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桐冥想之間,下月復一陣濡濕,而後一陣抽痛,很快又暈了過去。
醒來時一燈如豆,丫環綠袖伏在床頭,睡得正酣,這一暈也不知過了多久。
空氣中絲絲縷縷的血腥味比先前濃了些,她舌忝了舌忝嘴唇,只覺口干無比,舌尖還有股子苦味,想來是昏迷時有人喂她喝過藥。她想要起身,奈何全身無力,只得費力地抬起手,推了推綠袖。
「少夫人,您醒了?」綠袖慌忙起身,揉了揉眼楮。
「我想喝水!」舒桐說道。
「奴婢這就去!」綠袖正要走,依紅早听到了里間的動靜,將一直溫著的水倒了一盅,親手捧著遞了進來。
綠袖沖她點了點頭,兩人一個扶頭,一個拿茶盅,服侍舒桐喝了水,綠袖對依紅說道︰「少夫人昏迷這麼久,月復中想必饑餓,依紅姐姐,麻煩你去廚房看看,盛些粥來。」
依紅答應著去了,舒桐重新躺下,已無睡意,打量了一下自己住的這個屋子,一屋子的實木家具,雕花的架子床,半透明的流蘇紗帳,繡的是百子千孫圖,入眼一水的紅,如同新婚時一般。窗前擱置著條案,案上擺放著一方硯,一個筆架,粗細不一的毛筆垂掛在架子上。
她的眼前浮現出一幅生動的畫面,簡五娘坐在案前低首作畫,懷藏真悄悄兒進了屋,食指放在唇邊,不讓丫環出聲,而後踮著腳繞到她身後,突然伸手摟住了簡五娘的腰,出聲道︰「畫的什麼?」
簡五娘驚呼出聲,飽蘸的濃墨滴在宣紙上,暈染開來,好好的一幅春日牡丹圖便給毀了。她不依地嚷著要他還她的畫來,懷藏真眉眼舒張,任那小拳頭在身上捶得軟了,這才滿含情意地握住她雙手道︰「好好好,我這就賠給你!」
他提筆蘸墨,不過了了幾筆,那滴墨便繪成了一片牡丹花葉,濃淡合宜,葉脈分明,比她畫的好了許多。
「真心要賠不是,就把它畫完了送給我!」簡五娘嘻嘻笑道。
懷藏真伸指刮了刮她的鼻子,湊著臉上前,低聲道︰「親一下,我就依你。」
簡五娘四下瞅了瞅,丫環們早知趣地躲開了,便紅著臉踮起腳來,在懷藏真臉上匆匆點了一下。
懷藏真滿意地哈哈大笑,重新揮筆,龍飛鳳舞間,鮮艷的牡丹在宣紙上綻放……
那時候的愛情,又何曾是假呢?舒桐嘆了口氣,回憶當初,她甚至能感到那種讓人心醉的甜蜜。她的手放在月復間,感受著小月復的平坦,心中一時迷亂。
莊周夢蝶,不知是莊周化蝶,還是蝶化莊周,此刻舒桐也不知道是自己化作了簡五娘,還是簡五娘化作了自己,或者,舒桐與簡五娘,本就是一個人!兩段記憶重合成一段,或許這便是前世今生。
依紅端了粥來,熬得濃濃的小米粥,放了紅糖,甜滋滋的,吃下肚始覺精神好了些,她問綠袖︰「如今是什麼日子,世子爺……他可有消息?」
綠袖答道︰「少夫人,前前後後加起來,自您……病倒,已經過去七天了,世子爺帶著大軍一路南下,這就快到了,您別想太多,好好把身子養好了,精精神神地,世子爺見了也高興,不然他會擔心的。」
簡思成的信,只有五娘自己看了,綠袖是她的貼身丫環,卻也不知道有這麼一封信。信看過就燒了,除了自己,她沒有讓任何人知道新封的婉和公主爬了懷藏真的床,所以綠袖也不知道那位世子爺如今只聞新人笑,哪理會得舊人哭。
舒桐經受過劉元浩的打擊,此刻面對懷藏真的背叛,已經麻木了,雖然擁有簡五娘的記憶,她畢竟不是真正的簡五娘,只是可憐那個身世坎坷的姑娘,一生多厄,真情錯付。
「綠袖,拿鏡子來,你幫我梳洗一下。」她說道。
綠袖愣了一下,大晚上的,少夫人要梳妝?還是依紅機靈些,她對綠袖使了個眼色,笑道︰「還不快過來幫少夫人梳洗,少夫人,奴婢去給您打水,這屋子里燭火太暗了,那銅鏡白日里都看不分明,等奴婢叫小丫環們多添些燈火,亮堂些才看得見。」
舒桐知道她是怕自己照見了現在的樣子傷心,對這個丫環不禁高看了幾分,點了點頭,同意了她的安排。綠袖也反應過來了,取了梳子過來,扶舒桐坐起,幫她打理一頭長發。
躺在床上這麼多天,頭發一直沒洗,都打結了,舒桐嘆了口氣道︰「真想洗個澡啊!」
「這可使不得,小月子里可用不得水,少夫人還是再忍忍吧。」綠袖忙道。
舒桐笑了笑,沒有說話,她何嘗不知道呢?只是如今雖是初春,天氣還涼,對一個習慣了天天沐浴的人來說,實在是難受。心中不禁多了一分對懷藏真的怨,這可不是屬于簡五娘的,而是屬于舒桐的怨,她開展期盼懷藏真快些回來了,她倒要看看,那個男人會怎麼對她這個結發之妻交待馮月英的事!
我呸!還公主呢,比J還不如,父親才亡,就爬了男人的床,這個男人還是別人的丈夫。
舒桐心想,前世勾搭劉元浩的那個小三也是個J貨,她當時還沒來得及收拾那個J女人,就穿越到這個地方了,現在馮月英算撞在槍口上了,誰讓她搶的這個男人,是她舒桐名正言順的丈夫呢?
數罪並罰,馮月英既然選擇了當小三,就該有小三的覺悟,倆小三的債,就都讓她一個人來背吧,不知道這位令懷藏真拋棄廉恥不顧德行有虧也要早點上手的「巾幗英雄」,受不受得住她的「照顧」!
梳著雙髻拿了燭台進屋的小丫環歡兒點好蠟燭,抬眼看到少夫人的目光,硬生生打了個冷顫,匆匆退出了屋子,一頭撞到了門框上。
「歡兒,怎麼添了燈火,你眼神反倒不好使了?還好是空著手,若是打翻了燭台,仔細你的皮!」依紅訓斥道。
「對……對不起,是我不小心,下次不敢了,依紅姐姐。」歡兒低了頭道。
「別訓她了,她不過是個小丫頭,」舒桐輕言細語道,「你給她看看,有沒有撞傷,我屋里還有治瘀傷的藥油,給她擦一點。」
依紅瞪了歡兒一眼,說道︰「還不快謝過少夫人!」
歡兒砰地一下跪在地上,磕頭道︰「奴婢謝謝少夫人!」
「起來吧,別動不動就跪地上,會把膝蓋弄壞的。」舒桐說道。
歡兒這才起身,飛快地 了舒桐一眼,倒退著出去了,一副膽顫心驚的樣子。舒桐模了模自個兒的臉,心道︰我有這麼嚇人麼?那丫頭看我的樣子怎麼像見了鬼似的?明明簡五娘是個貌美如花,還帶著幾分柔弱的女子啊!再小產憔悴,也不至于能嚇壞人吧?
屋外的歡兒抹了抹頭上的冷汗,拍了拍胸口嘟囔道︰「少夫人的眼神好可怕,就像上次秋圍小侯爺獵到的那頭狼!」
舒桐洗了臉,頭發梳順了,也沒讓綠袖給盤起,只用根絲帶松松挽了個結,披在背後。依雲取了銅鏡過來,她對鏡看了看,一色兒的黃,也看不出臉色如何,心中不由得打了個突,怪不得以前看到的古代仕女圖上,那些個貴族小姐臉畫得不是跟猴子一樣,就是像一堵白粉牆,對著這樣的鏡子,涂多少都看不出白來啊!
還好她的下巴變得尖了一些,眼楮有些浮腫,其他的也和之前的簡五娘沒多大區別。
放下鏡子,她吩咐道︰「綠袖,明日你給廚房帶個話,我早上七……哦不,辰時要吃燕窩粥,午時給來碗雞絲面,要母雞的,湯熬得濃一些,放點黨參紅棗之類的,酉時過半上晚飯,要……另外,再弄些牛乳,早晚都要一碗。」
看著一臉驚訝的丫環,她微微一笑道︰「女人,要對自己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