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府,青竹居……也就是蔡邕的書房。
書房的中央擺上了酒菜,蔡邕則正微笑著在用酒勺給姜游舀酒。再看我們的醬油豬腳,這會兒可著實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腦子里也是正胡思亂想的一團漿糊︰
「蔡、蔡邕這是要干什麼?我、我到現在為止也只是弄出來了三首曲子,再就是頂撞了一下蔡大美女,蔡老爺子卻突然拉著我進書房置酒相待的,該、該不會是真的要我入贅吧?也不對啊!是,我知道我自己很帥,帥到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可就憑這個,不管是在我那個時代,還是現在這個時代,好像都不夠份量吧……」咳咳,貌似姜游這家伙不是一般的自戀加臭屁,不過還好,他好歹還有那麼幾分自己之明。
這邊的蔡邕看出了姜游心中的迷茫,卻只是隨意的笑了笑,向姜游舉盞敬酒。姜游是不太懂漢時的標準禮節,但多少還是從電影電視里學了一點,當下趕緊似是而非的舉杯回禮,一大盞稀里糊涂的酒也就這麼灌下了肚去。
灌是灌了,可姜游暗中卻在咋巴嘴,心說漢時的酒怎麼這麼難喝啊?雖說知道是米酒,可沒有多少兒時映象中的甜味不說,還帶著幾分酸勁與微苦、發澀。
姜游因為酒不好喝而使得臉色有些難看,這邊蔡邕卻會錯了意︰「思歸不善飲酒?」
一句話使姜游心念急轉。考慮到自己編造的身世,姜游又趕緊的現編道︰「我還真不怎麼會喝酒……記得我以前在山里的時候,時常要去到漢中城中,用野味山貨換取些鹽米布麻之類的日用之物,偶爾也會換點水酒解解饞,不過一般都換不到多少,所以我只是稍識酒味而已。」
蔡邕笑道︰「想這兩日我等只顧著趕路,你我又分坐兩車,我都尚未向你問過,這漢中乃偏遠之地,卻不知民風如何?」
這個到難不住姜游,在三國史料上有一些相關的記載,而且李老頭在問清楚姜游瞎編的身世之後還趕緊的幫姜游補全了一下,所以這會兒搬出來就是了︰「漢中一地民風淳樸,百姓多信張陵所創之五斗米道……」
蔡邕來了些興致︰「米賊張陵之五斗米道我亦略有耳聞,但不詳盡。思歸既從漢中來,可否為我細說一二?」
姜游整理了一下話頭後道︰「願受道者,先出米五斗。教中有奸令祭酒、鬼吏,祭酒主司以《老子》五千文教化信民(用現代的話說相當于布道師,至于《老子》五千文,指的則是老子的《道德經》),鬼吏主司為信民請禱去疾。」
蔡邕奇道︰「請禱去疾?」
姜游點了點頭︰「設一靜室,使病者于靜室中靜坐深思己過;又作三通書,各書病者姓名與其服罪之意,一置于高山之上,一深埋于地下,一沉于水中,謂之為天、地、水三官手書。」
蔡邕听得直搖頭︰「愚民之舉,愚民之舉矣!所謂靜室思過、三官手書,在我看來其實與張角以太平道蠱惑世人別無二致。」
「耶?」姜游心中暗自驚呀道︰「你蔡老爺子居然是這麼看的?難道說你是唯物主義者?也不對啊,我記得以前偶爾翻看你留下的一些文獻的時候,你也常論及一些鬼神之事,或多或少的都帶著些迷信思想,怎麼到這兒卻這樣?哦對了,應該是每個人都有自己心中認可的正統宗教神話體系,然後對其他的就不怎麼認可,歷史上的宗教戰爭大多也都是這麼打起來的……哎?我吃飽了沒事干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東干什麼?」
不料這時蔡邕望著姜游愕然的神情,卻再一次的會錯了意,面色微微一沉慍道︰「思歸你面露不忿之色,莫不是你也輕信了米賊這蠱惑世人的五斗米道?」
姜游趕緊用力搖頭。開玩笑,他一個現代社會的人,早就被書本上的理論與現實中的唯物主義……也可以理解為「唯錢主義」。反正意思就是,那些諸如「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宗教信條,姜游是覺得從來就沒有出現過;到是「好人命不長、禍害遺千年」這一類的事,姜游見得太多太多。像在現實生活中,很多犯了重罪早該槍斃的人,暗地里拿錢一砸就什麼事都沒有。到是那些有正義感,路見不平肯拔刀相助的人,下場卻幾乎沒幾個好的。在這種社會氛圍之下,姜游會信什麼宗教那才是怪事。不過真要姜游選個膜拜的對象,姜游卻也會選一個,那就是「金」,即「拜金主義者」。
蔡邕見姜游搖頭搖得那麼堅決,怎麼看都不像有詐,卻也松了口氣微笑道︰「到難得你年紀輕輕的,卻頗有幾分見識,未被邪妄蠱惑……你可知漢中時事如何?」
姜游道︰「米賊張陵死後其子張衡繼,衡死後其子魯繼。我離開定軍山時,益州牧劉君郎(劉焉,君郎為劉焉的字)以魯為督義司馬,與別部司馬張脩舉兵攻襲漢中太守蘇固,魯陰襲脩而奪其眾,似有獨據漢中之意……其實如果不是漢中一地起了這些刀兵之事,張魯四處擄掠青壯以為其卒,我又怎會輕易的就離開家鄉?」
蔡邕楞了一下,隨即站起身來,手捋清須在書房中來回踱了幾個圈之後,忽然在書案前坐了下來,提起筆略一閉目沉吟就開始伏案疾書。姜游不明就里,拉長了脖子看了一下,別的字是沒看清,只看清了蔡邕拉出來的竹簡頂端,作為標簽的字帛上的四個字︰漢事草稿。
「漢事?我汗一個先!蔡邕還真的有在編集漢史啊?難怪蔡邕死後,北海鄭玄會長嘆說‘漢世之事,誰與正之’。看來要不是蔡老爺子死得冤、死得早,這《三國》搞不好還真的輪不到陳壽來寫。」鄭玄就是劉備從許昌逃回徐州之後,因為考慮到曾攻劫過袁術,為了讓袁紹的面子上好看而達成聯合,所以特意請來寫下書信的那位鄭尚書。
姜游在這里楞著,那邊的蔡邕大致的記錄完後一抬頭,望見了姜游的神情後再順著姜游的目光看了看簡頭的標簽字帛,一時間好奇的向姜游問道︰「思歸你識字?」
姜游回過神來,趕緊點了點頭再把之前向陸幽說的那套給搬了出來,故此這番瞎話說得非常之流暢。
蔡邕听過之後「哦」了一聲,再一次的仔細打晾了姜游數眼,起身後一反手自書架上抽出了一卷竹簡再交遞到姜游的手中道︰「卿且試讀之。」
姜游一看標簽︰「司馬法?」
拉開束簡繩結再展開竹簡,姜游才念了一列,蔡邕便搖著頭向姜游道︰「思歸,反了!自右至左。」
姜游的老臉頓時通紅,心說我怎麼把這茬給忘了?不過臉紅歸臉紅,這書還是得念的,姜游還是這麼念了下去。之前有說過,漢代的繁體字姜游基本上看得懂,所以這會兒把這卷《司馬法》誦讀出來也不是什麼難事,偶爾踫上一些生僻字不知道該怎麼念,蔡邕則會出聲提點。
竹簡的記載量很有限,這一卷了不起也就是三百來字,所以沒多大功夫姜游便誦讀完畢。再看蔡邕表示滿意的點了點頭,接回竹簡後略微沉思了一下向姜游道︰「思歸,琴笛之間,你願擇何者?」
「笛!」姜游是想也不想的就月兌口而出。少開玩笑了,童年那些學習班、興趣班的陰影在姜游的心中至今尚存,帶什麼樂器也沒帶竹笛輕便。當然理論上,最方便的樂器可能應該是口琴,不過那玩意兒貌似實在是上不了台面,也沒听說過哪個學習班、興趣班會教口琴的。
「哦?」蔡邕接著問道︰「為何棄琴而擇笛?」
因為竹笛輕便?這話姜游知道不能說出口,支支唔唔間索性打起了馬虎眼︰「我、我也說不清楚,不過可能是我更、更鐘愛竹笛所發出的樂音吧。」
蔡邕再望了姜游數眼,一邊卷起手中的竹簡一邊貌似漫不經心的問道︰「思歸,你胸中曲樂尚有多少?」
姜游仰起頭想了想便搖頭道︰「我也不清楚,一般是想起哪曲就吹奏哪曲。而且曲樂嘛……有時心中忽生感觸,就能新編一曲。」
這里要說明一下,姜游選擇這麼個說法那是相當的無恥的。他哪里能寫得出什麼曲樂?充其量也就是把自己知道的那些照搬出來,然後練一練就拿給蔡邕充充數而已。而這麼做的動機,自然是為了能在蔡邕府里安安全全的多住上一陣子,別太早就被蔡邕給送出府去。真要那樣,姜游想想自己流落街頭,甚至被土匪、官兵什麼的一刀砍死的情景,心里都會直發悸。現在這麼向蔡邕說了,那回頭自己躲在小院里吹練曲子的時候,蔡邕自然會見怪不怪,自己也有個說辭。
蔡邕很是贊賞的向姜游笑了笑,一抬眼望望姜游的中分碎發,復又問道︰「思歸,還有一事我不甚明了。你為何發短?而且……你雖發短,卻不像是髡發之刑所至,到像是自己修剪過一般。須知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又豈能輕壞?」
姜游模了模頭發,故意苦嘆一聲再把之前準備好的說詞搬將出來︰「唉……我離開定軍山也是出于無奈。只因慮及不能為父母守墳,所以臨去時就削發埋于父母墳前,借此權代我敬孝父母之意。」
「哦……」蔡邕望向姜游的目光變得份外贊許,再一沉吟後輕撫著姜游的脊背道︰「百行孝為先,正為人倫正理,你自削代己伴于父母墳前,亦為大孝之舉……哦,思歸啊,小女蔡琰自河中衛氏還家之後,終日就只在閨中讀書操琴,或代我收錄曲樂。我見你胸中曲樂頗多,而我平日里朝政頗煩,所以曲樂收錄一事乃由小女代而為之。只是小女心性高傲,日後于言辭之間必多有得罪之處,還需相煩思歸多多忍讓。」
姜游大點其頭︰「嗯嗯嗯,我會的。」
蔡邕也點了點頭︰「小女若要收錄曲樂之時,自會差侍婢前去相請于你,而若無相請,思歸你亦莫要去小女居院,此為操守節禮,汝切不可壞。」明顯是有考慮到姜游是野人一個才說出的這話。
姜游點頭,心說我還不至于不懂事到那種地步。
蔡邕又道︰「你若在府中呆得煩悶,可喚陸幽引你出府,去一些可以去的地方走走。你初到長安,不明之處甚多,但凡遇事一定要听從陸幽的勸阻,萬萬不可肆意妄為。」
姜游再點頭,說實話這會兒的姜游頭都點得有些麻木了。
「好了,你且去吧。」
姜游如蒙大赦一般,趕緊的行了個禮就離開了書房。趕緊跑吧,萬一蔡老爺子說著說著來了興致,拉著他開始長篇大論,姜游非得大腦當機不可。
且不提姜游是如何離去,只說蔡邕目送姜游離去之後回到書房之中,望著掛在牆上的柯亭笛呆呆的出神,心中暗道︰「世人皆知我琴藝出眾,卻不知我乃琴笛雙絕,所學者亦皆只習琴而廢笛,卻不知笛之韻並不在琴之下。我今年已六十,琴藝早有傳人,故此安心,可這笛藝……」
想到這里蔡邕回望了姜游離去的方向一眼︰「此人雖為山野粗人,但一則頗有仁義之心,二則知孝而守節,三則樂賦頗高,更兼粗知文理,且對笛韻心有頗為終愛……先看看吧。如果合適的話,我不妨收其為徒,專以教習笛藝為主,並稍輔以文學以充其身。好歹,也讓我這琴笛雙絕中的笛藝有個傳人,了卻我心中夙願……」
……
「啊啾——!!」
姜游這會兒正走在回居舍小院的路上,突然而來的這個超級大噴嚏,卻令他身上有些發寒,心中盤算道︰「怎麼突然一下覺得這麼冷啊?還有剛才的噴嚏……靠了!該不會是我被蔡邕給惦記上了,這會兒正在說我什麼吧?不過剛才的話我好像也沒什麼說錯的地方吧?不管了不管了,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我現在就好比是在一間隨時都可能把自己給栽員栽掉的公司里,做事的時候盡可能的小心一點反正沒有錯。
「唉,命苦啊!在這時代,我這種小草根有個能安身立命的地方,就得好好的珍惜……MD,要不是怕破壞到歷史,影響到我本來的存在,信不信我這會兒就跑到董卓那里去,讓他先把王允給做掉,再搶了貂蟬……貌似也沒用吧?董卓是什麼身份?他會輕易的就相信我這個小草民說的話?搞不好他的面都還沒見到,我就讓人給剁了。記得李老頭警告過我,不要以為自己知道點什麼就亂說話,否則必有殺身之禍……以本人卓越的見識來看,李老頭說的話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