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維克萊喃喃低語。「我好像听過這個名字,它是你們人類的母星嗎?」
程真苦笑,眼中閃過晦澀的光。「是的,或者說曾經是。」
紅發教員望著他的表情,心底了然。星際其他種族的歷史,他還是略知一二的。眾所周知,人類原本並不在這一代附近的星域生活。謠傳,他們是為了躲避一場災難,而從宇宙遙遠的另一端,一個從未有人去過的星域遷徙過來。
而在這場大逃難般的遷徙中,人類也早遺忘了他們的來路,猶如迷路的孩子,人類迷失在浩渺無跡的星空中,失去了他們的家。
望著程真略顯失落的表情,維克萊皺了皺眉頭。
「或許失去了母星,的確讓你們缺乏了重要的信仰和依賴。但這並不是人類沒落的唯一原因。」
「維克萊教員?」
「即使失去了過去的家園,但是未必不能創造新的家園。在我看來,你們最大的問題不在于失去了母星,而是失去了心。不知道自己的過去,不清楚自己的目標,迷惘于未來。這樣下去,即使沒有星際總議會制止內戰,人類覆亡也只是遲早的事情。」維克萊說的一臉嚴肅,卻字字攻心。
「……」程真啞然。他又能說什麼?
如今的人類,對于他來說實在是有些陌生了。在遙遠的過去,地球上的人類幾乎是張狂到囂張的代名詞。他們自以為是地球的統治者,不遺余力地篡奪著這個星球所剩不多的資源。為了日漸稀少的能源,國家間的戰爭就從來沒有停止過。
二十一世紀時的程真,不止一次地厭惡過人類的這種自大,想著早晚有一天人類會覆滅在自己的驕傲中。
沒想到這個預言竟然成真了?
如今這個總是讓步、退縮,只求得片刻安寧的種族,真是那個曾經熟悉又自傲的人類嗎?真可笑,這不是發展成了兩個極端了麼。
狂妄自大最後導致末日的二十一世紀的人類,過于懦弱同樣惹來覆亡之禍的現在的人類。
但對于程真來說,無論是哪一方,都是他所在的種族,他的同胞。就這樣任由人類再度走向滅亡?
不甘心,絕對不甘心!
看著少年眼中又燃起的不服輸的火焰,維克萊勾起唇,笑了。
「程真,但在我看來,你卻是不同的。」迎著少年疑問的視線,他道。「在你身上,我看見了無法掩蓋的活力與生機。你是個不願意輸,也不甘心輸的人。這就是你的不同。」
只有像他這樣懷著堅定信念想要變強,想要守護些什麼的人,才有資格成為星際的強者。這句話,維克萊埋藏在心中,沒有對程真說。他可不想讓這個還沒有成長起的幼苗,枯萎在無意義的贊揚中。
越是有潛力,才越是要磨練。
程真卻在仔細想著維克萊的話,想著他所說的不同。他和其他人類的不同在哪?他不甘心不認輸,但是數百年的時光,巨大的差距早就磨滅了大多數人類的斗志。
只有程真不一樣,他心里記憶最深刻的,是那顆蔚藍色的星球。以及生活在那顆星球上的,張狂卻意氣風發的人類。
與其他智慧種族比起來,我們並不遜色,為何要甘心認輸?!
如果,能夠解決這一切的起源。
「教員,你這一番提醒,讓我受益頗深。」深黑的眸中閃過了些什麼,程真抬起頭,向維克萊微笑致意。「我們的確缺失了一些東西,但是依舊可以想辦法彌補回來。」
「彌補,你是說……」
「沒有母星的種族,是不完整的。想要人類追上與其他智慧種族的差距,我們必不可少的就是我們的母星——地球。」程真道。
「但是,這個星球不是早已經……」維克萊吃驚地還想要說什麼。
「我們丟失了它。」程真打斷他的驚訝,微笑。「但是就像所有孩子的母親,即使孩子偶爾忘記了回家的路,母親依舊會待在原地等待。我想,地球也一樣,它靜靜地佇立在星空某處,等待著我們回去尋找。」
「我會找到它。」
看著說著如此狂言的程真,維克萊心中卻出乎意料的有一絲相信。
「你可知道這個宇宙有多深遠,沒有一個種族能征服它。」
程真卻說。「我不是想要征服宇宙,只是想為人類找到回家的路。」
默然站在原地許久,看著這個說著大話卻一臉認真的少年,維克萊嗤笑一聲。「在你實現那遠大的抱負之前,還是先成為一名合格的機甲駕駛員再。」
「是的,維克萊教員。」
「今天先不實際操作。」放棄了原本的打算,維克萊走向另一邊。「先做別的,我要測試一下你的精神力。」
他想要知道,面不改色地說出狂言的程真,是否也有與之相符的能力。
維克萊把兩台機甲又沉入地板下,帶著程真離開了訓練館。
他本打算只按照普通的方式來訓練程真,所以才從最基本的拉瓦級機甲開始訓練。但是程真在訓練館內的那一番話,卻輕輕地觸動了他的內心。
如果這個少年真的有那麼大的野心的話,也許一般的訓練並不適合他。為了弄清程真的底限,維克萊帶他去了學院內的檢驗中心。
每一個新生都會在入學一月後到這里來做全身檢查,以讓學院根據每一個人的能力做出最終的分系決定。
現在的系別並不是最終的,在一個月的時間內新生可以逐漸熟悉學院,放緩精神。然後,身體的檢測會是真正的開始。如果一名機甲系學員在測試中查出他的身體素質並不夠格成為機甲駕駛員,那他就會被強行轉系。
所以,真正的開學實際上是在一個月正式分系後,現在只是緩沖而已。
但維克萊卻等不了那麼久,他只有一周的時間來教導程真,此時這名紅發的機甲戰士,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自己這名弟子的資質。
究竟會是驚喜,還是失望呢?
程真跟隨著維克萊的步伐,邁入了那間仿佛科學怪人實驗室的巨大建築。他不知道,為何紅發教員的臉上會隱隱顯出興奮的神色。但是心中卻隱約有預感,也許這來到這里,對他來說會是一個十分重要的轉折。
用自己的特權命令實驗室的人帶程真提前去做測驗,維克萊看著跟隨在白大褂身後的少年。
是勝是負,就在明天結果出來以後了。
對于一名機甲駕駛員來說,資質至關重要。也許殘酷,但是即使再勤奮,沒有足夠的資質,也無法成為一名優秀的機甲駕駛員。
維克萊凝眸深思。
就讓我看看,下在你身上的賭注值還是不值?程真。
時間轉眼便逝,情報系教學區的門口,一個年輕人焦躁地在原地打轉。
「會不會不來了?」在他身旁,另一個人抱拳站著,不甚在意地問道。
「不可能不可能!程真這人一向守諾言,只要答應了下來就不會違約。而且我听他說話,對你也很有興趣,怎麼會無緣無故不來?」米薩奇耐不住地頻頻遠望。「會不會是有什麼事耽誤了?」
卡西亞沉默不語,別看他一副很不在意地模樣,其實心里早就緊張地亂成一團。
程真,程真。這個名字自從開學式那天就深深扎進了卡西亞心中,和人類首席的那份致詞一起扎根在心底。他相信不僅是自己,所有人類學員都會如此。
對著這個名字,他們實在是有太多感受。欣羨,尊敬,還是嫉妒和懷疑,各種感情混合在一起,根本無法分清。
「听說了嗎?」兩名走過的學員閑聊著。
「我听機甲系的人說,那個開學式上大放厥詞的小子,今天被趕出教室了!」
「不是,第一天就?他好歹也是個首席啊。」有人不信。
「是首席,但你也得看是哪個種族的首席。」說這話的人似乎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卡西亞,稍微放低了聲音。「不過是個人類就那麼囂張,我早就看他不爽了。」
「听說是因為機甲系就他一個人沒有實踐操作過,才被趕出去‘補習’了,真是好大的面子啊。」
「這是特殊待遇嘛,畢竟他好歹也是位種族首席。」
說話的幾人嘲笑著走遠,肆無忌憚。
卡西亞緊盯著那些人離開的方向,嘴唇都要咬出血來。
那些諷刺辛辣的話,就好比一把刻骨的刀狠狠地戳在他身上,一刀刀毫不留情地切割著。雖然被議論的不是他自己,但這卻比以往任何一次被人輕視都還要難以忍受。
為什麼?卡西亞絕不承認,他曾為程真的那番話而心動過。
說著自己不會是最後一名人類首席的少年,現在卻被旁人如此嘲笑著。這種給了一絲希望卻又被狠狠打碎的感覺,啃噬著他的心。
「怎麼會這樣?」米薩奇也是一臉擔心。
他也是知道程真從沒有過實踐操作經驗的,但是那次程真駕駛魔輪車的表現,讓米薩奇對他充滿了信心。米薩奇心中是認為,即使是比別人缺少經驗,程真也不會輸給任何人!
沒想到才第一天,就因為這個原因被趕出了教室。
「程真那個混蛋!難道就是因為這個才躲著不敢見我嗎?」米薩奇滿心以為,程真是受了挫折不願在他面前示弱。這讓他的擔心都化為憤怒,憤怒程真的不信任。
「躲?我為什麼要躲著你?」
一個清澈的聲音傳來,引起兩人回眸望去。
只見黑發黑眸的少年,踏著矯捷有力的步伐向兩人走來。
那雙眼中,沒有預想的受挫與沮喪,而是一如既往的閃爍著明亮的色彩。不,應該說是比往日,更加堅定而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