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遇到他了,一天踫到三次,你們是真正有緣。」電話那頭蒙嘉笑得花枝亂顫。
「呸,就算是有也是孽緣。生平最恨這種有錢亂揮霍的浪蕩子。」葉沁心沒有好氣,「不同你打哈哈了,我還要教訓教訓家里的這個老男人。」
掛下電話,葉沁心一把將老爸抓到廁所里,打開花灑,肆無忌憚地淋向他的頭顱,惹得他嗷嗷作響︰「臭丫頭,要謀殺親父啊!」
葉沁心調皮一笑︰「看你還裝醉,一路上讓我拖著回來!」
他拿著浴巾邊擦頭便說︰「我那是真醉!所謂酒不醉人人自醉,你不會連這點文學修養都沒有吧。」
「老爸……」
「說多少次了,叫我葉文,或者英文名Johnson也可以!」
「現在又沒有人。」
「隔牆有耳!讓人知道我有這麼大的女兒,還怎麼泡妞。」葉文煞有其事,擦干頭發之後自戀地對著鏡子撥弄頭發。
「人家叫葉問,你也叫葉文,人家是一代宗師,你又算是什麼?」
「人家是武宗,我是文宗。你等著瞧吧,我的小說總有人賞識的一天,會大賣特賣!」他哼著南曲得瑟地入房睡了。
葉沁心盯著櫃子中堆積如山的《千古文人俠客夢》一書,重重地嘆了口氣,是懷才不遇,還是被時代淘汰呢?當年母親就是因為他的懷才不遇才拋夫棄女的吧?
她翻開第一章來看︰「話說左唐山人稱唐山大少,只因他遇事好打抱不平,故而鄉里鄉親每遇急事必求之,久而久之,唐山大少之名廣播千里……」都二十一世紀了,還寫這樣實心實肺的老好人,怪不得沒人看。
才看了幾行字,葉文的鼾聲就震天響,隔了一扇門也听得清清楚楚,真不知他是真睡還是假寐。
葉沁心熄燈關門,搭最後一班巴士從大角咀到尖沙咀。從十七歲開始她就沒在這間屋子住。大學時期寄宿,工作後SK電台安排了員工宿舍。除了父親隔三差五地醉得不省人事,她已經沒有踏入這間老房子,這間她清楚地記得媽媽是怎麼狠心離開的老房子。
夜闌人靜,鮮有人上車,巴士風馳電掣,到站也無需停駐。她的心在這刻覺得無比地自由,趕緊從包中拿出收音器,將風混和著引擎、車輪的聲音收錄下來,這就是自由的聲音!
翌日,她加班錄播《世說心語》,將這段聲音放出︰
「很多人問,自由是什麼?王家衛的《阿飛正傳》里說︰‘從前有一只小鳥是沒有腳的,他一直不停地飛啊飛,累了就在風里睡覺,他一生只落地一次,就是他生命結束的時候。’
這樣用生命換來的自由我們星斗市民是奢望不起的,巴德里克?亨利的‘不自由,毋寧死’也實在太沉重。
對我們來說,自由其實很簡單,可以是在街頭隨意買十塊錢魚蛋邊走邊吃;可以是等車的時候听著自己喜愛的音樂隨之起舞;可以是在子夜坐上最後一班電車,望著窗外,讓清風肆無忌憚地吹著你的面頰……」
玻璃門外,陳華向她豎起大拇指,她放下一首《何去何從》,便出了演播廳。陳華迎了上來︰「沁心,說出我的心聲啊!小時候總想在路邊吃魚蛋,但媽媽嫌太髒不讓我買;到成年了,要追女孩子得注意形象;現在有了兒子,要給他做榜樣,不吃街頭小攤……唉!」
葉沁心笑笑︰「我也是說時容易做時難,人人有本難念的經。」
正談笑,台長敲門︰「葉沁心,你同來我辦公室一趟!」
什麼風把日理萬機的台長都吹來加班?葉沁心吐吐舌頭,「哦」了一聲,跟著去了台長辦公室。
「你做《世說心語》已經有一年了,收听率還是不上不下,你平時有沒有做自我檢討?」台長原來是專門來訓人的,怪不得能抽出時間。
「上次你提意見說要加幾個笑話,我馬上照做,收听率這種事不能強求。」
台長「哈」的一聲,像是氣急攻心︰「你不說這事還好,一說我就一肚子火。讓你加幾個老少皆宜的笑話,你偏偏去講什麼古代畫餅充饑、飲鴆止渴這樣的文言文笑話,誰听的懂?你當听眾現在還在讀八股文嗎?」
「做人太忘本總是不好,台長也是香港中文系畢業的。」
一句話又將台長嘴巴堵上。當初台長就是看上葉沁心嘴利音美,是個可造之才,可她偏偏自甘墮落做午夜清談節目,對時下熱門的愛情八卦通通不感冒!台長冷冷地結束談話︰「明天就是你合同一年期滿,你回家考慮清楚,如果還不改變風格,就交上辭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