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的二叔就是現在的當家人,名為薛禮。今年也有四十六七了,也薛明遠完全相反的體型,干瘦干瘦的。眯著小眼楮,略有些生氣的看著薛明遠,對若水現在是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
敬完薛家現任當家人之後,就是薛明遠的二嬸了。他二嬸坐在那一副當家主母的做派,自以為尊貴高傲的冷冷的瞅著兩人,後面站著一排侍妾打扮的年輕女子。他二嬸也沒多說話,冷著臉接過茶抿了一口就放下了。接下來薛明遠和若水從坐在左邊的長輩們開始敬茶。
既然給當家敬茶都沒跪,後面的人就更不用跪了,而且下人也很聰明的都沒有再過來放墊子。這萬一薛明遠一個沖動在給誰跪下了,明晃晃打了他二叔一耳光。他二叔發作不了薛明遠,那下人出氣還是可以的。所以下人都自保,裝聾作啞的繼續站在旁邊不動了。
接下來就是薛明遠的三叔了,這是若水今天來接受的第一個笑臉,其實薛明遠長得挺像他三叔的,都略有些胖胖的。他三叔以前考上了舉人後幾次進京趕考都落榜了,到現在也就是個舉人。現在在台州府府學做先生,加上家世的作用,在台州也算是有名的文人。
面對三叔,薛明遠臉上的表情也算是緩和了一點,沒有喜笑顏開,卻也溫柔不少。薛明遠朗聲道︰「佷兒給三叔敬茶。」若水也微笑著說道︰「佷媳婦給三叔敬茶。」
他三叔接過了茶杯喝了一口,微笑著說道︰「願你們早生貴子,白頭偕老。」這一句話讓兩人愣了一下,薛明遠倒是馬上反應過來,笑著回道︰「多謝三叔。」若水也跟著道謝。
若水是肯定薛明遠知道自己是不能生育的,那麼薛明遠這個反應就是說現在他還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不能生育這件事,若水默默的把這個結果記在心里。其實若水本身也並不想讓人知道,畢竟是不太好說的事,人知道了果之後,下意識的都會追問因。這個因到底應該怎麼說,若水現在也沒有想好。薛明遠這個決定真是合到若是心里去了,若水偷偷地笑了一下,倆人還是有一點點默契的。
接下來就是三嬸,當初在若水的洞房里第一個張口說話,卻說的不是好話的女人。人都說「相由心生,境隨心轉。」,這話有時候還真不假,一看她三嬸那倒吊的三角眼、菲薄的嘴唇,就給人一種尖酸刻薄之感。他三嬸接過了茶杯,冷笑了一下抿了一口就放下了。
四叔和五叔都舉家遷到外地做生意去了,也算是分出去了,就婚禮那天回來參加了一下,當天晚上就走了。然後就是六叔,這個六叔年紀並不大,看起來比薛明遠大不了多少。一襲月白色的衣服,往那一坐很有些仙風道骨的味道。六嬸在旁邊略有些慵懶的坐著,並不像二夫人和三夫人那樣後背挺得直直的。
若水注意到六嬸手中拿得團扇上的詩句居然是六嬸自己寫的,旁邊還畫了幾朵迎春花。頭上戴的也不是什麼真金白銀,而是一些碧玉翡翠。驀地一看上去,到還不想是一個已出嫁的婦人,倒像是一個依舊充滿著詩情畫意的閨閣女子。
薛明遠的六叔接過茶杯之後,臉上微微笑了一下,沒說太多。
他六嬸接過若水的茶杯之後,望著茶杯里的茶,也沒抬頭,淡淡的開口道︰「你可識字?」
若水微笑著答道︰「認得幾個字。」
六嬸來了點興趣,慢慢抬頭,又問道︰「哦,那,你可會作吟詩作畫?」
若水恭敬的回答道︰「詩作的不好,以前在家兄弟姊妹們在一起閑玩時作過幾首。」若水實在不喜歡他六嬸說話的語速,幾乎把每一個字都拉長了說,還稍帶著尾音。于是硬著頭皮在那听著。
六嬸听了若水的回答點了點頭道「既然起先學過,嫁人後也不必扔了。我在這方面倒是略知一二,你可以時常過來,我指點你一二。女子通文識字,而能明大義,固為賢德。不過只可讀經史典籍,不可讀那些曲本小說,挑動邪心,甚至舞文弄法,做出無丑事……」
六嬸這話一開始就沒有要打住的意思,若水微笑著在下面听著,有人卻受不了了,二嬸直接說道︰「六弟妹,知道你喜愛佷媳婦,以後把她叫到你院子里你倆再說貼心話。今天還是讓他們趕緊認識一下兄弟。」
六嬸撇了撇嘴,白了一下眼楮,開口道︰「去見你們兄弟。」
這排長輩敬完了,然後就是右邊薛明遠的同輩兄弟。坐在最前面的事二叔的嫡長子,跟二叔是一個模子里印出來的,也是一幅精明算進的干瘦樣。薛明遠和若水跟同輩兄弟都是拱了拱手。然後依次是二叔家的三個兒子,三叔家一個,六叔家的兩個兒子非別才七歲和五歲。
都見完了禮,二叔又才開口道︰「都認識完了,一會就進祠堂。在這之前還有些話要問佷媳婦,前一陣這婚結的也太匆忙了,那時候我正好在外地,也沒來得及過問。不過有些事情還是要弄明白的,佷媳婦家咱們知道的實在是太少了,一會怎麼跟祖宗說呢?」
二嬸一看二叔終于說這個話題了,連忙接口道「誰說不是呢,明遠你這件事情覺得也太倉促了,這娶妻是合兩姓之好,家里不明不白的就同意了,萬一要是誰騙你可怎麼辦?!再說你急什麼呢,我不都說會幫你留心填房的人選了,這不是一直沒看到合新意的麼,我可不能把那些亂七八糟的人都介紹給你,不過早知道你的要求這麼低,我就早說了!」
三嬸也開口敲邊鼓道︰「就是,這婚結的也太匆忙了,也沒有問過長輩的意見。我們過的橋畢竟比你走得路還多,你這孩子從小就是不听話。」三叔這時候磕了一聲,三嬸頭也沒回的回手就推了三叔一下子。三叔搖了搖頭,低頭不說話了。
薛明遠和若水兩人就一直面帶微笑著站在中間,薛明遠看無人在說話了,開口道︰「佷兒打听清楚了,她娘家就是望京的姚家,婚禮雖是趕了點,可是問媒過定佷兒一項都沒落下,姚氏是佷兒明媒正娶八抬大轎抬進府的。這些問題叔父和嬸嬸們就不必擔心了。」
二嬸在上面不滿意的說道︰「姚家?哪個姚家?望京可好幾個姚家,就連咱們台州也好幾個姚家呢!姚又不是國姓,姓上了就是皇親國戚。我們不都是為你好,關心你麼,找一個能幫得上你的岳家。」
薛明遠突然微笑開口道︰「二嬸說的有道理,只是這個婚事是府台周大人的夫人保的媒,二嬸不是和周夫人私交一向要好麼,若是二嬸不放心,那就麻煩二嬸替佷兒向周夫人詳細問一下。」薛明遠二嬸瞪了薛明遠一眼,再也沒多說什麼。薛明遠微笑著沖他二嬸點了點頭。薛明遠這句話不光是對他二嬸說的,也是對在場所有的人,有周夫人這一座大山壓著,多余的閑話還沒人敢說。
二叔終于也閉上了嘴,也知道該在祠堂怎麼說了。若水跟在薛明遠的身後,隨著一眾男子進了祠堂。幾乎所有的祠堂都是那樣的肅穆凝重,承載著歷史的厚重。若水看著擺放上面薛家先輩們的靈牌,虔誠的上了一炷香,心理暗暗祈禱薛家的祖先保佑自己將來的生活平順。
進了祠堂就代表著真正成為了薛家的婦人。拜完祠堂已經快中午了,若水以為可能要在這受一頓飯的罪了。誰知道從祠堂出來之後薛明遠沖他二叔一拱手開口道︰「家里還有些事情,拜完了祠堂佷兒帶著姚氏就先回去了。」
他二叔也沒虛留一下子,反倒是三叔開口道︰「也不差這一頓飯的功夫,難得回來一次,吃完午飯再回去。」
薛明遠瞅著他二叔,他二叔還是一句話都沒說,薛明遠微笑道︰「那佷兒就告辭了,以後再來給各位叔叔嬸嬸請安。」
說完帶著若水轉身就走了。這一場家族的聚會真是讓若水別開生面,見識是了一場超出她以往印象中的聚會。可是空穴不來風,既然現在結了如此的果,那麼以前必然種了如此的因。馬車行駛了之後,薛明遠長長的出了一口濁氣,又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若水微笑著開口道︰「夫君,今天為何只來咱家的人。其他的人呢?祖父沒有兄弟麼?」
薛明遠回道︰「薛家祖先常年在外行商,子嗣單薄。到祖父那輩,只有兄弟兩人,咱家這邊是本家。還有叔爺那一房現住在江西,離得遠也不大來往了。」
若水點了點頭,笑著說︰「我看三叔對咱們還挺好的哈。」這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恭喜兩人結婚的人。
薛明遠點了點頭,道︰「三叔是個讀書人,有著讀書人的酸臭氣,相信聖人說的所有的道理,有些不大會變通。」想了一會薛明遠又開口道︰「其實最疼我的是四叔,現在四叔帶著四嬸在杭州做生意,等過一陣我正好去杭州查賬,咱們倆一起去!」
若水笑著點頭,左右閑著無事,結合今天的事情,薛明遠倒是把薛家這幾個兄弟的關系說了一遍。人一多事就多,兄弟齊心說的容易,做起來卻難上加難。尤其是人都是共患難容易,同富貴難。這兄弟六人就各有各的故事,各有各的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