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沁心推門進去，氣沖沖地問道︰「你剛才把我當作那個女人，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這樣，你還放不下嗎？你是放不下她，還是放不下曾經的輝煌？」
葉文見女兒右臉上泛起紅腫，五指掌印清晰可見，羞惱愧疚之情泛上心頭，重重地甩了自己兩巴掌。兩巴掌後再兩巴掌，他沒有停止的意思，葉沁心蹲下來握住他的手︰「爸，你這是何必呢？你的小說就算沒人賞識又怎麼樣，只要你自己寫得高興就行了！自古文人多貧窮，你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要心無旁騖，無怨無悔。這些不都是你教我的嗎？」
葉家兩父女相依為命。葉沁心有記憶以來，就被葉文捧在懷里，給她講那些風輕雲淡的文人墨客的故事。等她再大些，葉文還會給她說光怪陸離的武俠故事。那時候的他，偶爾飲酒之後會自怨自艾，但更多時候是對前途充滿信心的，他老掛在嘴邊的話是︰「天才總是寂寞的，到百年以後，我的作品就會風行！」
年輕時候的豪情壯志卻被歲月點點蹉跎，日益耗盡。當葉文握著女兒的手，想起她在小時候望著自己崇拜的眼神，想起她搖頭晃腦地說︰「我的爸爸是個大作家！」，他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悲痛，大聲痛哭起來。
葉沁心拍著他的背，倒像是安慰自己的孩子。屬于葉文的時代已經過去，他的武俠小說曾經風行一時，但現在卻聞者寥寥。這些年，他一直活在輝煌的過去，不肯面對現實，當難以自欺欺人的時候，他就用酒精，美女麻醉自己。但這些，治標不治本，他心中二十多年的悲痛終于爆發出來。他平時的吊兒郎當難道都只是為了掩飾他的悲傷？
長歌當哭，哭完過後，葉文沉沉地睡去，葉沁心靜靜地退出來。這一次葉文並沒有打呼，他是真正睡著了。
在回家的巴士上，旁邊坐了個中年婦女，帶著個小男孩，手上拿著一把小提琴。葉沁心問︰「這麼晚了還學琴嗎？」
婦女笑笑︰「剛下課。沒有辦法，那個老師很有名，一對一教課，現在才有空。」
葉沁心也禮貌地一笑，同情地看了一眼本該早早上床睡大頭覺的孩子。只見他睡眼惺忪，皺著眉頭︰「媽媽，我不想學了，又悶又累。」
婦女親昵地打了一下他的小手︰「胡說，你們幼兒園個個同學不是學鋼琴，就是學芭蕾。和你常在一起玩的小胖還報了圍棋和心算，你不學怎麼行？難道你想輸在起跑線上？」
葉沁心想︰「這位可愛的小朋友恐怕還不知道起跑線是什麼意思吧。當學習藝術成了攀比，成了壓力，又有何意思？」相比之下，她慶幸她擁有無憂無慮的童年。雖然母親將她拋棄，但是父親口中那些高山流水的故事造就了她淡泊名利的性格。
猶自出神，電話鈴響，電話那邊是陳笑濤歡快的聲音︰「怎麼樣啊，沁心？師傅酒醒了沒有？」
「剛剛睡下！你怎麼幸災樂禍得很，我爸有你這樣的弟子，真是倒霉哦。」葉沁心嘴角也滿是笑意，和陳笑濤從小玩到大，他們習慣了用貶損來代替關心。
「師傅把錢包落在了酒吧呢，你什麼時候過來拿？」
「你送給我老爸吧，我沒空去。」
陳笑濤吐吐舌頭︰「師傅老人家發起脾氣來可不是好惹的，連自己女兒都下手毒打。我只是他的弟子，萬一他一時想不開，要了我的小命豈不是糟糕？」
葉沁心嗔道︰「哪那麼嚴重。他老人家今晚大鬧蘭桂坊，回來之後便痛定思痛，要改過自新了。」
「此話當真！果然？」電話那邊，陳笑濤不無喜悅。
「當真，果然！你以為在唱戲啊，沒有正經。」
「從小受師傅燻陶，做人不用太認真的。錢包我還是交給你吧，師傅還是不肯原諒我棄文從酒，等他什麼時候想通了，我再去好好陪他。」
葉沁心同意︰「好吧，我明天搬新家，就在蘭桂坊邊上，你送上來給我，順便參觀一下！我還約了兩個同事一起打邊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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