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正是葉文,他去女兒病房,護士告訴他病人下來散步,他找了一圈才找到二人。
高逸飛臉上笑容消失︰「誰讓你來的?」
「喂,他是你未來岳父,別太過分。」
想想也是,高逸飛聳聳肩便不再出聲,沒想到葉文得寸進尺︰「我想和沁心單獨談談。」
單獨談談,上次便是在酒樓單獨談談才砸傷了葉沁心,害他高逸飛心疼不已,現在還想單獨談談,門都沒有!
高逸飛擋在葉沁心面前︰「事無不可對人言,有話快說。」那句「有屁快放」他硬是生吞下去。
葉沁心拉拉他的手︰「虎毒不食子,我爸昨天不過一時沖動,你別怪他。就讓我和他單獨談談。」
「不行!」高逸飛不讓步。
「最多你在遠處看著我們,這樣難道還不放心?」葉沁心輕聲細語,又輕輕搖晃他的手,他嘆了口氣︰「好吧,我在遠處看著,你自己小心點。」
葉文暗暗好笑,這小子居然把他當作賊來防,看來人真不能做錯事,一步走錯草木皆兵。
高逸飛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將葉沁心推到草坪中央︰「你們在這里談。」說完,走到遠處看著他們。原來,他剛才突然想到葉沁心正在水池邊,萬一那葉文獸性大發將女兒推入水中,那還了得?
見四下無人,葉文輕聲說︰「對不起,女兒。」
「父女哪有隔夜仇,何況我知道你不是有心的。」
「不,我是說這二十年我都對不起你。」
「沒有的事。若不是你,我不會健健康康快高長大;若不是你
年少多好
「沒有的事,我過了一個非常愉快的童年。」
「我是個不合格的父親,你說得對,這麼多年我是用酗酒逃避自己的失敗。」
「爸,你終于想通了!」葉沁心握住葉文的手。
葉文慘然一笑︰「其實早在你母親離開我之前,我的靈感就被婚姻生活侵蝕得一干二淨。我的武俠情懷遇到了鐵錚錚的現實生活。以前我寫書,只要自己快樂就好,想到哪里寫哪里,筆下的人物也是我真正所愛的人物。我不用擔心自己的作品不受歡迎,因為我不過赤條條一個人,大不了餓死了事。可是我娶了你媽媽,她又生了你,我有一頭家要負擔。我開始在意那些評論家對我作品的看法,開始關注作品的銷售排行,有時候還為此坐立不安。我逐漸為了名利去寫作,逐漸忘記了當初自己寫作的本意,不過是自娛自樂,寫出心中的夢而已。」
看著女兒眼中閃爍的淚光,他又嘆了口氣道︰「不是她蘇六拋夫棄女,而是當時的葉文早不是和她相戀時期那個才華橫溢的葉文,反是一個為了蠅頭小利絞盡腦汁的三流小說家。是我拋棄了自己,不是她拋棄了我。」
「爸,你別灰心,一切還可以從頭來過。」
他苦笑︰「從頭來過嗎?以前的輕狂年少再也回不去了,也許我現在可以寫出一些感懷悲秋的文章來,說說一個才子的淪落,說說現實生活是怎樣把一個人的天真夢想一點點侵蝕的?」
他拍拍女兒的手,安慰道︰「你放心,爸爸已經想通了,醉了二十年也該醒了。我住的那棟大廈的管理員退休了,我準備去應征這份工作,這樣也算有些寄托。」
葉沁心皺眉,她記得小時候與父親經過舊樓大門,父親曾經為那個管理員悲哀︰「他不過五十來歲,就來做這樣一份不需要思想的工作。每天機器似的登記客人,簽收文件,唯一的安慰就是可以偷懶睡覺。嘻,這樣的生活有什麼樂趣。沁心,你要記住,千萬不要為五斗米折腰,寧願去做流浪漢,也不要去做一份抹殺才情的工作。」年少的沁心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佩服地看著父親。
一時悲涼,她想說︰「爸爸不要這樣委屈自己。」可是看著父親哀莫大于心死的神態,她又不知道如何說起,葉文轉移話題︰「你這次受傷,我看得出高逸飛很緊張你。我之前話說重了,你的終身大事還是你自己決定,我這個做父親的一定支持。」
「謝謝爸爸。」
「對了,我和你媽媽通電話,說了你要結婚的事。但怕她擔心,並沒有告訴她你受傷住院。我們獲得了彼此的諒解,你以後不用怕做磨心餅干。」
他往高逸飛的方向看了看︰「我走了,不然那小子還以為我真會吃了你!」他自認幽默地笑笑,葉沁心卻難展笑顏,那個曾經比少女還會做夢的葉文一去不復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