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方落盡,月猶未升,吳郡的船泊碼頭中有悠揚的笛曲在秋風中輕輕飄蕩。有好奇之人尋聲望去,卻姜游站在船頭閉目奏笛。只是此刻也不知姜游是有意而為還是無心之舉,未曾束鬃的長發任江風吹起,再加衣袖飄飄的、笛韻悠揚的,很有那麼幾分飄逸月兌俗的味道。
一曲奏終,姜游的身後忽然傳來了貂嬋輕柔的喝彩聲︰「意合江美景,韻合寒秋之季,真的是好一曲《白河寒秋》。」
姜游回轉過身,略顯驚呀的道︰「你回來了……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貂嬋有些無奈的雙手一攤︰「別提了,今天陪尚香丫頭打了一天的架。」
姜游聞言啞然︰「你們打了一天的架?」
貂嬋點點頭,前兩步順手拿起姜游放在手邊的熱茶倒了一杯,人也跟著坐到了護欄︰「吳國太對尚香丫頭偷往夷州游玩一事很是著惱,罰尚香在府中禁足一月,不許她出門半步,而且還不許尚香再去夷州,以尚香的性子又哪里能受得了?所以今天我就倒了霉了。」
姜游笑了笑,他有大致的猜到會是這種結果︰「這樣也好,省得她吃飽了沒事就偷偷的跑去夷州,然後就給我們添些不大不小的麻煩。」
貂嬋斜瞥了姜游一眼道︰「說真的,尚香丫頭的人品不錯,你設下這般計策對她,會不會太過份了一些?」
姜游嘆了口氣︰「她如果不是江東郡主、吳候之妹,我會很歡迎她去我們夷州。阿秀,你可以說是在宮庭之中長大的人,應該比我更明白什麼是各為其主、身不由己。我們有我們的無奈。」
貂嬋也嘆了口氣道︰「尚香現在被禁足一月,所以很希望我能多陪她幾天,你看……」
姜游點點頭︰「沒事,那我們就在吳郡多呆幾天,反正我在吳郡還想去見一個人。」
貂嬋道︰「是嗎?這麼說不會誤了你的事了。不過你還想見誰啊?」
姜游笑道︰「說起來,他可是我的師兄。此人姓顧,名雍,字元嘆,現任孫權帳下的左司馬。師傅早年間避難于吳時收了這麼個弟子,師傅很看重他的。不過後來師傅應征入京,與他也就沒了什麼聯系。我與他有同門之誼,現在又身在吳郡,好歹也得去見見他。」
︰如按正史,建安九年時顧雍應該仍在會稽當會稽丞,代孫權行太守事,赤壁之戰以後才調回孫權的身邊任左司馬,本的安排則是顧雍這個時候已經調回了孫權的身邊。
貂嬋滿月復狐疑的望了姜游一陣,秀眉微皺道︰「只是想敘一敘同門之誼嗎?要是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心里所想的事應該沒那麼簡單?」
姜游嘿嘿一笑︰「說復雜當然會很復雜,但說簡單也真的很簡單。這麼說,我現在是在兩個相互敵對的勢力之間當投機商人,一些場面的事一定得做好,至少也得樹立起一個對兩個勢力都無害的人形象。」
貂嬋啞然失笑︰「你想擺出一副官商勾結的嘴臉就明說。我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女孩,這種事我又哪里見得會少了?」
姜游笑而望天︰「沒錯啊,就是這樣。反正依現在的情形,讓江東中人覺得我越商人越好、越市儈越好。不過我真擺出這樣的嘴臉去見我這位師兄,就得先做好挨罵的準備。」
顧雍,正直清廉、剛直不阿,是個典型的清官能吏。這要是放到宋代,詁計都能和包黑子一較高下。顧雍在孫吳為官數十年,最後是干到了孫吳的丞相,連孫權都對顧雍都敬畏三分。可以這麼說,孫權對麾下的幕僚,最怕的是張昭,其次就是顧雍。而孫權怕張昭,是因為張昭是孫策的托孤老臣,又算得是孫權的師傅,所以有著一份師徒之間的懼畏,但對顧雍卻是完完全全的敬重與信任。
除此之外,顧雍對江東諸臣的影響力也遠大于張昭,像孫權設個酒宴,只要顧雍在坐就沒有誰敢放肆半分,可顧雍一離開,酒宴馬就能鬧將起來。對此孫權都曾經說過「顧公在坐,使人不樂」。
姜游有這些資料,知道自己去找顧雍拉關系等同于自己犯賤找罵。可是出于對夷州仍需要時間來發展的考慮,這趟罵卻值得去挨。因為憑顧雍對孫權與江東群臣的影響力,自己作為一個市儈的商人去找顧雍拉關系而挨一通罵,一傳揚出去多半會令江東中人更加的認定自己不過是一介貪利而無志的商人,這樣一來對夷州的注意力也會大大的降低。
貂嬋知道姜游做點什麼事肯定心里都有自己的小九九,但貂嬋卻不會去過問什麼。輕輕的甩了甩頭不去想這些事,然後扯開了話題道︰「對了,很久沒有見你撫琴弄笛了,怎麼你今天會有這麼好的興致?難道說你明知道是要去自己找罵卻還找得這麼開心?」
姜游哂笑道︰「真要是那樣,我可就真的是在犯賤了。行了行了,告訴你也沒關系,等我們離開吳郡船至柴桑的時候,還有一個很關鍵的人物,我得去和他打打交道。」
貂嬋那是多聰明的女人?一听姜游的話就明白了過來︰「你說的人是東吳的都督,周瑜周公瑾?」
姜游點點頭︰「沒錯,就是他。次我們在鄱陽湖沒什麼準備,不過也幸好沒踫見他。不過現在我準備充份,就有必要得和他談一談天下大勢。」
貂嬋笑了︰「那就難怪了。你久未曾撫琴弄笛,技藝難免會有些生疏,可你除了這琴笛之藝,卻也實在拿不出什麼能令周公瑾感興趣的東西,所以現在就在加緊苦練了。」
姜游聳聳肩頭,貂嬋這可是一語中的。可能有人會問,姜游吃飽了沒事惹周瑜干什麼?其實這也是為勢所逼。
本來事情的發展都很良好的,姜游是沒有去惹著誰的必要,但是孫尚香突然出現在夷州的事卻成為了一個導火索,也間接的給姜游提了個醒。這麼說,姜游這幾天在吳郡這里玩的花招,主要目的是讓孫權認為夷州沒什麼價值可言,但這還不夠。而姜游打算去和周瑜打打交道的事,用意則在于想導開周瑜的視線。
要導開周瑜的視線也很簡單。現在已經是建安九年的下半年,按徐州商隊方面傳回來的消息,老曹已經打進了冀州地界,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如原有的歷史進程那樣攻克袁氏的大本營鄴城。
雖說老曹還需要兩到三年的時間去掃平袁氏的殘余勢力與穩定北方,不可能馬就南下荊襄、江東,但若是細看孫吳這里的局勢,孫吳自家的這點地頭也不是真的就那麼穩固,同樣的也需要一大段時間去穩定與鞏固。再根據姜游所掌握的情報,到老曹南下時,孫吳方面應該才剛剛擁有與老曹一戰的實力沒多久而已。
姜游這次找周瑜,就是想在合適的時候把這些「天機」透露給周瑜……不過姜游也有想過,以周瑜的才智,可能這個時候早就看清楚了大勢走向。但是為求保險一點,還是應該去給周瑜提個醒的比較好。而這個醒一提,周瑜自然會向孫權建議加強對北方的戰略防御,再對姜游手這個小小的夷州也就會懶得去顧及。
總的來說,姜游就是想用強大的外界壓力來迫使孫吳對夷州無暇顧及。不過現在關鍵的問題就在于自己憑什麼去見周瑜?年初時姜游與小喬是有過一面之緣,但當時的情況不一樣,再者出于禮教嫌隙的關系,姜游對小喬是避而不見的。本來如果有孫尚香在是可以代為引見一下,不過現在一則是孫尚香被禁足不許出門,二則姜游也真的不敢再惹到孫尚香,所以就只能靠自己去想一想辦法,而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在音樂玩一玩花招了。
「唉……只可惜這次回荊州,我不敢把昭姬帶在身邊,不然有昭姬在,不用我去玩這些花招,詁計周瑜都會跑來找我……哦不對,是找昭姬討教曲樂。」
貂嬋笑道︰「事已至此,你後悔也沒什麼用?總不能這個時候派快船去把昭姬接來。再說嵐兒現在才一歲多些,昭姬正當安心照料。不過思歸,你若是真想把玩曲樂,把我給忘了卻也不太好?」
姜游楞了楞,隨即恍然笑道︰「怎麼?你願意陪我一起把玩曲樂?不過你除了檀板之外,也並沒有什麼特別擅長的樂器啊?」
貂嬋笑道︰「但我可以唱啊!忘了告訴你了,那幾個月我與紫炫混在一塊兒,從她那里學來了許多歌賦。不過我有一點想不明白,紫炫說這些歌賦你皆盡知,但我在你身邊呆的時間也並不會短了,也沒怎麼看見你譜樂作歌的……」
姜游當即汗下,心說李雪沒事又給我惹這些麻煩干什麼?蔡琰那里還好說,可貂嬋這里嘛……能不惹還是盡量別惹的為好。當下很尷尬的笑了笑,順手從懷中取出了一份曲譜遞給貂嬋道︰「既然是這樣,那你先看看這個會不會彈唱。」
曲譜是按古時的「角羽商宮徵」五音譜成的,不用說都知道是出自蔡琰之手。而貂嬋是歌伎出身,對這種曲譜那也是熟得不能再熟。當下接過來看了幾眼再輕哼了幾個音之後便秀眉微皺道︰「這是《弦歌問情》?只是思歸啊,此歌雖佳,但是不是也悲意太濃了點?你既是打算與周瑜以曲交,用此等悲歌卻也太不合時宜了一些。」
《弦歌問情》其實就是《仙劍問情》,李雪很還是很早的時候就教給了蔡琰,不過卻不敢用「仙劍」二字,所以改成了「弦歌」。姜游很知道這首歌是什麼樣的韻味,這會兒再被貂嬋這一提醒,也覺得是相當的不合適。再一皺眉頭道︰「你說得是……那你幫我挑挑合適一點的。」
貂嬋再笑︰「不用去挑那些曲譜了,我已經想好了一曲,曲名《心願》。不過紫炫說這首歌你可能一下子會反應不過來,只讓我用‘仙五’二字提醒于你。」
姜游再一次的汗下,他當然明白這個「仙五」是什麼意思。只是他穿越的時候《仙五》還沒有市,確切的說李雪穿過來的時候都還沒個信。再到後來是過了好些年,李老頭才恢復了與二人的時空通訊,但這時姜游都把這些事給忘得差不多了,沒看見他自己都不怎麼玩音樂嗎?但李雪卻會突然的想起來,然後讓李老頭把文件傳過來,所以姜游還真不知道這首歌。
當下很尷尬的笑了笑,再借尿遁躲到了茅廁之中,拔通了與李雪的通訊︰
「你個死李雪,害不死我是不是?《仙五》的幾首曲樂你馬給我發送過來!!」