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往南約兩百余漢里處,南漳。
三國中的南漳基本上等同于無名小縣,但是三國史中隱士高人里比較有代表的人物水鏡先生司馬徽,在赤壁之戰暴發前的這一時期卻正是住在南漳。
時過午後,水鏡先生的莊中傳出了柔美悠揚的琴聲,卻是有兩張古琴在和音而奏,而琴韻中的幽雅清寧之意令人心曠神怡、如醉如痴。
一典奏終,舍中便傳來了水鏡先生司馬徽爽朗的笑聲︰「昭姬啊,你的琴藝只怕已早在令尊之上,老夫真的是自嘆不如矣!」
蔡琰慢而優雅的收回了雙手,向司馬徽欠身一禮道︰「先生過獎了,琰之琴藝不過爾爾,又怎敢與家父與先生相提並論?」
司馬徽擺手笑道︰「過謙的是你。老夫閑居于此,終日無所事事靜待天時,偶爾能得賢伉儷遠道而來,拜訪一下我這個老邁昏庸之人並與老夫合奏一曲,實乃人生一大樂事……」
嘴里說著,司馬徽的目光卻飄向了坐在蔡琰身側,臉上掛滿了微笑的姜游。別看此刻的舍中坐著蔡琰、貂嬋、韓柔這三個罕見的大美女,但人水鏡先生卻不是龜仙人那一類的人物,而是真正的世外高人,對這一類的事看得很淡。相比之下,司馬徽到是對姜游更感興趣一些,畢竟再怎麼說,今時今日的姜游名頭還是有一些的,早年間夾在劉備與呂布之間卻還能賑濟流民,然後在不久前又奔逃出曹營,這些事或多或少的總會在世人口中有所流傳。有好事者再以訛傳訛上那麼一點,姜游就變得有了那麼些戲劇化的色彩。
又是幾句客套話之後司馬徽向姜游笑道︰「思歸此番遠道而來拜訪老夫,是否有何要事?」
姜游笑而回應道︰「學生哪里會有什麼要事?不過是在家里坐不住了,而且這新春將至,就帶著昭姬並略備賀春之禮來拜訪一下先生,聊表一下心意。到是我如此冒昧來訪打擾到了先生,還望先生見諒。」
司馬徽大笑道︰「不打擾不打擾!老夫年事已高、日漸昏邁,能得你們這些後輩子佷惦記著,時不時的來看看老夫並與老夫談書論曲,老夫亦頗樂于此矣!啊……賢伉儷若是不嫌老夫寒舍鄙陋,不如就在此間住上數日如何?」
實話實說,司馬徽對姜游這一家子人本來是不怎麼感冒的,最初也只是出于禮貌,再就是看在蔡琰是蔡邕的女兒的份上才接待了姜游這一家子人……蔡琰是少見的女家,自身的學識也非常的高是不假,但別忘了那是後人給蔡琰的評價,而且這時真正令蔡琰原本應該揚名的「文昭歸漢」的事件也沒有發生,所以在這時蔡琰其實還並沒有什麼名頭可言,充其量也就是作為蔡邕的女兒,別人會賣她幾分薄面而已。
不過真金不怕火煉,等司馬徽真與蔡琰見到面,蔡琰幾句話,自身的修養稍一現顯,司馬徽可就大感驚呀了。蔡琰的功底是早年就修下來了的,如果是按原有的歷史進程,她在被擄去北地之後肯定是沒書可看的,但是由于自身流離悲慘的際遇而提升了其心境;現在雖然是少了這一段流離際遇,但在徐州、夷州期間,蔡琰卻在經學宗師鄭玄那里吸引到了不少的營養,所以這時的蔡琰,其文化修養可能比原有的歷史進程中都高。
此外這時的蔡琰作為文人可能是沒什麼名聲可言,但是其琴藝之名卻是早就有所流傳的。司馬徽也是好琴之人,自然想听听這位五歲就能听出斷弦的才女其琴藝到底如何,又是不是真如傳聞中那樣琴藝絕高。
就這樣一來二去間,司馬徽可就被姜游這一家子人給鎮住了。而且不單單是因為蔡琰的學識與琴藝,更令司馬徽感興趣的是姜游的豁達與淡然。再者司馬徽這種老而成精的人物其眼光會有多毒?只不過在數眼之間,司馬徽就看出姜游雖然看似平凡,甚至都有些吊兒郎當,但實際上只怕在背後卻絕非如此。
卻說這會兒姜游听到司馬徽邀請著在水鏡莊園中住上些時日,那也是正中下懷,所以馬上就點頭應允道︰「學生正有此意!蒙先生不嫌學生叨嘮,學生喜不自勝。」
「!」司馬徽很滿意的點了點頭,扭頭向舍中的侍者吩咐道︰「速去打掃一間別院出來給思歸伉儷暫居,一應諸事不得怠慢。」
侍者領命而去,姜游則向身側的韓柔使了個眼色。韓柔會意,捧起手邊的一個大盒子恭敬的奉到了司馬徽的面前,司馬徽望了一眼便好奇的問道︰「這是……」
姜游笑道︰「一點心意,不成敬意,還望先生笑納。」
司馬徽稍稍的皺了皺眉頭,語氣中帶出了幾分不悅︰「思歸來則來矣,又何必如此?」
陸仁笑了笑,而那邊的韓柔乖巧的打開了盒子,再次遞送到了司馬徽的面前,然後就退後幾步坐回了姜游的身側。司馬徽略一細看盒子里的東西,剛剛皺起的眉頭便舒展了開來,微笑中點頭不語。
盒子並沒有裝什麼值錢的東西,不過是一把竹制折扇、兩個一升陶罐、三瓶新酒,此外還有線裝本的書籍。司馬徽則探手入盒先取出了那本線裝本的書籍翻開細看,見上面盡是娟秀小字,所記載的詩辭什麼的有些司馬徽早已耳渚能詳,有些卻是司馬徽從未見過。驚呀之下司馬徽便問道︰「這是……」
姜游與蔡琰對望了一眼,蔡琰輕輕的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便開口,所以還是姜游接上了話道︰「先生亦知蔡侍中乃拙荊之父、學生之師,其家中原有藏書數千卷,有不少為未得抄錄而流傳于世的古之獨卷,可惜于長安之亂時皆毀于一旦,實令人痛惜不已。所幸昭姬幼時熟讀家中藏書,記得其中的數百卷,故但得閑時昭姬便會提筆轉抄,不欲令古之典籍就此失傳。今番拜訪先生,特取一卷復本奉上。」
「好、好!」司馬徽微笑著連連點頭,又執起了那柄竹制折扇。姜游這時向司馬徽比了個手勢,大致的教會了司馬徽如何打開。司馬徽打開之後,見扇面的正反兩面都提著頗有意境的賦辭,而且字體娟秀,顯然是出自蔡琰之手。嘗試著扇了幾下,又停下來看看折扇,真是怎麼把玩怎麼覺得舒服。此外盒中還有一個的絹制扇套,司馬徽放好之後再試著掛到了腰間,感覺是越看越喜歡。
漢時有沒有折扇姜游自己也不清楚,不過在姜游的意識中,文人墨客什麼的都喜歡這個調調,所以也是嘗試著做了一柄送給司馬徽看看。現在見司馬徽如此,姜游知道自己的這一招投其所好應該是投對了方向。看來文人墨客什麼的喜歡玩點風雅情調是骨子里就有的毛病。
有這兩件東西,司馬徽已經是愛不釋手了,不過這樣一來對其余的兩樣好歹就得問問。而兩個一升陶罐中裝的是姜游這次從夷州過來時帶來的上等砂糖,三瓶酒則是夷州糜氏陳釀了幾近兩年的上等果酒。
就當時的實物價值而言那兩升砂糖是最值錢的,不過對于司馬徽來說卻不怎麼看重。人司馬徽雖然是隱士,但自身身家卻不是鬧著玩的。說白了司馬徽也是個大地主,家中也有個良田百頃。只不過作為一個荊州的教育家,人們往往會忽略到這一條而已。
事實上司馬徽的門徒弟子不在少數,其中還有著如徐庶這樣的貧寒子弟,那是交不起學費的。司馬徽固然不會收這一類貧寒子弟的學費,但也不可能真的去白養這些人。因此這一類的窮學生在司馬徽這里都是半工半讀,用自己的勞動來代替學費與生學費,而這也算得上是一種各取所需、互利互惠的關系。
卻說司馬徽把玩了陣才放下手來,抬眼又望了望姜游身側的韓柔與貂嬋。之前初見面時有互相介紹,所以司馬徽知道韓柔是韓胤孤女,貂嬋則是離間了董卓與呂布的王允義女。相比之下韓柔可能是普通了些,但蔡琰與貂嬋卻都可稱為當世奇女子。
司馬徽打晾了二女數眼,目光很快就停留在了貂嬋放在手邊的長劍上。漢時尊崇儒家,而儒家六藝中的「射」關聯武藝,所以司馬徽也略懂一點武藝。再一推測便不難猜出貂嬋有武藝在身,在姜游的身邊應該充當著保鏢的角色,心中暗道︰「此三女個個都國色天香、麗質天成,走在路上都會惹人垂涎,姜游卻敢如此大搖大擺的帶在身邊,自然是有所倚仗。我一生中閱人無數,但他卻無疑是最為特別的一個。這個人看似平庸,實則卻只怕深不可測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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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鏡書院,司馬徽開辦的學堂,名為「水鏡」則是取「清如水、明如鏡」之意。
就漢末時期的教育格局而言,天下名頭最響亮的學院應該是潁川的潁川書院。當然了,真正了解一些當時時局的人都知道潁川書院絕不是一所單純的教育院,實質上的潁川書院其實是一條謀取仕途的捷徑。不過在董卓亂朝的時候,潁川由于地近洛陽而倒了大霉,潁川書院也就就此破敗了下去。
劉表是文人且推崇學術,不過心眼也比較小,早期就很想在境內弄出一所能與潁川學院一較高下的學府。不過這種事他自己出面肯定是不行的,正好司馬徽那時來到荊襄地區躲避戰亂,劉表就對司馬徽想開辦學院的事大力支持,水鏡書院也就這麼辦了起來。時至今日水鏡書院雖說還無法與當初的潁川書院相提並論,但是在「天下皆破敗而荊州獨全」、「天下賢才名士多在荊楚」的前題之下,說這時的水鏡書院是天下第院也不足為過。
天雖然早已全亮,但因為臨近新年正月,書院早就放了假而並沒有開課授業,所以這時的書院中靜悄悄的。而此刻的書院之中,有一個面容俊朗的年輕人正在獨自一人打掃著書院中的積雪。
這年輕人大概二十四、五歲的年紀,身上是樸素的布衣竹冠,手上雖然做著這些僕役粗活,但神情卻十分的平靜。只是平靜歸平靜,年輕人的目光卻清澈明亮,嘴里也在默默的念叨著什麼,時不時的還有一絲精光閃過,似乎是頓悟了什麼。
正在打掃間,書院敞開的大門那里有人輕聲叩門,接著便有一個銀鈴般的女音喚問道︰「敢問此處可有人在?」
一听到是女子的聲音,正在打掃的年輕人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放下手中的掃把來到門前向喚門的女子拱手一禮道︰「此間乃水鏡先生授業之所,姑娘若無要事還回避。」
「啊,我是……」
那女子正想開口回話,另有一個男聲道︰「適才若有失禮之處還望兄台見諒,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年輕人回禮後仔細的打晾了來的這二人一陣,見男的大概三十歲上下,女的則是二十四、五歲的樣子,容貌之甜美艷麗世間罕見。衣著之物就價值而言既不好也不壞,看起來像是個有些身家的人物,不過若說是游學士子吧,卻又不太像。年紀偏大了些到無所謂,主要是外出游學的人帶幾個丫鬟侍婢什麼的帶身邊的確是常理,可來人身邊的女子怎麼看怎麼像是來人的妻妾,而外出游學的人,又有哪個會帶妻妾在身邊的?帶妻妾在身邊那就不像話了。
一念至此,年輕人便向來人不卑不亢的道︰「區區賤名,不足掛齒。到是兄台攜家眷來此卻是何意?若是欲拜在吾師水鏡門下求學,還請兄台于開春之後再來吧。新春將至,書院放冬假一月,至明年正月十六方始開課。」
來的人是姜游與貂嬋。听這人說完之後,姜游笑了笑向年輕人道︰「我非游學仕子,來此只是因為受人所托,有些事情要辦而已。再請教兄台高姓大名?」
年輕人楞了一下,隨即輕輕搖頭道︰「屈屈賤名,實不足為人所道。」
姜游又沖年輕人笑了笑,忽然輕聲喚道︰「徐元直?或者……應該喚你為單福?」
年輕人猛然一驚,右手可就習慣的往左腰探了過去,可是這一探之下卻模了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