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有光,耳朵里听到有人在說什麼,使勁睜開眼楮想看看究竟。可兩片薄薄的眼皮,就好似權和利一般親密的結合在一起,從來沒有分開過一樣。想努力听清楚他們的話語,可耳朵里仿佛一下子涌進千萬種聲音,匯集在一起轉化為嗡嗡的雜聲,要想從中甄別出來,難度就好似絕代佳人身上找虱子。
沉,很沉,非常的沉,如果有人問長青現在最深的感受,他肯定會如此回答。他發現身體沉重到,想要動動手指都成為一種奢望,我還活著嗎?活著為什麼,想動動不了?我已經死了嗎?死了為什麼,還是想動動不了?還沒等自己得出半死不活的結論,還沒有等他說出要有光的話語,最初的黑暗再次降臨,根本沒有給他抗爭機會,卷裹著他慢慢向下向下…。
「水,水!」張開有些干裂的嘴唇,發出來自于內心以及生理上最迫切的請求,感覺到一根濕濕的東西,在自己的嘴唇上涂抹著,嘴吸著舌頭舌忝著久旱甘露般的濕意,過了一會兒在黑暗的騷擾下,再次沉沉睡去。
早晨的陽光透過窗簾之間的罅隙,悄悄溜進房間,想看看病床上的人,是否還在夢的旅途中慢慢前行。朝陽的光芒調皮的爬升到一張有些蒼白的臉上,細心地為他涂抹上一層類似于胭脂的緋紅,胸部平穩的起伏,帶動著鼻子里插著導管,發出類似于吸食水煙的呼嚕聲。
在陽光的撩撥下,躺在床上的年輕人,眼睫毛不太明顯輕微的動了動,過了一會兒又猛的動了兩下,眼珠在眼皮下快速的轉了幾下,眼楮終于睜開了。
我這是在哪里?帶著疑問有些費力的將自己的目光,在四處游走一遍,房內的景物,模糊而又清晰,清晰而又模糊,最後終于調準好焦距,看清了屋內的一切。
白色的牆壁,白色的櫃子,白色的床單,白色的被子,這一切都在提醒自己,難道這里是病房?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白色的輸液架上。頭感覺很沉,也有些隱隱作痛,但木木的感覺佔據了絕大部分的主動。好像突然想起什麼,手指和腳趾同時動彈了好幾下,長長地舒了口氣。
門推開,關長青看見父親走進來,滿臉愁苦之色,眼圈深深地陷了下去,看上去此刻的樣子,似乎比前幾天回家看到的老了十歲,挺拔的腰身似乎有些下彎,走路有些打晃。
「爸」長青張嘴喊了一聲,但是自己都不能確定剛才那聲呼喚,是否真的叫出口,聲音很低,低到也許長青的內心才听到。
看到自己的爸爸猛然轉過頭,瞪大眼楮看著他,臉上變換著神情,呆如木雞、悲喜交集、喜笑顏開、眉飛色舞、欣喜若狂,諸多復雜的表情一閃而過,最後剩下的只有四目相對。
牽動臉部的肌肉想給自己父親一個微笑,但是這個笑容在長青父親眼楮里只是牽動了一下嘴角。
快步走過來,「娃兒你醒了,」伸出粗大的手握住長青努力向上抬起的手。
「爸,辛苦你了。」長青張開嘴說出一句話,聲音很低沉也很嘶啞。
「不辛苦,不辛苦。」父親用自己的手試了試自己的眼角。
「把我躺了多久了?」長青問道。
「有一個禮拜了。娃兒你等等爸給你叫醫生去。」父親松開手,但又緊緊握住,生怕一松手自己的兒子會轉瞬消失似得。
「爸,你去!我沒事。」長青慢慢的說道,這次笑容終于出現在他的臉上,看到自己的父親那擔憂而又戀戀不舍的眼神,張開嘴提高了自己的聲音,「爸,您放心我真的沒事。」
父親這才松開兒子的手,慢慢站起身來,一步三回頭的向門口走去,長青注視著他,臉上一直帶著讓自己父親放心的微笑。
走廊里響起急促的腳步聲,過了一會房門被推開,走進來幾個穿白大褂的人,緊跟著幾個小護士推著各種檢查儀器也進來。
在一番檢查之後,其中一個人伸出自己的手,放到長青眼前問道,「這是幾?」
「五」長青如實回答。
在長青面前,賣弄完自己的每根指頭後,終于心滿意足地站直身體說道,「嗯,我看這個病人問題不大了,不過還需要留院觀察一番,如果沒什麼意外,小伙子你下個月就可以出院了」眼楮注視著他微微笑道。
長青微笑的沖對方點點頭。
「奇跡,奇跡啊!小伙子你能醒過來確實是個奇跡,像你這種情況,很有可能會成為植物人的。嘖嘖,沒想到你恢復清醒這麼快,不可多得,實在不可不得啊!」頭晃來晃去。帶著略微不太滿足而又惋惜的目光看著長青的腦袋,嘴里發出由衷的贊嘆。似乎沒有將這顆腦袋留下來,供自己研究一番,實在是一個巨大的損失。
長青看著對方的不懷好意的目光,心里打了個冷戰,這個人為什麼這麼看我,難道我長得很特殊嗎?他並不知道,對方看重的是自己的腦袋,至于其他部位實在沒有太多的興趣。
那個醫生意猶未盡的向其余幾個醫生,本著嚴謹的治學態度,拿著長青的腦袋著實講解了一番,嘴里的醫學名詞一個勁的往出蹦,時不時還夾雜著幾個英文單詞,听的長青本人如同雲山霧罩一般,倒是听著這番講解的其余的幾個醫生,倒是頻頻點點頭。隔行如隔山啊!長青心中發出由衷的感慨。
終于結束了現場教學,那個醫生帶著依依不舍的目光,帶著眾人前擁後呼的走了,臨出門的時候還看了看長青,那份幽怨的目光,實在令他心中惡寒不已。
劉金生揉著眼楮走進來,看見長青已經醒了,嘴里發出一聲歡呼,「呵呵,你小子醒了。」
「劉哥這幾天實在真的辛苦你了。」長青明白肯定是縣里派他過來照看自己。
「自己弟兄說這些見外的話。」劉金生擺了擺手,「對了,我要給祁縣長打個電話,這幾天他天天打電話問你的情況,知道你醒來他不知道有多開心。」說完急沖沖的走出去。
長青感覺有些累,閉上眼楮休息了一會兒。
「娃兒,是不是感覺不舒服?我給你去叫大夫!」耳邊響起父親的聲音。
長青睜開眼楮,看見關切的眼神,鼻子有些發酸,緩緩的搖搖頭,「爸,我沒事,這幾天您倒是瘦了。」
「呵呵,沒事,爸的身體好著呢!」為了讓長青放心,又用布滿青筋大手拍了拍胸膛。
長青看著那只手,一時間有些發呆。父親老了,掌心的厚實在歲月的磨礪下,化為老繭的堅硬,隱藏在肉中的指關節,顯出寬大突起,平整的皮膚變得像陳年老樹皮一樣粗糙,根根突兀而出的青筋,告訴他這已不是記憶中那雙紅潤圓實的手。
他還記得那雙手,因為自己拿著雙百卷子,高高將他舉起的力度;他還記得那雙手,因為自己拿回獎章,撫模過他頭頂的溫度;他還記得那雙手,因為自己到縣城上學,打理他行李時靈活;他還記得那雙手,因為自己參加工作,由衷為他驕傲的顫抖…慢慢眼角滲出淚水。
「娃兒,怎麼了?莫哭莫哭!」父親著急的用自己的大手,有些笨拙的替兒子抹去臉上的淚水,焦急地說道,「娃兒,你是不是難受,跟爸說,爸給你叫醫生去。」
「爸,我沒事,爸我一定要讓您過上好日子,您一定要相信我。」伸出還有些顫抖的雙手,緊緊握住那雙令自己感慨萬千的大手,眼楮里帶著堅定的目光,包含著淚水笑著說道。
「娃兒,爸信,爸一直相信。」父親用力地點點頭眼圈泛紅,臉上帶著激動而欣慰的笑容,但更多是那份濃濃牽扯不斷的護犢之情。
屋外的金色的陽光照進來,將兩個人的身影,投射在對面的牆壁上,仿佛凝固成一幅父子情深亙古不變的畫卷。
(昨天身體實在撐不住,不好意思,隻果在這向諸位親兒道個歉,今天肯定不會再食言,晚上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