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個人眼看擺拳到了,有實戰經驗的人都知道,如果不是預先提防著,或者打了一個對沖,當看到對方一晃的時候,再防備拳頭肯定已經落到身上了,所謂看肩膀之類、等著拳頭到了眼前不眨眼,也就熟人試探的時候有點用,大多是高手忽悠低手的把戲。誰要真在實戰中這麼玩,純是拿著生命開玩笑。只是話是這樣講,實際是培養的一種本能反映,說是看了,實際就是捎帶了一眼。有一些老師喜歡放慢了動作搞什麼招式破解,這類就更是開玩笑了。
如果還感覺不理解,就弄把刀子試試,等刀子扎到鼻子尖了,幻想理論中「攻擊無法挽回」的時候再阻攔試試。如果說已經接手的情況下,可以虛實轉換地化開,你讓人用刀子頂住肚子化化看。
那人拳頭到了的時候,高洪波是打了一個後手護頭的引手指天掌,身子略微一晃,勁力由豎轉橫,又由橫變縱,節節貫穿到了手掌上。
雖然那個距離下,胳膊沒有打直,但內行的人卻發現了,就在一瞬間,高洪波的肩膀好似挪位前錯了一下,肩峰似乎都觸到下巴了。腰腿起來的勁力通過後背順著肩胛骨傳上來,直接繞過肩膀,鏢槍一般貫穿到了手上,自後腿到拳頭內勁貫通,一點折扣沒打。
這一拳是握得錐拳,打著咽喉的側面穿了上去,托著那混子的腮幫子變了個拳勢,一掌沖上了這人下巴。
而同時後手的轉環掌也到了。轉環掌類似一個直拳變擺掌,出手直快,順真脊柱擰轉,兩肩一錯,勁力在小臂迅速一悠,合著渾身的勁力又增強了幾分,一掌就拍在那人耳朵上了。
外人都感覺通臂拳放長擊遠,運臂如鞭,如此說來也不假,但不單是胳膊放長,是勁力通透深長;而且也不光是運臂如鞭,打上對手的一瞬間,渾身筋骨驟然一聚,是硬挺成了一條韌槍的。
所以順著腦袋一搬就給推撞出去。這里高洪波放過了三招殺手。第一拳如果用鑽拳打上喉頭,這人直接就休克了;如果帶上螺旋勁,或者換用靈貓撲鼠的指力,咽喉就給插碎了。高洪波還沒領到打人營業證,弄不好會惹麻煩,所以也沒下重手,只是托了一掌,給腦袋來了點震蕩。也不種,蹭著托上去了,骨頭絕對沒有問題。左邊那一巴掌,如果用拳峰打在太陽穴上,以高洪波轉環掌拍斷無支撐立磚的勁力,拳稜跟鑿子似的,人就直接給鑿死了。高洪波連打人營業證都沒有,更別說殺人資格證了,他還想著坐上今晚的火車去南方,所以這下也不重。
高洪波是左手招架換成了轉環掌,如果這時候借著周身回返之力,右手再打出一記中拳,無論鑽著心口還是中脕,或者是小月復,這人都就爬不起來了。高洪波沒有打,不過也不是因為他的仁慈,這時第二人就已經沖到了。這東西跟玩益智游戲似的,往往因為貪吃一個什麼獎勵就會丟了性命。生活不是游戲,出手需要慎重。
臂哥所說的十字飛球腿也用在了這里。十字飛球腿不是單純的一腿,而是一種提筋轉環腿法,是通臂拳猿猴身形的表現之一,可以連續踢出迅猛有力而又角度多變的腿擊。
那地痞當時是正埋著腦袋往前撲打雙拳,看架勢還是想揪住高洪波的什麼部位。群戰之中被人揪住著實危險。在一般人看來,那個距離根本不可能出來腿法,即便出來,也不會是這種高腿,但高洪波偏偏迎上了一記高腿。這一腿好似從懷里掏出來一般,不過不是蹬腿發力,好似提筋一抖就沖上了那人的脖頸。
如果高洪波方才被糾纏住了,此時縱有一身本事也得吃虧,第三人也已經沖上來了。高洪波並沒換腿,而就著轉環腿往里一合,腰胯一轉就將身調整過來了。這腿隨著縮身也彈性地一收,好似身子里邊有條大筋提著一般,一提就蹭開了那人的踹腿,同時一腿也蹬上了對方的支撐腿。
在通常理念中,力由地起,是反彈發力,不然打出的力氣也不大。但蹬地也需要一個轉換,高洪波憑空一旋,節省了線路卻慣上了力道,接著擰腿轉胯,將身一展,這腿繃弓似的就彈開了,一點力氣沒浪費。
看到這一腿時,劉信武都心里一緊,他就怕看到師弟渾身一顫。但高洪波還是顫了一下,劉信武一看完了,那人指定站不起來了。
後來這哥三個真就半路去了醫院了,一個鼓膜穿孔,一個鎖骨斷裂,還有一個胯關節嚴重挫傷,一條腿基本廢了。
肖力虎的師父季老先生,是最早一批散打教練,後來許多有名的教練,也都在他門下進修過。老先生很不贊成弟子在比賽中運用喜鵲蹬枝腿。到了猿猴身法的時候,出腿速度跟力度會非常快,搶佔先機打阻截腿絕對不是問題,可一但用上了內勁,無論是高、中、低哪一段的腿法,踹上都就把人弄廢了。
練武人都講究腿為支撐,腿廢了,功夫也就廢了。這是非常殘忍的事情。肖力虎的師哥季鳴劍,轉環腿用的最絕,打全國散打賽的時候,就用這腿給人把肩膀震月兌環了。實戰中運用一下步法,自前出手,卻能踢人後腦,一下就要命了。肖力虎出事後,季鳴劍也因為工作出國了,後來老爺子再授徒的時候,就不傳這腿了。
如果用拳訣講,也不過是提膝摘胯幾個字,但要說起內勁門道來,就不是一般練習者能模索到的了。
肖力虎那時代的散打與現在的散打風格還不同,當時還在演變階段,帶有許多傳統拳種的特點,說白了就是戴上了拳套、制定了規矩的傳統拳法。各門各派,願意出頭的都有發展。並不像現在理解的,有人重視這塊,有人重視那塊,只能說有很多沒有出來的。但就出頭露面這些,真是有用的技術,都是會被吸收借鑒的。其實也確實從各派散手中吸收了許多常人容易理解的高效動作,細微運勁的差別,就是各門各派的事情了。
只是後來演變著,就不再從傳統武術中吸取養分了,而是改革開放了。散打運動員許多是少年時候就被看重的好苗子,自然也是以散打技術培育起來的,而且散打運動員就擂台巔峰時的年紀也不會太大,因為技術發展更多也是分析國外的競技技術了。
發展到現在,跟早期的散打就有了本質的不同,隨著老一代散打運動員的退役,競技散打無論從規則上還是技術風格上,都越來越向國際發展了。
因而給人的感覺,除了因為戰術需要有了重心置前、置後、防護手位置高低不同等一點小區別外,打擊路線跟技術規範卻都差不多了。打比賽也就跟下棋似的,規矩一樣、技術相仿,就看怎麼發揮了。
在肖力虎耍威風那個年代,不同流派的技擊特點十分明顯。全力的人也都知道肖力虎拳重腿狠。在台下看著,似乎就是拳頭壓著勁、腿上撐著勁,餃接很及時,但節奏似乎並不快,大多選手都感覺可以以快打慢,以巧取勝,可一旦上了擂台才知道,自己被壓制著一點脾氣也沒有。那一拳打上去,穿著護具都感覺胸悶,被踹上一腿得虛張聲勢地歇息好久才能緩和過來。
高洪波實際不是個能吃苦的徒弟,天資也很一般,但是他心性狠,下手準,他不是狙擊手,但打狙擊步槍的成績卻是尖端水平,這都與他的心性有著緊密的聯系。別人練出十成,臨場能發揮出六成就不錯了,而他是練出三成,用時能發揮出八、九成。
在當兵之前,他的功夫在師兄弟中很平常,當兵之後,他反而把練拳當做樂趣,用來應付枯燥的作息了。在部隊的三年,是他功力大增的三年。
只是三招就把三人打成重傷,劉信武感覺他早晚會出事。但此時卻不方便囑咐他什麼了,他從小就不听自己的。
人群慢慢散場了,凌秀琳也只是唱了一遍。高洪波是很認真地听著凌秀琳唱完的,看那嚴肅的神情,好比是在萬人矚目的大會上。
躲在暗影里的趙英旗明白,其實在三哥的心中,對生活根本沒有方向,雖然他一再說部隊枯燥,但他還是十分依戀部隊的,他根本不知道離開了部隊,自己還能如何生活,留在遙遠的南國,也只是一種逃避的方式。但趙英旗又知道,幾人中最有可能成大事的,又是這個三哥,因為他一旦選定了某個方向,他就能義無反顧地走下去,任何阻礙都攔不住他。
趙英旗一直擔心三哥只身在外會有危險,但看到三哥的身手之後,趙英旗放下心來。只要不動槍械,五步之內,沒人能拿住三哥。
臂哥冷笑著把趙英旗與孫成杰揪了出來。二人陪著笑臉叫了一聲「二姑父」。臂哥有個外號就叫二姑父,打招呼就佔人便宜。
「你朋友?引薦一下?」臂哥眨巴著眼楮,卻依然是一副深沉的姿態,那口氣像是一位藝術鑒賞界的大師。
「別了,今晚就坐火車走了。」
「好功夫!除了你爹,我還沒見過有人能蹬出這樣一腿。」
高洪波見趙英旗出來了,很不高興地問,方才去哪里了。趙英旗就趁機引薦了臂哥。
高洪波感謝他出手相助。臂哥道︰「哎,其實我是在救他,如果我不打他,讓你打了不就慘了?」
高洪波呵呵笑了。「那你不怕他報復你?」
「報復什麼啊?哥四個一次讓人揍了,他大哥也得考慮考慮誰有這個本事。而且我也告訴他們,這一準是用的通臂拳了。」
高洪波眼角一挑,「你還挺有眼力。」
劉信武謹慎起來,問這有什麼關系。臂哥很是自來熟,笑眯眯地道︰「老弟,你不了解當地情形,當地打著通臂拳旗號的,是王家一門的叔佷,現在王家在石市可了不得了,辦著廠房、租著廠房、開著溫泉度假酒店、還做著外人打听不著的生意。時代不同了,李玉明再能打,也得掂量掂量兩下的分量。」
王家跟趙家是有仇的。趙英旗的父親是一位老中醫,特別擅長大方脈與傷寒雜病的治療。
趙奉南祖籍香河,隨著老父親搬到了石市。趙英旗的爺爺趙豋福是一位通臂拳高手,只是那個年代,全國人民都忙著大生產了,一直沒有顯露出來。後來在生產隊時,好幾個村的孩子都在一起鬧騰,難免有個傷胳膊抻腿的,趙豋福在給人正筋正骨的時候,逐漸就顯露出了功夫。後來還因為這,趙奉南被隊上選送去縣里學習,後來成為了赤腳醫生。
在生活寬松了些的時候,許多年輕人都聚在趙豋福門下學拳,當時趙豋福教的是通臂拳的幾個大式子,還是中重要的式子,劈山、反背、斬手,唯獨圈扇沒傳。只是當時也沒說明是什麼拳式,只說是強身健體的單操。
但這事卻引起了同村王家的不滿,當時的王老爺子王進山已經以一手通臂拳立起了字號,二人一攀談,外來的趙豋福竟然還是王進山的師叔輩分。起先的時候,王進山也確實以師叔禮相待趙增福,但改革開放的時候,武術也開始復興了,王進山隨著氣功熱開始廣收門徒,這時卻與趙豋福出現了矛盾,外人不知道怎麼回事,反正是王進山不承認這個師叔了。
後來事情越鬧越大,二人揚言要比武決斗,決斗沒有公開進行,有人說被村委會勸解了,也有人說二人是秘密決斗了。但事後,趙豋福卻改變了傳拳風格,雖然也是輾轉游斗的拳法,但卻少了些通透沉猛,多了些支撐緩隨,並且路線越越來越規矩,拳法宣稱是「八卦掌」。再問之前的式子的時候,也只說是風輪劈掌的基礎。
而王進山一門,傳出來的原傳風格,就成了正宗的「通臂(背)拳」,號稱「佑神通臂最為高,怎麼怎麼傳英豪」。
趙豋福去世後,這事情基本就被人忘記了,趙奉南不收徒弟,偶爾比劃比劃,卻也是八卦轉掌,而且連風輪劈掌的影子都不帶了。
兒時的趙英旗也跟著爺爺學過一些動作,後來又跟著父親練過一點,感覺父親跟祖父的不太一樣,只當是父親沒有繼承下來。這一門就失傳了。
後來在學校遇著同村的富戶子弟王祖茂兄弟時,卻時常被王家兄弟嘲諷不是通臂正宗。趙英旗就回去問老爹,自家跟通臂拳什麼關系?趙奉南卻總是含糊其辭。
被諷刺多了,趙英旗一怒之下,就揚言要去嵩山少林寺學通臂正宗。結果找著上過武校的人一打听,說少林寺的專長不是通臂拳。中學時代的趙英旗,就非常留意搜集通臂拳資料,後來終于遇到機會,跟著旁邊工廠的高洪波認識了劉信武表哥,輾轉從劉信武處學到了一點。直到後來認識了肖力虎,而後也跟著去東北見著了老師。不過老先生也只是口頭承諾將來教他,到現在也沒正式拜師,一切都是劉信武。
高洪波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離異了,他是隨著母親在大連的姥姥家住了很長時間,這期間因為時常被欺負,才跟著表哥劉信武學了拳,他骨子里與趙英旗不同,趙英旗是喜歡研究拳法。
這兄弟幾個都是因為趙英旗聯系起來的,趙奉南跟凌瑞峰的父親關系很好,凌瑞峰打小就被父親逼著學中醫了。大學選的也是中醫,畢業後回來當地一所中專教書。他跟高洪波幾個關系就有點遠了,也是因為跟著趙奉南學過拳才混成了一伙。
孫成杰跟趙英旗也是同村的,下學後干過很多小買賣,上到服裝下到蔥蒜,後來辦了個打字復印的店,外頭是打字復印修電視,里屋是一排一排的游戲機,地下室還有幾台麻將機,屬于掛羊頭賣狗肉,鑽法制空子的。
村里的人,臨近的無業青年,沒事就在游戲廳里吹牛逼、吃烤腸什麼的,二姑父是里邊年紀最大的一個,他做起事情來,自然也是站在自己人一邊了。
劉信武看人準,听他說話就知道這老鬼子挺損的,看出他是嫁禍給了另一撥的勢力,等著座山看好戲。等自己跟老三一走,那個什麼李玉明想著報仇都找不到人。
最後一首唱罷,小混子們果然沒有呼朋喚友地抄回來,老板松了一口氣,非但沒有收錢,臨走還送了兩包紅塔山。
(請繼續支持——3踢館的老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