目標之間的距離。
藍色的鏡孔里,「丁」字形的標線已經對準了糖嚼者,這個家伙用勁兒的嚼著口香糖,太陽穴一鼓一凹的聳動在我準星的交叉線上。抽雪茄的家伙被他擋在身旁,時不時還用精密望遠鏡看看遠處林坡上的動靜,沒有什麼發現,又放松下來侃談。上島的那些家伙,畢竟不是他倆的親人或者關乎生死的朋友,他們只是一群烏合之眾,比的是誰殺的多殺的凶狠,而不是保護同伴的神聖使命感。
就在我準備擊殺他時,那個抽煙的家伙,不知道什麼原因,突然換動了位置,又向林坡上瞭望。他那碩大的喉結,正好擋住搭檔的太陽穴。見他遲遲保持這種姿勢不動,真怕他忽然朝我望來。
我很了解自己手中武器的穿透力,以及人體的骨骼結構。「踫」的一聲,打出我在高地受到狙擊壓制後的第一槍。一個金銅色的彈殼,閃著亮光跳出槍膛,磕磕踫踫著從岩壁上滾落下去。狙擊鏡里,兩個神氣的狙擊手雙雙後仰,躺在了甲板上。
從這個谷頂到船的甲板上,剛好有九百米左右的樣子。子彈從抽煙者喉結和脖子中間的部位穿過,那里都是神經和血管裹著的軟骨,影響不到子彈的迫進力和擊向。彈頭竄出喉結的軟骨後,又戳進了持槍者的太陽穴,停擰在他腦漿里面。
被射穿喉結的家伙,如果被立即治療,也許有生還的可能。被打進腦髓的家伙當場死亡,倒在甲板上的頭,歪斜到一邊,傷口里的血非常粘稠,頂著猩紅的氣泡汩汩外冒。
只剩這個喉結被打碎的家伙還在掙扎,他的兩腮一縮一鼓拼命呼吸著,只是氧氣再也無法正常的進入他的肺部。紅血像一灘曬融的瀝青,浸過吸煙者貼在甲板上的後腦,這不是他自己脖子里流出的血,而是旁邊那位已經先他一步死去的搭檔的血漿。
射出子彈的一剎那,我就抽回了槍管,向後翻滾。防止炮台上轟炸過來。撤到山腰五十米處,我才敢在一個對方炮彈無法直線射擊的拐角,從狙擊鏡里觀察。但是,總不見有人出來搶救這兩個家伙,船艙里的人一定知道,只要一上到甲板上,又會被不知在何處的狙擊步槍射殺。
解決掉船上的這對兒讓我束手束腳的狙擊手,被動感覺立刻消失,輕松了許多。估計上島的那群悍匪到了樹林邊緣,我得在他們靠近高地之前,趕回去保護伊涼等人。當然,我不可以迷路,甚至跑進凹窪的島盆地勢,因為同他們對射步槍,我沒任何優勢,會被密集強大的火力,打的連眼楮都睜不開。甚至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會被他們包夾,射成血染的馬蜂窩。
每當從橫生茂密枝葉間竄過,身上涂抹的綠色蛙肉,就刮磨掉不少,我得趕緊取回那張挨過子彈的熊皮,及時的偽裝起自己。
跑到高地半腰時,從隱蔽處向伊涼幾人藏身的地方望去,上面依然遮蓋著繁密樹枝,沒有動過的痕跡。
離開她們的最後一刻,我告訴過,如果遇到緊急情況,就用一支細長的帶葉小木棍,垂直著捅上篷頂,我會在遠處的狙擊鏡子里看到,及時奔趕過來,但不到萬不得已,切不可這麼做。
知道她們此刻平安無事後,我內心緊繃的兩根弦,總算松懈下一條。現在要做的,就是以更快的速度得到丟棄的熊皮,然後離開高地,繞到側面的谷坡上,狙殺快要圍攏過來的敵人。
可是當我取回熊皮,繞上右翼山谷的時候,並沒見敵人有靠近的跡象,這使我很疑惑,難道這群家伙退回船上去了。
大船那邊的動向,我是每隔兩分鐘就觀察一下,防止艙內又有新的狙擊手代替死亡的匪徒,向我發射冷槍。
從射死船上的兩個敵人跑回高地林坡,再到現在趴著的側面高坡,足足用了三十分鐘。按照推測,那群惡匪應該來到高地附近才對,卻總遲遲不見動靜。
我又用狙擊鏡仔細觀察了森林遠處,還是未能發現敵人過來的任何蛛絲馬跡。只有一種可能,他們去了島的另一側,並不是來和我戰斗的。
不管他們目的如何,這些家伙絕對是禍害人的魔鬼,我得主動出擊,在他們修復好大船離開之前,盡量消滅他們的有生力量。
敵我雙方的力量懸殊,我是不願意下到樹林里面,使用片殺的沖鋒槍戰斗。這些家伙依仗著槍多彈多人多,只要看到周圍的樹枝上或者灌木下有絲毫的異常,就會群起而瘋射,寧可錯發一千顆子彈,也不放過亂射到我的任何一點可能。
過了二十分鐘,還是看不高地附近有絲毫動靜,這使我想到鱷魚的生存法則,張開大嘴等著獵物靠近或者入口。殺人越貨的亡命之徒,竟然在這人煙稀少的島上,露出了怯懦本性,不敢靠近高地,二十七個悍匪埋伏起來,想逼著我過去搜索,自動送死。
我很不齒他們的這種戰術,對我而言,我必須爭取時間。而他們只要把時間拖延到大船修好,停泊到島另一側的熱帶雨林里面,我就無法狙擊到他們,更不可能從充滿鱷魚凶蟒毒蟲的泥水中游過去。真可謂一種下三濫的手段。
收起狙擊步槍,我只能硬著頭皮下樹林了。高樹上的葉子被雨點砸落,在我眼前墜下。我目不轉楮的掃視四周,在林中謹慎而快速的朝向推進,生怕一時疏忽,進入敵人的埋伏圈。
就在我小心翼翼朝前移動的時候,前面突然「嗒嗒嗒」一陣亂射。我「嗖」的趴臥在地上,沒有听到子彈呼嘯而來的尖鳴,或者打折樹干的清脆聲。頭頂繁稠的葉子,也沒被子彈打的七零八落,即使周圍的植物,也只是被雨水澆灌的晃動。
子彈不是射向我的,但是槍聲幫了我很大的忙,雖然還不清楚是敵人的武器走了火,或者其他原因。至少現在能確定,敵人就在前方。他們居然在彼此將要踫面的時刻,發生這麼大的響動,真就是活該死了。
身後一棵歪曲生長的大樹,樹根很大很密,死死抓在一塊大石上,就像只貪婪的章魚抱住塊圓面包,死死不肯放松。我急速的爬上冠頂,在一簇密似蒲扇的枝葉後面,換上狙擊槍,向響槍的聲源處望去。
一只粗壯的叢林豹正咆哮著,狠命撕咬一截灌木後面的東西,六個彪悍的敵人,圍攏在一旁,誰都不敢靠上前去,想用咒罵和恐嚇聲,試圖嚇跑這只凶猛的野獸。
豹濕漉漉的皮毛上,像均勻貼滿了金色銅錢,顯得霸氣十足。豹臀上的肉很厚實,這會兒正配合著粗大的後腿兒,使勁扯拽獵物身上的皮肉。長長的斑點尾巴,鋼筋棍子似的亂甩亂抽,掃的周圍枝葉破碎橫飛。這樣的陣勢,我自己在百米遠的大樹上,都看的毛骨悚然,更不用說那幾個家伙。
這只斑點豹,正處饑餓之際,卻遇上七個鬼鬼祟祟,蹲在樹林里晃悠的露皮果肉大漢,自然是要襲擊他們。
剛才開起的槍響,是此刻正被野豹撕咬著的家伙制造的。他們當時一定蹲伏在樹下,全神貫注地盯著高地下來的方向,待到我像一只獵物那樣,踏入埋伏圈時,一齊將我射殺。
惡人的運氣總比善人的多,比善人的好,可一旦倒霉的時候,往往招來的是殺身之禍。就如這七個當中的一個,等我不到,自己卻先成了野豹的獵物。
「嗒嗒嗒,嘟嘟嘟。」又是一陣連續射擊。瘋狂的野豹哀嚎啞叫,無法理解斃命的原因。它的鋒牙利爪,矯健身形,怎斗得過被科技文明武裝起來的幾個強盜。野豹的斑點尾巴不再抽打,開始和後腿兒一起直挺。銅錢般的豹皮上,多出幾個烏黑的血窟窿,在豹身抽搐和抖動下,一股一股的溢出獸血,混著雨水滲進厚厚的枯葉層下。
六個彪形大漢這下來了狠勁兒,一齊擁上去,有的用槍托砸,有的拔出匕首戳,對一只將死的豹子,發泄著因恐懼而激起的憤怒。
我可不是披著濕乎乎的熊皮,冒死跑來看熱鬧的,紅色的萊富狙擊鏡片里,出現這六個家伙的腦袋。看中那個正拿AK-47的槍托,狠砸野豹頭的家伙,我把準線標準了他後腦的中下部位。
「砰」一聲沉悶短暫的槍響後,立刻被雜雨聲掩蓋。目標的小腦炸開一個黑洞,雙膝一跪,趴倒在豹尸上。其他五個家伙急速四散到樹後,躲藏起來。
一陣激烈的槍聲噪起,子彈像無數只蜜蜂,掛著呼嘯的鳴叫,向我的附近打來。我即刻滑下大樹,以閃電般的速度向這五個敵人的側面跑,身後的葉子,被敵人的子彈打的像濺起的泥點。
他們五個人利用猛射的火力,瘋狂的壓制追趕,不給我回頭射擊的機會。我必須先和他們拉開距離,才可以往他們的後方繞,而且我現在還不知道,另外二十個敵人去了哪里。
一段急速的奔跑之後,只隱約听見後面的機槍掃射聲,我這才留意著兩旁,見左邊出現一條灌木叢,立即壓低身子,從底下狹窄的縫隙鑽了進去,蹲伏著身子,開始往反方向跑。
這一片灌木生的很濃密,上面都是荊棘,使人一看就不想靠近,而我恰恰要選擇這種地段做轉著點,還好有厚實的熊皮保護,使我在里面鑽越的時候,沒怎麼被植刺劃傷。
五個家伙追丟了我,都不敢再冒失前沖,開始一步步模索著向前探尋。在相隔八十米的茂密林木,我們正好在同一縱線上擦肩而過。繞到剛才被甩掉他們的附近,我把槍往身後一背,像只樹熊那樣,雙腿夾住樹干,指頭摳進蒼老嶙峋的樹皮,迅速的爬了上去。
蹲靠在一支粗大的枝桿上,我又折斷身後的一根樹枝,擋在前面,使自己偽裝的更嚴密。黑魆魆的狙擊槍管又探了出去,狙擊鏡開始在五個敵人可能出現的範圍里來回掃描。
只要這幾個家伙還繼續走動,就有經過樹冠之間空地的可能。我可以在一瞬間捕捉到目標的背影,將子彈打進脊椎中間。
那個赤L著上身,只穿件黑色皮夾克的壯漢,懷抱機槍,拱著後腰,鬼頭鬼腦的向前模索著,以為自己可以像獵豹那樣,悄悄的靠近我,將我弄死。
可他還是犯了致命的錯誤,不知不覺走到了樹下的空地之間。忽略了頭頂上沒有茂盛的樹枝,壯碩的身體一下暴露無遺。
我對這個家伙有點印象,他的肩頭肉和小夾克下出的後腰肉,都有紫黑色的紋身圖案,雖然看不到全貌,但也能推測出是納粹和骷髏之類,嚇唬良民百姓的人肉圖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