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大人忍不住拿袖子擦了一下額頭上的冒出的冷汗,然後趁機偷看了一下上頭那位國師的臉色。
國師的臉上沒有露出半分惱怒的神情,似乎也沒有听到屏風後面之人的說話,只是看著他不說話,許大人更是不敢說什麼。
半晌以後,國師才輕笑道︰「女人就是頭發長見識短,最怕的還是那種自以為聰明卻給別人幫倒忙的那種,許大人,你說是麼?」
許大人不知該不該附和,他听出來了,屏風後面的女子其實是在提醒他,不要因為一點小利開一個惡例,給錦國帶來大難。
也不知道這後面是什麼女人,竟然如此大膽,但是這位國師說的更沒錯,這個女子的確是在幫倒忙,他想要獻城不單是為了全城的百姓,還有一個不能明說的重要原因。
「是個人都不會坐著等死的,許州在這樣下去立即就要激起民變,芸芸眾生揭竿而起,再有人振臂一呼,被壓迫得幾乎沒有活路的人就會盲目跟從,集結成一支反叛大軍,錦國奸臣當道,像並州這樣被刮地三尺民不聊生的地方絕對不少,只要開一個頭,相應的必定不少。小股流民集結起來就能成為叛軍,錦國頃刻就要內亂,到時候內憂外患,可以坐收漁人之利必定不少,對麼,許大人。」
國師的聲音帶著明顯的譏笑,道出了許大人心中不能言說的獻城原因。
許大人額頭流下的汗水模糊了雙眼,听著並國國師帶著譏笑的言語,眼前一片模糊起來。
屏風後的藍雨扶著牆壁站著,她沒有想到錦國的情況如此糟糕,當年她四處流浪的時候看到的景象還好啊!難道最近竟然到了這種地步了,或者說她見到的只是片面的,她從來沒有認真融入這個世界,沒有看到過真正陰暗的地方。
就在許大人以為被對方看穿了目的,沒有指望了的時候,那位全身透著陰冷凌厲之氣的國師卻又淡淡道︰「不過我還是決定接收許州。」
許大人得了這句話之後,松了一口氣,慢慢退下了。
冥夜慢慢踱到到後邊,淡淡看著藍雨,嘴角帶著明顯的譏笑,「我看你在外人面前還真是不開口,你一開口淨給別人惹麻煩,簡直是給人幫倒忙,那個姓許的剛才指不定在心里罵你什麼呢。」
藍雨有氣無力的靠著牆,低聲︰「罵我也是應該的,我差點壞了他的大事,給無數人帶來災難,我的確是個只會自作聰明的無知之人。」
藍雨輕易承認自己的失敗,冥夜心中反倒有些不忍,淡淡道︰「「錦國皇帝這幾年越來越昏庸,朝臣結黨營私,相互排擠,整個朝廷從上到下早已腐朽不堪,無論你開不開口,結果都是一樣的,只可笑錦國某些所謂忠臣義士還以為能力挽狂瀾。」
冥夜的語氣非常不屑,在他心中那些忠臣若是真想要為無辜百姓做些什麼,就不敢死守陳規,趕緊將昏庸的帝王拉下來,換上一個聰明點的錦國或許還有的救。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才是真英雄,不過冥夜說得對,藍雨覺得她以後還是少開口少管閑事比較好,說多錯多。
不過什麼也不說也可以被視為無言的抗議,為了安全著想,藍雨撿了一個看起來無關痛癢事來轉移話題來,「你後院那個端柔郡主和王美人起了點糾紛。」
發表看法容易出錯,那麼陳述事實總不是錯,何況這是盡人皆知的事情,她現在不說,冥夜早晚也得知道,說不定他還要趁機散布一些謠言達到什麼目的。
沒想到藍雨會突然岔開話題,冥夜怔了一下之後,很快道︰「這些愚蠢的女人,不鬧出點事才是奇怪呢,不用理會。」
藍雨突然覺得胸口很悶,這才發覺還站在兩個屏風之間的窄小空間,冥夜就在在她面前,幾乎可以感覺到他的呼出的熱氣。
「可以出去說話麼。站在這里讓人感覺很不舒服。」藍雨越來越覺得胸悶,也許是心里作用,剛才聯想到的惡心事太多,一直想吐。
冥夜轉身朝書房走去。
松了一口氣之後,藍雨慢慢跟了出去。
這書房寬敞多了,可不知道為什麼,藍雨還是覺得悶得慌,是空氣不流通的關系麼?
冥夜看出了藍雨的異狀,關起問道︰「你臉上很不好,沒事?」
藍雨沒有太在意這一點點不舒服,隨口就答道︰「沒什麼,剛才听到那個許大人描繪的許州慘狀,想象了一下,覺得有點惡心而已。」
還有一層原因,跟冥夜兩個人單獨相處,總讓藍雨覺得提心吊膽,不知說什麼話好,不說也不行,真的很累。
冥夜抿了抿嘴,找小丫鬟進來送藍雨回去,還是剛才領藍雨來的那兩個丫鬟,只不過出門的時候,有兩個僕婦抬著躺椅在外面等候。
藍雨並不喜歡乘坐這種東西,總覺得晃晃的,做在上門感覺很虛浮,更是難受,只不過她不想多事,還是坐了上去。
紅柳早就焦急的等在院門口了,看到藍雨是被人抬回來的,大老遠就迎上來,焦急問道︰「沒事?」
藍雨命人將她放下,雙腳站在地上這才覺得踏實,看來她還真是不懂得享受,面對紅柳的詢問,她輕輕搖搖頭,「沒事,只是剛才听了些話,突然覺得很不舒服而已。」
進屋之後,紅柳倒了杯熱茶,遞到藍雨手上。
藍雨握住有些熱的茶杯,再聞著令人心情平靜的茶香,心神安定下來,這才慢慢將剛才的事告訴了紅柳。
紅柳听了以後,稍微安慰了她幾句,卻沒有提出什麼看法。
藍雨苦笑了一下,垂眸道︰「其實你也覺得他說得不錯,對麼?」
紅柳沉默了片刻,這才低聲道︰「老黑之前做過調查,在他的統治下,不單是以前的野狼族,還有原來屬于錦國的那些城池里的百姓,生活都過得比以前好,貪官污吏也沒有那麼多了。」
藍雨想說冥夜畢竟是妖,居心叵測誰知道他最終想要做什麼,可是轉念一想,那些昏庸暴戾的帝王倒是人,可是做的事並不比妖魔仁慈。
不過誰是誰非並不是她所能管的,她不過是一直法力低微的花妖,或者說是一個來自異世界的游魂,從來就沒有想過拯救天下,也沒有做英雄的覺悟。
這樣一想,藍雨對紅柳道︰「以後你不要讓我去看那些事了,有些沒有必要的事就算你看到也不要告訴我,所謂眼不見心不煩,我做不到對周圍發生的一切悲慘之事無動于衷,現在的情形我也幫不了她們什麼。」
「可是你也不能整天憋在屋子里什麼也不看什麼也不做。」紅柳一向覺得藍雨不該如此消極。
藍雨有些無力的看了紅柳一眼,幽幽道︰「我從很久以前就不知道該怎麼跟人相處,就算明知道有些人是一片好意,但我就是覺得……受到了傷害心里很難受,比如你剛才硬是把我拉去看王美人和端柔郡主的糾紛。」
停了一下,藍雨沒有看紅柳的表情,她想要是看了,也許她就說不下去了,但是有些話不說她又覺不太好。
「你剛才勸我去看的時候,說什麼?當做看戲,把別人的苦難當做看戲?我知道你沒有惡意,可是在我听了王美人訴說的一些悲哀過往之後,我真覺得很不好受,特別是對我自己曾經起過的看戲的心態和做法,覺得羞愧,我說這個不是怪你,我知道這是我自己的心態問題,可我想要讓你知道真覺得很難受。」
藍雨說完之後,抬頭看著紅柳。
紅柳輕輕笑了笑,笑容有些淒涼,嘆道︰「很久以前你就應該這樣說,當年在雲州的時候你就應該明確說出自己的感受,我跟在你身邊是想要找機會報答,而不是給你添麻煩,當年害了你之後,我無數次檢討自己的行為,早就想通了這一點,我自以為是在找機會在報答你,那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對你來說,只不過是一種幫助,認為小金打傷了我,你有責任照顧我。」
當初她的確是這樣想的,覺得多照顧一個人也沒什麼,只是後來相處的時間久了,她卻不是這樣想了,但是此時藍雨卻不想辯解。
紅柳繼續嘆道︰「其實我也不善于跟人相處,當年我認為若是能夠在你有難的時候替你擋上一擋甚至為此犧牲我自己的生命就是最好的報答,直到最近,我才慢慢領悟道,報恩不一定用轟轟烈烈的方式,如果當初我能以一個朋友或是姐妹的方式細心照顧你的心情,你喜歡清靜,我就不要整天出去,還慫恿老黑非要買那麼一大所宅院,還要那麼多人來伺候,你是不是會過得開心點?」
人生沒有如果,要是真這樣算,藍雨想她的出現也間接害了不少人,特別是小金,也不知道小金現在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