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上楊舉人的女兒,牢頭再孤陋寡聞也听過,那可是十里八鄉有名的大美人,但是楊舉人為人就有點……說難听點是即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表面上端個讀書人的架子口口聲聲視金錢如糞土,實際上貪婪又小氣,偏養了那麼一個漂亮女兒,還沒到笄那年提親說媒的踏破了門檻,如今閨女都十八了,楊舉人誰都沒看上,說是書香門第重人品才學女婿要好好挑選,可誰不知道他是想要找個有錢的狠敲一筆。
難怪三姐這麼煩惱,看來這冤大頭落到韋家了,牢頭不好說破,只得訕訕道︰「這楊舉人的閨女跟九弟倒也般配……。」
韋氏啐了他一口,道︰「你別裝傻了,楊舉人是什麼樣的人我就不信你沒有听過,他家的閨女跟你九弟倒是般配,只我們韋家的銀子跟楊舉人的胃口不般配而已。」
牢頭被戳破心事,只得訕笑道︰「三姐你說笑了,別人還可以說沒錢,可您是堂堂府尹夫人,手指里漏出一點,還怕撐不破楊舉人的胃口。」
韋氏白了牢頭一眼︰「五弟,別人不知道我府里的底細,你可不能說不知道,再這樣說話我就當你誠心笑話你三姐了。」
眼看韋氏慍怒,牢頭趕緊作揖賠禮,說了半天好話,這才關切道︰「話又說回來,那楊舉人到底要多少銀子?」
韋氏伸出了一個五根手指,牢頭試探道︰「五百兩銀子?」
韋氏沒好氣的道︰「紋銀五千兩,其他布匹綢緞等等聘禮另算。」
牢頭驚道︰「窮瘋了?五千兩,京城官宦之家的千金小姐都沒有要那麼多的,虧他楊舉人開得了這個口。」
韋氏嘆道︰「誰說不是呢,可你九弟偏偏鬼迷心竅,尋死覓活的說是非他家閨女不娶,不然就出家當和尚去,最近還傳出楊舉人找人搭了路子要把女兒嫁給京城那家王侯府邸做小的,你九弟更是急得發瘋,可憐我爹娘來得子……把他給寵壞了,我真擔心要娶不到楊舉人的閨女,你九弟真會做什麼傻事。」
牢頭眼珠子轉了幾圈後道︰「五姐,你也別太著急了,不就是銀子鬧得麼?據鄉里人說的楊舉人的閨女跟他爹可一點都不像,真真是才貌雙全,賢良淑德百兩挑一的好閨女,真能娶到也是九弟的福氣。」
捏了捏眉心後,韋氏有氣無力的道︰「沒有銀子,閨女再好我們也只能干看著,娘家人以為我這府尹夫人好當,說什麼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可誰知道別說十萬,我連區區五千兩都拿不出。」
牢頭看了看左右,沖韋氏使了個眼色︰「五姐,這屋子里有點悶,我們到花園里坐坐吧,正好你弟妹總嫌棄我那房子里太空曠,少不得我要厚著臉皮來想你討盆花回去擺擺。」
韋氏疑惑的站起身,跟著牢頭來到了花園的小亭子里,說起來這亭子四面臨水,說話方便,無人偷听到,府尹有什麼私密事都喜歡在那里談,這個韋氏無意中跟牢頭說起過。
到了小亭子後,韋氏打發貼身丫鬟去上茶後,便低聲道︰「有什麼話你快說吧,弄得那麼鬼祟。」
牢頭這才道︰「三姐,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姐夫做得府尹,自然應該有府尹的好處。」
韋氏就知道這牢頭出不了什麼好主意,沒好氣的道︰「想都別想,要你姐夫肯貪贓枉法,我還用你來出主意,天子腳下你姐夫這府尹不貪不斂還做得戰戰兢兢呢,不論你受了誰的托付,趁早打消這個念頭,不然以後就別登我們家的門。」
牢頭急忙道︰「三姐,我也不傻,姐夫要有事,我頭一個也遭殃。怎麼會亂出主意,你先靜下心來听我說完,覺得沒有道理,就當什麼也沒听過,咱以後就不提了還不行麼?」
韋氏這才耐著性子道︰「你最好說得有點道理,不然……」
「當然,當然」牢頭急忙將那案子的來龍去脈給韋氏細細說了一遍,只隱去了紅玉鐲那段。
那個玉鐲他昨天一到手就悄悄去了一家玉器行,找了個老掌櫃估價,好家伙,那老掌櫃接過鐲子細看了半天,這才羨慕的連連嘆道,好東西,好東西,難得的上等品,尤其這個色澤的更是難尋,開口就給三千兩銀子,他知道這玉器行收購玉器壓的價格是最低的,若是再討價還價一番,價格一定還能漲。
他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沒想到區區一個鐲子那麼值錢,他激動得摟著玉鐲一個晚上沒睡著,生怕是在做夢,又怕弄丟又怕弄壞了,後來干脆找件破棉衣剪開,將鐲子層層包裹,貼身放著,這才放下心來。
人都是貪心的,心情稍微平靜下來以後,他不禁想那個姑娘只是要求他照顧一下他哥,就肯給那麼多銀子,若是他有辦法讓他哥無罪釋放,那麼銀子的數目不就……他都不敢想下去。
所以就提了禮物來找韋氏,那麼大筆銀子他一個人也吃不下,便來找韋氏商量了。那姑娘那麼大方,就算只牽個頭,想來她也不會虧待他的。
韋氏听了以後,不禁也有點心動,這案子其實也不是什麼大案,就算是偏頗一點,對方也無話可說,只是這孫老將軍手下門生故舊也多,並不好惹。
拿不定主意,韋氏只得道︰「這事我得跟你姐夫商量一下,晚點再給你答復,或者你先去探探那姑娘的口風,別到時候她們又不願意付那麼多銀子了。」
人要有了貪婪之心,就坐不住了,韋氏本來只是听听,可是五千兩白銀對她的誘惑實在太大了,她坐立不安的等著府尹回來。
方府尹今天似乎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了,氣呼呼進門,端起茶杯一倒,茶是涼的,當即把杯子一摔,罵道︰「人都死那里去了,連個茶都不會上,養你們這幫廢物有何用?」
韋氏趕忙迎了出來,吩咐小丫頭上茶,然後又幫方府尹換下官袍,遞上熱毛巾讓方府尹擦臉。
待方府尹喝了口熱茶,順了順氣之後,韋氏才柔聲道︰「老爺,你今兒又怎麼了?誰又惹你生氣了?」
提起來方府尹就生氣,惱怒道︰「還不是那幾個山野莽夫,仗著一身蠻力立了點軍功,就敢教訓本官,本官十年寒窗苦讀,竟然需要他們來教我什麼是為官之道。」
立了點軍功,不就是武將麼,韋氏安慰道︰「俗話說得好,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老爺您又何必跟那些莽夫一般見識呢。」
方府尹怒道︰「現在不是我跟他們一般見識,是他們找我麻煩。」
韋氏想到最近朝廷打了勝仗,武將聲勢正濃,不可輕易得罪,便勸誡道︰「老爺,官場上的事,我一個婦道人家不懂,可我不出門也知道,那些當兵的尤其是新提拔的武將都是死人堆里爬出來的,跟亡命之徒沒什麼兩樣,可千萬不能得罪啊!」
方府尹也知道這個道理,頓時如泄了氣的皮球,嘆道︰「我當然知道,可是我踫到一個案子,當事雙方都有武將撐腰,我一個五品文官,誰也得罪不起。」
京城里一個招牌砸下來,死的三個人里面得有兩個當官的,權貴聚集之地一個案子雙方都有背景這不稀奇,所以京城的府尹比別處難當的多了,方府尹對這類事應該已經見多了,為人比較圓滑,一般都是秉公處理,讓雙方無話可說,實在不行就拖,拖到最後看誰後台硬不就得了。
韋氏不由得詫異道︰「什麼案子那麼棘手?很難斷麼?」
方府尹嘆道︰「案子一般,就是個紈褲子弟當街調戲民女,結果踢到鐵板,反而被對方的下人打斷了腿。」
韋氏心里一動,喃喃道︰「那麼巧?」
方府尹沒听清韋氏說什麼,便問道︰「你說什麼呢?」
韋氏沒敢把今天的事說出來,忙掩飾道︰「沒什麼,這案子如此明了,眾目睽睽之下誰是誰非不一輕二楚,老爺煩惱什麼呢?」
方府尹扶了扶額頭道︰「當街調戲民女,誰是誰非自然一清二楚,問題是敢當街調戲民女的都不是一般人,偏巧踫到的也不是毫無根基的普通民女,更嚴重的是那紈褲子弟被打斷了一條腿,腿骨都碎了,只能截肢。」
這個韋氏早知道了,但她還是裝作不知的問道︰「這案子老爺打算怎麼斷?」
方府尹無奈道︰「原本我听說傷人的只是一個下人,關進大牢,隨便判個流放之行,至于被調戲的姑娘,怪可憐的放回去算了,那紈褲子弟不服氣就自己上門算賬,反正這事也不光彩,他們應該不敢明著遞狀子告狀,私下采取什麼措施,就不是本府職責所在。」
韋氏強忍住心跳,繼續問道︰「那如今是不是那紈褲子弟不服氣,硬要老爺出頭?」
想到這個,方府尹又來氣了︰「是還好辦點,你說當初我沒有為難那姑娘已經是網開一面了,認真追究起來算是那姑娘縱僕行凶,他們應該感激我,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