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元拿著長劍走到院子里,站定後他緩緩抽出了手中長劍,劍體輕盈、顏色雪白,似不染一絲塵埃。
他緩緩的閉上了眼楮,不只作詩作畫要意境,劍,也是要有意境,而就算只是平常的舞劍也同樣需要意境。
突地!凌元驟然睜開雙眼,劍鞘被他飛插到了一棵楊柳樹的土里。
隨著他這一動,凌元揮舞起了劍,他揮舞的這套劍技名叫《忘心》。
‘忘心,忘心,即情由心生,忘由心生,忘掉心中所想、所念,忘掉一切。’
忘心劍技輕盈、飄逸,好像女子跳舞一般無二,煞是漂亮。
凌元對這套劍技好像很是熟練,劍揮舞的渾圓天成,沒有一絲的停滯,更加體現了忘心劍技的美妙。
此時正是二月份的天,院子里的花開了,楊柳樹也長出了女敕葉。
凌元劍技的美妙也帶動了它們,花瓣、楊柳女敕葉隨著凌元手中劍軌跡的滑動,也片片飛舞了起來。
劍技的軌跡美妙和花瓣、楊柳女敕葉的飛舞交相輝映,瞬間組成了一幅美麗的畫卷,他深深的沉浸在了其中,雙眼不知不覺逼了上來,完全的潛意識而沒有故意。
蓮兒這時從書房里出了來,看著院子里被凌元揮舞的唯美畫卷,深深的痴戀。不知覺中又沉澱在凌元劍技美妙的軌跡中,痴了,沒到盞茶的工夫,她昏迷了過去,也幸好是昏迷了,要不然蓮兒隨著凌元的劍技迷失,可能就此消香玉損。忘心劍技豈是她這個一點功力都沒有的小丫頭所能參悟的。
也不知道凌元舞了多久,他終于停下了身形,那片片的花瓣、楊柳女敕葉沒有了帶動的源泉也緩緩飄落下,花、葉鋪滿了整個院子。
凌元持著劍就那麼站立在那停形的地方,一動不動,雙眼睜開後眼楮里透漏出的滿是迷茫,對于周圍的一切他是那麼的陌生,比剛降生到這個世界還要陌生。腦中是一片一片的空空白白,比剛出生的嬰兒腦海還要干淨。心里卻是反常的平靜,泛不起半點漣漪。
他不自覺的又閉上了那泛著迷茫的雙眼,依然的保持著他停下來的那個姿勢,手中依然緊緊的持著劍,好似劍與他的手長在了一起,他就那麼靜靜的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就似石化了般一動不動。
夜,是如此的安靜,沒有半點聲音,他就此站了一夜,任晚間的風冰冷的吹著。
次日,蓮兒揉著疼痛的腦袋從昏迷中醒來,看見那里紋絲不動的凌元,剛想大叫又捂住了小嘴,生怕凌元出了什麼事,可不是她這個小丫鬟能負得起的責,慌忙的跑出小院去找梁瑩。
梁瑩此時也起了床,一襲粉紅色衣裙的她顯得是如此艷絕天下,右手正輕捻著一瓣花,那姿態、一舉一動都顯得是那麼的自然,那麼的媚人。‘玉人手拈花,回眸眾生媚’莫過如此了。蓮兒看的都怔怔的痴了,腦海中已經忘了她自己是來干什麼的了。
梁瑩發現了蓮兒,笑著看向蓮兒,疑惑的問道︰「蓮兒,你怎麼跑到這里來了?」
蓮兒回過神來,這才想起凌元的事,暗罵自己一聲,拍了一下小腦袋,語氣慌慌張張道︰「少爺.少爺.他.他哎。」
蓮兒也不知道怎麼描述,急的狠狠的跺腳,
梁瑩最關心、最擔心的莫過于凌元了,哪會再等下去,一個瞬間,來到了凌元的小院,正好看到如石化般的凌元,她懸著的心終于落下,吐了一口氣。
這時凌羽也到了,菲爾等其余七位高手也到了,他們看到凌元的情況都松了一口氣,都好像有默契般的找個位置打坐下來。
他們一看就知道了凌元此時處在一種奇妙的境界,不能有任何事物干擾。
的確如他們所想,凌元此時就處在一種混沌狀態,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不清楚,腦海就像是被掏空了,對外界的情況也是一無所知。此時他的也是最薄弱的時刻,也就是現在即使是一個小孩也能輕易殺死他。
而這一護法就是七天的時間。
一陣微風吹過,吹起了凌元的幾縷發絲,他的手指輕輕牽動了一下,眾人都有感覺的睜開了雙眼。凌元也隨之睜開了雙眼,雙眼很平常、很普通,可以說還沒有以前那般凌厲,不!是還沒有普通武者的凌厲,他的雙眼讓人感覺到了些許深邃,此時的他身上也感覺不到武者應有的波動,就像普通人一樣。
常言道︰反常必有妖。
是的,他進入了一個新的境界。
凌元慢慢的回過神來,眾人也都放心的站了起來,
看到眾人,凌元露出了笑臉,他的笑臉是那麼溫暖,感覺能暖到心髒,讓人感覺很恍惚,似乎以前的凌元和這個凌元是兩個人。
凌元透漏出少許疑惑的臉,向著眾人問道︰「難道我又入定了很久?」
凌羽看到了凌元的不同,打心里更喜歡此時的凌元,或許是更有人情味吧,笑著道︰「不是很久,不過七天而已。」
七天,七天對于修者來說的確不算長,只不過彈指間的時間。
這時,從人群中走出一位中年男人,對著凌元滿臉的和藹,道︰「元兒進入了返璞心境了,真是了不起,在你這個年紀進入這個心境的可謂很少了。」
凌元對著中年男人拱手彎腰,非常的謙遜道︰「三爺爺過獎了。」
中年男人扶起凌元,道︰「一家人不用多禮的。」
凌元嗯了一聲。
中年男人招呼著眾人離開了,留下凌羽、梁瑩、凌元一家三人空間。
凌羽拍著凌元的肩膀,道︰「再留幾天陪陪我們,好嗎?」
此時的凌元也不是過去的凌元,沒有猶豫的,他點了點頭,
梁瑩臉上有著些許渴望,但也有些許猶豫,懷著復雜的心情問出了心中的話。
「元兒你今晚能過來陪我們吃頓飯嗎?」
看著梁瑩,凌元不由的想道︰自己的娘親居然要如此的問她的兒子,我以前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是的,他討厭他以前的自己,非常討厭。
露出了笑臉,凌元肯定的回道︰「當然。」
梁瑩、凌羽都發自內心的欣喜,道︰「那元兒下午早些過來吧,母親親自下廚。」梁瑩心中的欣喜已經不能用言語表達了。
凌元嗯了一聲,道︰「下午我一定過來。」
凌羽、梁瑩欣喜萬分的回去了。
凌元走到柳樹下拔出劍鞘,把劍放入鞘。
蓮兒此時拿著掃帚來到小院開始打掃起來,凌元看見走了過去,蓮兒感覺到凌元走過來,拿著掃帚停止了打掃,拘謹的站著,低著頭小聲喊道︰「少爺。」
凌元把臉湊到蓮兒臉前,笑著用手輕輕刮了一下蓮兒的鼻子,道︰「小丫頭,辛苦你了。」
蓮兒滿臉通紅,細聲道︰「蓮兒不辛苦,這是蓮兒應該做的。」
凌元直起身,非常正經的道︰「我都沒想到會入定那麼久,還沒有給你整理詩詞呢,今天我有時間,就先幫你吧」
說完話,凌元露出笑臉走向了書房,留下錯愕的蓮兒。
凌元心境進入返璞境後,連氣質發生了變化,不再像以前那樣,雖然以前的凌元和現在的凌元都有著普通的臉型,不管一言一行都像個儒雅的文人。但以前的凌元連笑臉也會讓人有種寒氣的感覺,現在的他就像個普普通通的人,笑臉只給人一種溫和的感覺,有著喜、怒、哀、懼、惡等七情六欲,他要不同也只不過是氣質不同于普通人罷了。
心境對于修者來說是很重要的,只不過一般的修者體會不到心境的提高有多重要,只專注于實力的增長。大概只有達到一種境界的修者才會明白心境有多重要,凌家島的修者們就很注重心境的提升,所以凌元的三爺爺會毫不吝嗇的夸獎凌元。
心境大致分為初萌、清明、靜水、返璞、歸真、守心、大道、忘我、天人合一。大多數世家和門派都按照這個標準,也算是最準確的分劃吧,只有一些世家和門派不按照這個分劃法。
下午時分,凌元來到凌羽、梁瑩的小院。凌府的小院大多都一樣,只是擺設、大小的不同。
梁瑩此時身著一身白色衣裙,鞋子也是白色的,她躺在搖椅上搖晃著,一只手拿著石桌上的一盤小果子,放到嘴里。
不管梁瑩姿態如何,就算是她著一身隨便的衣裳、一個隨便的動作,在她做來,總是那麼協調,給人一種美感,這種是別人想學也學不來的。
看到凌元來了,梁瑩欣喜的從搖椅上起來,招呼著︰「元兒過來吃果子,剛摘下來的。」
凌元已經十余年沒到這個小院了,仔細的看著小院,小院的擺設同他搬出去前一樣,什麼都沒變化過。
听了梁瑩的話,凌元正要走過去,這時,他的眼角注意到了小院角落的一個小木馬,停頓了身形,他的雙眼直直的盯著那小木馬,一陣錯愕、一陣感傷、一陣不知所措。
腳步有些沉重了,凌元一步一步緩慢的走過去,來到小木馬前,他的手遲疑幾下後又伸了出去,他很小心的模著這個小木馬,好像生怕稍微用些力就會弄壞了他。在觸模到的那一瞬間,凌元心里一陣抽搐,心在疼痛,是親情的感覺讓他的心里疼痛,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他沒有緬懷,他希望一輩子都不要有這種疼痛,但心里卻是一陣陣的疼痛。
凌元臉上露出了苦澀的表情。
梁瑩在旁靜靜的看著,並沒有出聲。
那是一個明媚的下午,還是在這個小院內,一位高大英武的男子欣喜的抱著親手做的小木馬走到一位眼神冷漠、表情冰冷似鐵的小男孩身前。
「元兒,你看這是什麼,父親親手做的小木馬。來,騎上去,很好玩的。」
高大的男子把小木馬放在地上,等著小男孩騎上去,他很得意他自己親手制作的小木馬,臉上還掛著燦爛的笑容,可是小男孩表情還是如此般的冷,他冷冷的注視著那高大的男子,沒有絲毫留情的也沒有絲毫憐惜的伸出腳踢倒了地上的小木馬。語氣冷冷的道︰「別那麼無聊。」
冰冷的話語說完,他轉過身走掉,在轉身的剎那,小男孩分明的看到了高大男子眼里的痛苦、悲傷、還有淚水。
小心的一遍一遍撫模著眼前的小木馬,凌元心痛萬分。
雖然已隔多年,但小木馬卻沒有腐爛,身上也沒有灰塵,‘它’在等待著誰,還在期盼著當年的小男孩騎上去吧。心中苦澀異常,凌元臉上露出了苦笑,一滴淚水劃過臉龐,滴落在小木馬上。
深深吸口氣,凌元伸出手指擦掉臉上的淚痕,轉過身,問梁瑩道︰「娘親,父親呢?」
娘親,父親呢?
梁瑩听著這句話怔住了。
‘娘親’,一個本該經常听到的詞,可是自她做娘親來就沒有听到過,如今從自己親生的兒子口中喊出,心中是多麼的激動,生怕听錯或者她還想再听一聲‘娘親’,梁瑩顫抖著語氣,不確定的問道︰「元元兒,你你剛才叫我什麼?」
凌元露出了笑臉,仰起頭,想要把眼眶的淚水倒回去,聲音也有些顫抖,喊道︰「娘親。」
梁瑩哎了一聲,撲到凌元懷中,用力的抱緊凌元。
「元兒,我的孩子,娘親等這一天等的太久了,元兒。嗚嗚」
嗚咽聲沒過多久,梁瑩又突然抬起頭,眼圈微紅的看著凌元,伸出右手模著凌元的臉,不確定的問道︰「元兒,這是不是娘親又做的一個夢,娘親不要是夢,如果是夢的話,娘親要求永遠都不要醒來。」
梁瑩是真的怕了,怕這是個會醒來的夢,她期盼的太久了,所謂期盼越深,失望就越大,即使她是凌家島的高手,她也承受不了。
緊緊的抱著凌元,梁瑩她怕,害怕著她一松手凌元就會‘跑掉’,‘夢’就會破碎。
凌元也抱緊了梁瑩,在她耳旁說道︰「娘親,這不是夢,是真的。」
梁瑩嗚嗚的哭著,她等這一刻實在等的太久了,他的第一個兒子還處在襁褓中時就音信全無,這第二個兒子凌元出生後就對所有人冷漠,她有兩個兒子,可是還沒听到誰喚她一聲娘親,她也听過,不過總是在夢中,所以凌元告訴她這是真的時,此時梁瑩的心情可想而知。
天下父母心,有多少子女能懂,恐怕只有在真正做父母的時候才能體會到當初父母的心情吧。
晚間。
凌羽、凌元坐在小院的石桌上笑談著。
梁瑩端上了最後一道菜,是一碗雞湯。
梁瑩此時臉上掛著甜甜的笑,坐了下來,溫柔的道︰「元兒要多吃點哦,這些都是娘親做的菜。」
凌元看著桌上的飯菜,不由想起了他的前世,他也如此般陪著家人過。這也是他的家人,他的心里暖暖的。
「娘親做的飯菜那麼香,元兒肯定多吃點。」
梁瑩笑著夾了一筷子菜到凌元碗中,凌元夾起來放到嘴中,連連稱贊道︰「好吃,娘親做的飯菜最好吃了。」
梁瑩咯咯笑了起來,梁瑩做的飯菜的確好吃,凌元還真沒說假話。
凌羽哈哈大笑,很高心的道︰「你娘親廚藝的確了得,以後你的妻子也要像你娘親一樣啊,哈哈。」
凌羽顯然很愛梁瑩,即便是當著他自己的兒子也毫不吝嗇的炫耀,梁瑩很細微的揪了一下凌羽腰上的肉,疼的凌羽叫了出來。
「哎呦,瑩瑩我說的是實話嘛。」
凌元微笑的看著眼前的一幕,這樣的家庭很溫馨,他很喜歡這樣的家庭,臉上始終洋溢著幸福的笑。
凌羽舉起杯子,道︰「來,我們一家人來喝一杯。」
凌元、梁瑩也舉
起酒杯,一飲而盡。
飲完,凌羽突發興趣而來,對著凌元道︰「听說元兒的詩寫的不錯,可否就此作一首,也不浪費這良辰美景。」梁瑩微不可察的扯了一下凌羽的衣襟。
凌元雖然嚴禁別人進入他的書房,可是這凌家島的主人可不是他,凌羽知道這些,凌元也不奇怪,也沒有生氣,只是笑笑,這時的凌元也不同往昔了。
他也不拂興,站了起來,端著酒杯,抿了一口清酒。吟道︰
「杯清酒,品寂寞,夜宴月清降簾。
軒窗外,有株柳葉樹。
早一葉,兩葉落。
輕搖藤椅欲靜,月轉驚飛烏鵲。
促織兒聲響雖不大,卻教賢睡不著。」
吟完,凌元掛著笑臉坐下,
凌羽哈哈大笑的拍著掌。
「好,好一個‘月轉驚飛烏鵲,促織兒聲響雖不大,卻教賢睡不著’,哈哈,我還以為元兒的詩總是悲情的呢。」
梁瑩也輕笑。
一頓飯吃的很溫馨、很快樂。
此時凌元真正的融入了進去,體會到這一世的親情的幸福,很開心、很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