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墅客廳里。
楚南和池默坐在沙發上喝茶,談論著此刻正在樓上書房獨自生悶氣的,他們那位喜怒無常的少主。
「發生什麼事了?」池默疑惑問道。前幾天他來不是還好好的,這今兒讓他火急火燎的趕來,她盡是成了那般模樣?
「還能有什麼?」楚南眼皮耷拉著沒精打采道,「昨晚在書房里,兩人好似起了爭執……」後面的楚南沒說,只是眼神意味不明,深沉一片,「我看唐少這次是折進去了。」話到此處頓了頓,楚南長嘆口氣,「我是跟唐逸一起長大的,何時見過他這般……」唐逸有一身絕好的偽裝性,總是喜怒不言于表。上一次動怒,是兩年前,因為道上一股勢力不滿唐家,派人暗算了唐老爺子。而這次不同,是為了一個女人,還是唐逸口中所說的只是個「玩物」的女人。
他分明就是在自欺欺人好不好,這島上的誰不是心里透亮,唐少有多緊張她?
「呵呵……」池默忍不住低笑出聲,端起茶輕吹著背面上的茶葉,淺淺啜飲一口,「可唐少也不能那樣啊!」語氣有些感慨。
楚南一時不吭聲了,低垂著頭,開始沉默。
昨夜書房里,不知他們談了什麼,唐逸出來後臉黑得堪比鍋底,把別墅里的東西摔了個稀巴爛,身上散發著生人勿進的可怕氣息。
「不能怪她啊,」池默點了根煙,「唐少用威脅的手段強留了她,這實在有違光明磊落。」不贊同道。
「我才最頭痛,」楚南抬了抬手,晃了晃手里的文件,「還有這麼多文件要上呈給他,老爺子還等他消息呢,可是現在誰敢去接近他……」
池默嗯了一聲,撩眼一看,那廝一副期待的眼神看著自己,忍不住送了他一個大白眼︰「你不是要我去吧?」
「你反正要去見他,」楚南笑得有點不懷好意︰「那正好幫我勸勸他。」
池默無語,他就是個好欺負的。拿上文件,起身上了二樓。
書房的門被敲響,隨之被推開。唐逸微微側了側身,眼風一掃看見進來的人,又漠然地側了回去。
池默無奈聳聳肩,走進去倚在書桌邊,「好吧,我知道你現在很生氣,但你生氣也得听我把話說完不是?」池默是出了名的好脾氣,他自動忽略自己被眼前的男人完全無視了存在感這個事實,心有戚戚道︰「我說你啊,難道自己的心真是不懂?你這般待她,只會讓她更恨你,更想從你身邊離去。」池默也不怕惹得唐逸更不快,實話實說。
「你見過她了?」唐逸忽然開口打斷他,口吻里听不出情緒︰「她怎麼樣了?」
「能怎麼樣?」池默的口氣涼涼的︰「你這次太過了,藥用那麼大的分量,你說她能怎麼樣?」
濃重的夜色里,池默看見眼前的男人微微皺了一下眉。眉睫低順,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楮里的情緒。如此的表情,一瞬間讓池默錯覺,他原也是一個會後悔,會傷神的平凡男子。
唐逸指尖兒升騰起的煙霧凌亂了眼前的靜謐畫面,隔著煙幕,池默望著他寒潭似的眼,釅釅綠波流轉。
「給我治好她。」強硬,不容分說,典型的唐逸口吻。
池默無奈地呼出一口氣,大著膽子道︰「唐逸,你這是何必?」有時候,越是強求,越背道而馳。就如掌心的流沙,越是緊握,流逝的反而越快。
差一點點,他就被這個男人的外表所迷惑了。怎麼能忘了,唐逸,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鐵石心腸,陰狠的男人了,亦是最不會傷神亦不會傷心的男人。
「說完了?」
池默點點頭,知道多說無義,擱下文件轉身出了書房。
周圍重歸寧靜。
唐逸起身走到陽台上,倚欄而立,站著久久未動。視線落入眼前花園里那一片盛開的玫瑰叢中,花開不敗的勝景,出自花匠精心照料。
月色溶溶,讓他想起她清麗淡漠的姿容。這世間繁盛荒涼,情蓋彌彰,他只覺內心溫柔沒頂,幽幽燃著,牽痛著……這絲繾綣溫柔何時生出來的,他未能察覺。
他想,感情可以焚城,他遇見了她,一不小心放縱了感情,對她戀了情,哪怕逃到天邊,這份感情注定一世跟著他,避無可避,所以怎麼辦?
放她離開,不舍!
不放?還是真如自己所說,去傷害她的家人,讓她恨自己入骨?
唐逸很清楚,如果自己真那樣做,就真得和她沒有後路了!
斂了一下心情,男人轉身,看了看手里還未燃盡的煙,隨手把它熄滅,丟進了一旁的煙灰缸,然後,緩緩邁步出了書房,朝主臥室走去。
抬手轉動門把推門進去,臥室里有兩個女僕正坐在床邊,負責看守輸液的人兒,看見他的身影出現了門口,立刻起身恭聲道︰「唐少!」
他抬起手指,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薄唇微動,「出去。」下了吩咐。
女僕立刻退出,小心地帶上門,室內恢復一片寧靜。唐逸走到床邊,在床沿坐下,抬手撫上人兒的臉。窗外的月華很盛,從窗外透過來,全落在她臉上。蒼白的容顏,微蹙的眉峰,干涸起皮的唇瓣兒,已不復昔日的嬌艷欲滴。
半年多的朝夕相處,他卻始終不能了解她,她的心他窺不透半分。唐逸知曉,她一直在隱忍,也已經習慣退讓,再痛再傷也不會說出來,不想讓家人受傷。
委屈的情緒好似從不會出現在她身上。
此刻,她雖離他這般近,近在咫尺,卻又那樣遠,遠的好似不知哪天就會徹底消失不見。這樣滿身傷痕的一個她,讓他莫名心悸。而她這一身的傷,卻也正是他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