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如一坐在客廳里看報,沈朝亮在廚房里清洗碗盤。
收拾停當,沈朝亮走出廚房,「要喝茶,還是咖啡?」
「咖啡。」
沈朝亮泡了兩杯,走過去擱如一面前的幾上一杯,在她對面落座,「要不要早些去休息?」
「不用。」如一擱下報紙,端起咖啡小口抿著,見對面的少年拿起幾上的煙,抽出一根點燃,動作優雅。骨節修長的手送至唇邊,深吸了一口,表情還蠻享受。
她不由彎起了唇角,「沒看出來,你也是個抽煙的。」有些調侃的意味。
沈朝亮溫潤淺笑,「來這兒後經常熬夜,就學會了,這東西提神兒不賴。」
「也沒什麼不好。」如一擱下手里的杯子,也拿起煙抽一根點燃,輕啜一口,「害怕死人麼?」漫不經心地的道了一句。
沈朝亮怔愣住,夾著煙的手僵在半空中,有些反應不過來,不過還是搖頭,只是不解她怎麼突然問這個。
「想象過如果有人追殺你,是什麼感覺麼?」
少年還是搖頭。
「見過被子彈穿透眉心而死是什麼樣子麼?」
「電影里見過。」
如一淺笑,吐出一口煙霧,淡淡道︰「以後跟著我,會見到的。」不管這句話會給少年帶來怎樣的驚悚,這算是開始給他打預防針了。
沈朝亮沒說話,唇角微彎,面色也沒出現什麼起伏。只是靜淡的望著如一,只是听。
如一掐滅手里抽了一半的煙,起身將擱在沙發扶手邊的箱子放平在地上打開,「你過來。」沈朝亮站起身來,走到她身側,蹲下。
她將箱子里被硬紙包裹的零件一一拆開,遞給身側的少年,眼角的余光一直注視著少年的表情。他有瞬間的驚異和怔愣,顯然認出了這是什麼,但很快恢復如常,「你讓我看這些,說明以後我也要用到是麼?」聲音很平靜,手上的動作連貫,把她遞給他的零件轉擱到茶幾上。
如一沒說話,將所有零件拆完之後,站起來坐回了沙發上。沈朝亮就站在她身邊,看著她將散落在幾面兒上的零件,拿起來開始組裝。不消片刻,十多把型號各異的槍,依次排列在茶幾面上,在燈光下閃爍著幽然的光,槍身線條剛硬劉暢,黑亮簇新。
「拿盒子彈來。」
沈朝亮從皮箱中隨便拿了一盒遞給如一。看她拆開紙盒,將子彈一顆顆嵌進彈匣。動作緩慢,卻透著散漫的優雅。
「這個國家的法律,是允許公民家中持有槍支的,但這些槍不在其列,因為是軍火商走私而來。以後每晚深夜,我會帶你入深山磨練磨練,苦自是要吃不少,為了能擁有自保的能力,不丟掉小命。」畢竟他跟著她,以後的安危也是堪虞了。
她曾經的初衷,是不打算讓他介入的,可想得有些過于簡單了。組織里那些畜生,沒有人性。她一旦和他們接觸上,後果是難以預料的。
她雖然不需要他去殺人,但保命是前提。槍,他必須熟練運用,以防萬一。
面前的她,雖是淺笑著的,但眼底卻沒有一絲笑意,一片沉郁。她的眼神讓他心底不由升起一股令人戰栗的寒氣,身體也跟著開始冰冷。
如一抬眼望向少年,「當初我說過,幫你的代價。此時,看到這些,你該懂我為何那般說了?」
沈朝亮迎上如一冰涼的視線,「在我說要的時候,早已將這條命交予你了。」聲音溫糯清淡,笑顏明媚,「剛才你只說自保,是不想我沾上鮮血,結束人命吧。」
「也不是絕對,雖然我不想讓你殺人,可自己的命總寶貴過別人,當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結束敵人的命也是一種自保。」
「我不知道你想要做什麼,可定是凶險萬分的。」沈朝亮眉頭緊皺,聲音很輕,「你會殺人是麼?」雖是問句,語氣卻非常肯定。
如一輕笑,「不錯。」也不隱瞞,「這就是我將要步入的路,踏入的世界。」放下手里把玩的彈匣,將修長的雙手攤開,「這雙手,即將會染滿罪孽,無情終結無數人的生命,雖然那些人早就該死。」說這些話時,如一的語氣仍是溫和的。
听得沈朝亮心髒急速收縮,眼楮睜大了一圈,唇張合著,卻說不出一字半句。她說的這般血腥,對涉世未深,成長在和平年代的他來說,只是連環畫和電影中的演繹和描述。
若將它們擺在現實世界中,無疑太過驚悚恐怖。
她如此清淡的說出「不錯!」兩個字,她手中的武器,是隨時要收割人命的。
她和他一般,還只是少年光景。亦是生在和平年代,長在根正苗紅的軍人世家,為何要去殺人?
不解,難以想象……
原因?
可他不能問,亦不敢問她。
他從來看不懂她,恐怕這輩子也無法看懂了。原來,他和她是兩個世界的人。即使他如今,以後都會在她左右,但終無法踏入她的世界。
不是因為不能,而是因為沒有立場。
「這樣的我,你可害怕?」如一似笑非笑的望著少年問,他的臉色蒼白一片,人已經愣在了那里。
屋里寂靜無聲,半晌後,沈朝亮才有了反應,搖頭又點頭,「我不害怕你,只是怕你將要去做的事情。」這是實話,怕也是人之常情。
如一淡笑,「以後你會習慣。」再次點燃一根煙,微眯著眼道︰「我本就不是什麼良善之人,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那時的你,讓我心生了不忍,所以才會幫你。這個世界從來都是現實的,人情冷暖,世態炎涼,沒有公平可言。」
「我明白。」
如一輕笑,「我接觸的人,都是一些亡命之徒,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較量。我只希望你能保護好自己,把我交給你的事情做好便罷。」
「放心,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