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女人逃也似地關上門,大口地喘息著,順著門沿倚靠在地上,頭仰起,透過深深的天井遙望出去,始終是那一方天,這方天看了五十六年了,多少漫長的五十六年,顧影自憐,紅顏已逝,青絲不再,亦可以讓再堅固的心變得支離破碎,「冬語,遇到你究竟是我的幸運,抑或是我的不幸,你到底在哪里?」淚潸然而下。
莫然不停地敲打著門,聲聲入耳。
「冬語,她是誰?為什麼她的身上有你的影子?你們有著一模一樣的尖下巴,第一眼看到她,我的心便坍塌了。」老女人情感爆發地嗚咽著,「真奇怪,看到她好親切,似一個故人!」
「不對……不對!冬語,這麼些年了,你為什麼不來見我?為什麼?」聲音歇斯底里。
「不會的,我不該不相信你!」老女人使勁地搖頭,擦干眼淚,不再讓自己胡亂猜疑下去,「冬語,你的好我永遠記得,你是不會騙我的,全是壞人們嫉妒胡亂編造謊言,你是那麼的溫和善良,為了我,你連命都可以舍棄,我不該萌生出那樣的想法,不該!」
老女人堅持著自己的想法,于是,不再委屈,不再憋悶。
她站起,歡快地邁著細碎的步子,走到天井右側的一間廂房。屋子光線昏暗,牆壁煙燻火燎,從天花板上的污損來看,這里被火燒過。老女人點燃起梳妝台上的兩支龍鳳喜燭,一下亮堂起來,老女人靜坐一旁,看著一滴滴的紅燭油血淋淋地流下來。
她神情坦然,對鏡梳妝,畫娥眉,撲粉面,哭花了的妝容又色澤綺麗。
「沁月,你真美!」
老女人的眼楮向周圍 尋了一下,杳無聲息,無可救藥的幻覺。
為他,而妝,她繼續。
「冬語,你幫我插上簪子。」語氣嬌羞,雙頰緋紅,那時的她皮膚緊致,如花般綻放的年紀。
他很順從地站在她身後,小心翼翼地插入發際。
她笑了,鏡中的人也笑了,嬌嗔的笑容跟五十六年前一樣,她猛地縮住手,驚愕,抽泣。
「冬語,你是一劑真正的毒藥,我服了以後,沒了魂魄,不知所措,你是一劑不折不扣入骨的毒藥,注定我在劫難逃!」
她拔下簪子,白發散亂,她笑著哭,哭著又笑。
莫然不依不饒地敲著門,叫不開。難怪要叫深宅,想盡辦法也無法窺視到宅子里的舉動。
雖是春天,可是細雨霏霏的江南小城,還是透著寒氣,莫然站在原地,裹緊身上的外套。
回去後,莫然才發現所居住的宅子不是一般的大,一屋多進,屋套屋,而且樓上樓下有一種致命的霉味。
莫然打開所有的窗子,她有點奇怪,深宅為什麼沒有和大院聯系起來,而是精心設計了天井,她盤起腿,用手支撐著膝頭,坐在樓上天井四周設置的靠椅上,望著天井之上的如墨天空發呆,若有所思,過了好一會兒,她了然地一笑,清澈的眸子晶亮。
第二天,莫然在門口候著,老女人一邁出門檻兒,莫然便說︰「婆婆,隔壁的房子可以租給我嗎?我付錢給你!」
老女人不動聲色,冷靜自恃,她習慣地鎖上宅門,動作很快,她依舊光鮮艷麗,簪子上的紅寶石佔盡了風頭,散發著充滿誘惑的光芒,莫然尋思,這座小城的民風不是一般地淳樸,高貴的簪子在白發蒼蒼間如此高枕無憂。
莫然跟在她身後,等候她的回復,老女人在小巷子里走了幾個來回,累了,坐在宅前休息,她不理會任何人,有附近的老人從小巷經過,看到她,朝她點點頭,她張牙舞爪地吼著,不讓別人靠近她,那模樣慍怒而狂躁不安;有上學的孩子看到她,禮貌地對她說早上好,她注視著孩子,眼楮里滿是偏執寡歡,目光薄情……
「住著吧,想住多久都可以。」莫然不抱任何希望,老女人突如其來的話讓她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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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著熟透的老歌《似是故人來》,寫下今天的這段文字,心頭柔軟而溫潤,在塵封的記憶里,總有很多很多抹不去的過往,無論如何,我始終相信,人生不是一場獨角戲,戲里會有些許的輕描淡寫,或是索然寡味,但是,每出戲都有濃墨重彩的一幕,所以,千萬不要輕易地便退出。
深山總是喜歡嗦一些人生感悟,夫君說寫得很好,于是開始預計著出一本美文集,如果喜歡,請明天接著听深山繼續嗦,當然,最重要的是你要告訴深山,這部小說你喜歡嗎?如果喜歡,要讓我知道你在看,收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